无宗院,孟越桃一手提着在云息酒楼买的菜,快步朝着藏书阁走去。
方才她见到了姚管事,说疯师傅在藏书阁,正忙着拿书出去晒。于是,她便直奔这边来了。
走在石阶上,抬眸看向那棵歪斜老树,老树后,是熟悉的一座青瓦红柱黄墙的八角阁楼。曾经,孟越桃的多少个日夜,就是在藏书阁里度过。
她微垂下眼眸,想起在无宗院,跟老师与萧箫一起生活的日子。她嫣然一笑,感觉这一切还恍如昨日。
吱呀~
孟越桃轻推开门,走到了楼梯口,注意倾听着楼上的动静,试着喊了声,“老师?!”
片刻,楼上轻微的脚步声顿停。紧接着,便是几声紧凑而轻快的脚步声,渐近。
孟越桃看到一少年探着脑袋,正从上往下看了下来。顿时间,两人相视而笑。少年乐得合不拢嘴,随即,往后看了去。
他大喊了一声,“老师,是阿颜回来了!”
“呵呵,是阿颜回来了。快,将这堆书挪个地……”
噔噔噔!孟越桃听到疯师傅的声音,提起裙摆,快步踏上台阶。
待她看到了花白胡子的疯师傅,眼睛顿时的湿润。转眸,看向萧箫,那小子长高了不少。他正一脸笑容地走过来,接过她手里的东西。
“老师,我来吧。你跟萧箫先吃东西。”孟越桃说着,转身,将架子里的本子都一一取出。
这些书放久了,难免发潮、生虫,要时常整理。有时,日头好了,还可以拿出去晒晒。这些事,要怎么做,她早就熟记于心。
疯师傅笑呵呵地捋了捋胡子,看着懂事的阿颜,她手脚麻利地将本子拿出、堆放,心中甚是欣慰。
而下一刻,他那黑瘦的脸,面上有些担忧。如若他们三人还像以前那般,在这无宗院安安稳稳地度过一生,那该多好。
他心中轻叹一声,难啊,每个人都有使命。当年,阿颜能遇到德府孟籽参,是她的幸,也可说是她的不幸。
嗒!
萧箫已经摆放好了饭菜,双手将碗放到老师的手里。
“快些吃。饭后,出去走走。”疯师傅将萧箫爱吃的菜,往他那边放了去。
“好。老师,你也多吃些。”萧箫点了点头,心中是明白,疯师傅这是让自己回避。阿颜这次回来,可能是有事情要跟老师商量。
很快,两人就吃饱了。萧箫收拾了一番,便下了楼。
疯师傅听见窗外萧箫的脚步声已经远了,遂看向正在忙碌的阿颜,“阿颜,先过来坐一会儿。
我看你有心事,说吧,这次来,是有什么话跟老师说?”
孟越桃抿嘴一笑,明亮的双眸,烟波一转,反问道:“难道没有事,就不能来看老师了?
不过,老师说的对,确实有事,只不过不是什么很重要的事。”
她坐到了疯师傅的对面,一手趁着下巴,看着他的脸。嗯,精神头不错,就是更黑了一些,可能是七月的日头更毒了,药园的事也多。
“呵呵,你这丫头在德府做事,什么时候变得这般绕来绕去,把老师都说糊涂了。”疯师傅笑着轻摇头,真是说不过这丫头了。
疯师傅抬手,为阿颜探了探手腕上的脉。下一刻,他皱纹的脸恢复常色。点了点头,还好,脉象无碍,就是阿颜人变瘦了些。
“看来,你去的这一趟,可是吃了不少苦。等你回去的时候,我让萧箫去拿些药草,给你回去补补身子。”疯师傅脸上的慈祥,话语顿了顿,不让阿颜看出他的担忧。下墓的事,他多少还是知道其凶险。
闻言,孟越桃不由“噗呲”一笑,“老师,德府什么补药没有,哪里还需要从无宗院拿。你真是不用为我操心,我看呐,老师你才该好好操心自己。我见你比上次还瘦了,这胡子也比上次我见到的白了不少。”
疯师傅见阿颜故作想近看,抬手捋了捋胡子,微靠向后面的架子。这时,才后知后觉地笑道:“哟!瞧我这担心的。忘记了,京都里的德府还会少补药嘛!
那位世子不是小气的人,我是多虑了。老师不能阻止你跟石青他们去探墓,之前你们去的那些地方实在不算多危险,可是,庆龙山不是人人都能进得去、出得来的地方……”
“老师,你怎么知晓庆龙山?”孟越桃没有来得及等疯师傅说完话,心中一惊,连忙问道。
疯师傅紧了紧双拳,眼眸中复杂的神色。沉默片刻后,语重心长道:“庆龙山的危险,在二十几年前,那可是京都城里很多人都知晓的事。
传闻,有多个通道可以进入静侯爷墓,但里面机关、陷阱重重,很多试图进入墓里的人丧命。更有一种说法,说那墓的本身很有可能是一处陷阱,专门猎杀那些盗墓者。
二十多年前,因为怀瑾太子带人探墓一事,最后三个人活着走出庆龙山,这事就传开了。
后来,太子被废。传闻,那两个护送太子离开静侯爷墓的人,一人逃到宁州,一人逃到了无宗院。有人捕风捉影,查到了无宗院。但都没有查到可疑的人,日子久了,便也放弃。
庆龙山静侯爷墓中的凶险,即使活着离开,也难免染上莫名的病。怀瑾太子回来后不久,薨,很有可能,是因为那墓啊。”
“陷阱……是这样。”孟越桃微垂眸,心中转想。抬眸,又问道:“老师,那位他们要找的人,真的在无宗院吗?”
