大用颇觉奇怪，欲再问她是哪家府上的，可人已经跑远了，正在怅然时，身后传来一声叫唤。
“大用。”
大用浑身一震，低着头，艰难地转过身去。
“爹。”
身后那人白袍铠甲，钢眉刀耳，一双虎目，与大用极为相似，只是模样粗犷豪放，更兼声雄力猛，与大用的畏首喏言形成鲜明对比。
他后面还带着支巡逻的禁军，这不是禁军统领武成又是谁。
武统领道：“你在这里做什么？不是说身体不舒服吗？不在帐里待着休息，怎么跑出来了？”
“已经好多了。”大用低头道，又指着那少女走的方向道：“刚刚我在这看到一个姑娘……”
“都什么时候了，你还有心思看姑娘！”武统领一声怒喝，吓得大用膝盖一抖，差点给跪下。
“你怎么不去看看仲陵和文彦？他们的箭术、枪法都是一流，而你……你们都是同一个师傅教的，怎么能差这么多呢？”
他越说越恼怒，收尾一声长叹，一副恨铁不成钢的模样。
大用头已经低得不能再低了，嗫嚅道：“仲陵和文彦是都在参加狩猎比赛吗？”
“这还用说，他们射箭比赛都是第一名，而你临场竟说肚子疼。”武统领一说又来火，“不管是好是差，能不能晋级，好歹该试一试。临阵弃权，做个逃兵，怎么连点斗志都没有？”
大用脸涨得通红，说话都带颤音：“我……我确实……肚子疼。”
“你还说谎！”
武统领钢眉一锁，大用跟着头皮一紧。
但毕竟碍于人前，不好发作，他只能压住怒气，只是摇头，“罢了罢了，说多无益。你去看看比赛，看下文彦跟仲陵怎么做的。”说着依旧带着队伍去巡查。
待到父亲走远，大用方松了口气，冒了一身的汗，几乎虚脱。
他回到自家帐子外，毕竟父亲官位不低，所以自己家还是有个不错的看台，能一览无遗地看到猎场之中景象。
只见围场之中围了一大块场地作为狩猎的猎场，里面稀稀落落地栽了些树，放进獐子、山鸡等猎物。
参赛的世家子弟们皆换上骑装，挽着弓箭，骑着马儿在场上角逐猎物。
喧嚣的锣鼓声，场中猎手的呼喝声，猎物的被射杀的嘶鸣声，场外围观众人的喝彩声，混在一起，震耳欲聋。
大用很快就辨出文彦和仲陵的身影，因他二人身手极快，即便是在追逐的人群中也很显眼。
他们往往隔得远远地，就能一箭放倒一只猎物，然后赶上前去一枪将猎物挑起，挂在马背上。
也属他二人马背上猎物最多。
猎物每被猎完一批，便会又再放进一批，如此狩猎游戏一直继续下去。
大用看了一会便看乏了，眼睛只四处打量围观的人群，心中想道：“她应该也在看比赛，怎么看不到呢？”
大用偶遇的那少女，正是言兮的妹妹小叶儿。
他往常少去太师府，与言兮也只打过几次照面，而小叶儿大多时候只是在后院之中玩耍，从不会客，知道的人少，见过的人就更少了。
小叶儿听到锣声后赶回太师帐篷，不见姐姐，忙打着手语问帐内侍从，被告知是跟着张明去排舞了，又赶忙找到接仙台东面搭建的舞台。
这舞台架得极高，与接仙台顶面相齐，台面背处设有一道楼梯，直通台后，台后供舞姬乐师休息打扮。
小叶儿跑到台后，见一班子的乐师舞女都挤在一处，神色惊异，而张明立在一张案几旁，俯身低头在说话，眉头微锁。
她拨开人群冲进去，方见言兮缩在案几下，脸色煞白，双手抱着头，身子瑟瑟发抖。
张明见到小叶儿，忙道：“小叶儿，你来了。你姐姐从方才起，就突然这样了，躲在这桌下不肯出来，你快劝劝她。”
小叶儿跪到案几前，伸出双手去抱言兮。见到有人靠近，言兮吓得更往里面缩，将头都埋进膝盖中。
张明轻声道：“言兮，是小叶儿来了，。”
“小叶儿？”
言兮惘然片刻，抬头怔怔地望着小叶儿出神，片刻后，突然抓住她也往案底拖：“叶儿快进来，外面危险，外面有人，外面有人……要吃人……”
“什么？”张明没听清。
小叶儿努力挣开言兮，指了指外面，对着张明打着手语。
“你是说是因为外面的声音吗？”
小叶儿不住地点头。
张明心中纳罕——这声音有什么问题，也就是喧嚣了些，难道就吓着她了？但仔细一想，似乎确实是比赛开始后，她才发作的。
他沉吟片刻，叫来一人吩咐道：“你去跟太师说，看是否有办法让这狩猎之戏尽早停下来。”
那人领命去了。
小叶儿将门窗都合上，取出一个药囊递给张明，要他放在言兮鼻口，自己则钻入案底，双手捂住她双耳。
言兮听不到外面的声音，闻着草药清香，情绪逐渐稳定下来，可脸色依旧苍白，下唇尽是深深的牙印。
张明这才松了口气。
又过了一盏茶的功夫，外面锣鼓和吵闹声渐渐歇了。
张明轻声道：“没事了，你看外面已经安静下来，真的没事了。”说着和小叶儿小心翼翼将言兮从案几下搀扶出来。
言兮望着四周，看到神情错愕的乐师舞姬，满脸无奈的张明，以及泪眼婆娑望着自己的小叶儿，许久才回过神来。
“我怎么了？”
“没，没什么。”张明微微摇头——她竟是失智，忘记自己方才状况了。
张明入太师府数年，只知言兮身有隐疾，终年药不离口，却不想是魇症。她素来明敏娴静，若非亲见，教人怎么也难相信会有癫狂发作时。
他突然脸色一沉，对所有人道：“今日之事不可外传，否则，严惩不贷！”
众人皆低头应诺。
不一会，方才被张明差出去的侍从回来了，告道：“太师说晚宴酉时正点开始，让张主管快点准备。”
张明掀起帐子看了看晷表，已是申时未刻了，而言兮头饰凌乱，妆容也花了，看来已无时间再排舞了。
他道：“要不就算了，你先去休息。”
言兮敛了敛仪容：“我重新梳洗就好，不会耽误了。”
“你没问题吗？”张明犹然担忧道。
言兮微笑摇摇头：“我真的没事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