“这就无人知晓了。如若有,这般算来,那人已过了知天命之年。”
“木沱悠悠,道阻且长。万木萧萧,龙山藏迹。与君之约,何日是归途……”孟越桃压低声音,想起了她在周乾棺椁里捡到的那份竹简。萧无然修复后,她看过一眼,便将里面的内容记了下来。
如若是到了炎苍群山,再结合他们先前得到的线索,这里不难猜竹简上暗示了。虽然字面上看是诉说极其平常的儿女情长,实则交代在万木萧萧的九月,跨过木沱河,前往庆龙山,寻找静侯爷墓,达成周乾与静侯爷生前的契约。
虽然不能猜测出他们的约定是什么,但孟越桃很敢肯定,静侯爷一定是对炎苍群山里埋葬的周乾再次苏醒深信不疑。
那顺着竹简里的字,就意味着埋葬在庆龙山的静侯爷也会等待时机,再次苏醒。
可问题是,现在炎苍群山的那位早已经化为残缺的白骨,是不是意味庆龙山那里也出了变故?孟越桃微蹙眉,这些事情,实在是猜不透。
孟越桃将心中的猜想讲了出来,疯师傅默然点了点头,赞同她的猜测。接着她想起了疯师傅刚才的话,紧接着问道:“老师,你说的陷阱,会是真的吗?
如若庆龙山中的静侯爷墓是陷阱 ,那为什么会在大将军周乾的棺椁里留下这样的一份竹简,记下他们当初的约定。
若是周乾真的死而复生,那他前去了,岂不是也是一死。静侯爷会害死自己人?这并没有依据!”
疯师傅闻言,眉头上的皱纹更深了。他面露难色,这里可疑的地方有些多。是啊,静侯爷会千方百计地害自己人,这实在说不通。
可是,庆龙山里存在的危险是实实在在,他在想怎么开口,才能让阿颜明白那个地方是去不得的。他救不了别人,但不能不救阿颜。
吱呀~
就在疯师傅刚开口,话未说出,楼下传来了开门声,紧接着是一阵熟悉的脚步声。
不等孟越桃起身,疯师傅轻摇摇头,面上恢复了平常的痞里痞气、显然自得模样。
“呵呵!是姚管事来了。你瞧,这么多书堆着,都没有地坐了。要不,就坐这吧!”疯师傅站起了身,一甩手,将衣袖混乱地扫了扫。
“咳!得,我就不坐了。就看看,看看……”姚管事边说,便走向后方的架子。他点了点头,不错,里面的书都被整理出来,萧箫这异国他乡的小子做事不赖。
趁着这间隙,疯师傅朝着孟越桃使了个眼神,让她快些回去。继而,又低声地说叨了一句。
孟越桃点了点头,便转身离去。她从老师那模糊不清的话中,拼凑猜测出,是让她下次再来,再细说。
厚云山庄,厅堂里,主座上的王爷脸色阴沉,眼中隐忍的怒火。面前站着的展骏,低垂着头,静等待着老爷的责骂。在山庄里,其他人只知老爷,而并不知是佑府王爷。
王爷微凝眸,声音冷而平缓道:“听说公子去了岱安院,吃了太子给的药,险些送命?”
“回禀老爷,是。万幸有月道人,这才转危为安。”展骏仍低垂着头,不敢看王爷的眼,虽然王爷话语淡淡,每次他心中压制住强大的愤怒,就是这般。
展骏只觉得周边的顿生的冷意,一旦涉及到世子的安危,王爷生气,那是极其可怖的事。
王爷咬着牙,微松了神情,微微点头,带着冰冷的笑意,道:“听说,有一位女子跟随在公子的左右,还一同前往岱安院?”
展骏抿了抿双唇,想好了言辞,镇定自若道:“是。那女子是德府的一般侍女,偶有巧合,之前有照顾过公子,懂些医术。
正是如此,这次,公子便带她在身边,以……”
“老爷,山庄外有一位南宫公子,说有应约前来拜访。”
不等展骏的话说完,一名小厮拿着一封信,敲了门框,禀报着。
王爷看了一眼小厮,转眸,看向展骏,严峻道:“下次,公子再做冒险的事,你定要阻止他,万不可轻易尝试。
他的命,比一切都重要。这次不罚你,是看在我与你爹的交情上。再有下次,决不轻饶!下去吧。”
他摆了摆手,示意展骏退下。让小厮带那位南宫公子进来,心知来人正是安府世子南宫怜意。
“是!谢老爷。”展骏不禁倒吸一口凉气,顿时,如临大赦,退了出去。王爷的威严,他有些被压得透不过气来。心中庆幸有客来,这才得以逃过审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