邱尔红说着,顿了顿,“不过三妹没让她住进来,再后来,我们就没有见过她。父亲的葬礼上,她也没有出现。”说到这里,邱尔红心情沉重了起来,“也许,在某个无人知晓的角落,她也已经过世了吧?不然,怎么能不来见父亲呢?”
邹芳冰没有接话,邱智灏却忍不住问道:“二姐,说了这么多,到底这个柳慕茵跟父亲是什么关系啊?父亲要这样帮着她?”
邱尔红怔了一下,苦笑道:“我们也不是很清楚,据母亲说,是父亲的一个亲戚,应该是表妹。当年是跟着父亲来到星港城的,听说父母双亡,临终前把她托付给了父亲。因为比父亲小了很多,应该有十几岁吧,母亲是将她当成晚辈的。你也知道的,母亲比父亲大了九岁,比柳慕茵大了二十多岁,确实是做她母亲也可以了。”
这话说得模棱两可的,邹芳冰毫不客气地问道:“那后来呢?你母亲发现,你父亲跟她有奸情?她想要加入你们家?”
“哪有这么狗血。”邱尔红倒是忍不住笑了:“也不能说是奸情吧?只能说,在案件发生之前,所有的一切都挺正常的。这个柳慕茵还是蛮聪明的,知道父亲能发达,全靠我母亲。所以虽然家中佣人也有去我母亲那里学舌,说她看着我父亲的眼神有问题,但是明面上还是保持了距离的。她也知道,要是把我父母折腾离婚了,她是半点好处都讨不到的。而我母亲这个人呢,一向是以大局为重的,这种捕风捉影让人看笑话的事情,她才不会去做。因此在旁人看来,她和父亲就是普通的亲戚关系。至于暗地里,那就不清楚了。母亲不会说,佣人们学舌也不敢学到我们面前来。而且在我们姐妹的记忆中,父母并没有为她爆发过什么大的矛盾,仅有的几次争执,还是因为她的婚事。”
“她的婚事?有邱家这么一个靠山,她的婚事应该不难吧?还是说,她想留在你们家?”邹芳冰沉吟道,“不过星港城确实有妻妾制度,要留下也不见得就不行。”
“妻妾?那都是什么年代的事情了?我父亲来到星港城的时候,就没有这个法律了,他们来晚了。”邱尔红耻笑了一声,“不过柳慕茵的心里,大概是将我父亲当成了婚姻的偶像,所以父母给她牵了好几次线都不成功。其实现在想来,她真还不如当初不嫁人呢。邱家又不是没钱,她这样的,别说多养一个,就是多养十个都没问题。只是可惜我父母都是传统思想,觉得婚姻才是女人的归宿,所以一直在帮她物色结婚对象。”
邹芳冰静静地听着,心里却不由自主地想着。或者这件事对邱家姐妹的影响也不小,邱尔红和邱珊红都没有选择婚姻,谁知道是不是因为这件事的缘故呢?
“就是在物色的过程中,我母亲发现了柳慕茵对我父亲的不寻常心思,心里很不舒服。她是个受不得气的人,当面就指了出来,甚至直接问我父亲,说是他们两个要是都有意思的话,她不介意让贤的。这句话让柳慕茵慌乱了起来,她很清楚,没了我母亲这个靠山,她和我父亲在星港城会举步维艰的。所以那次谈话以后,她很快就在我父母帮她挑选的男人中,随便选了一个结婚了。谁知道运气不好,偏偏就是个家暴男。”
邱尔红苦笑了一下,“所以后来她被家暴后逃到我家,我父亲就觉得这是我母亲的错,这也是我父亲后来竭力帮她,想让她逃过法律惩处的一个原因。我知道这个理由你不见得能接受,但实际上就是这样。或者,正如三妹说的,一开始父亲也没打算帮太多,只是帮了一次又一次以后,随着沉没成本的增加,就无法脱身了。”
“所以,我就很倒霉地被牵连了进来?”邹芳冰好似自语一般呢喃了一句,突然目光炯炯地盯着邱尔红,又问道,“那后来呢?你不是说你母亲是个受不得气的人吗?既然她能为柳慕茵让路,那我都已经生下了孩子了,她为什么不跟你父亲离婚,把他让给我啊?”
“如果我说,你因为产后抑郁引发了精神问题,你信吗?”邱尔红淡然一笑,“你连自己的儿子都打算弄死了,我母亲怎么可能再退出,她还怕你一个神志不清,把邱家给放火烧了呢。一个柳慕茵就让我们家够焦头烂额了,再加上一个你,那不是直接成了地狱模式了。”
“你家是不是地狱模式跟我没关系,就算是,那也是你们父亲自己找来的。”邹芳冰冷着脸,“我只想知道,我为什么会被替换记忆,是谁把我变换身份送回国内的,你们让邱……让我的两个孩子来找我又是什么意思?”
“送你回国,一直是我母亲的一个心愿。只是你从监狱出来后,先是爱上了我父亲,紧接着又怀了孕。生下了孩子以后,知道自己被我父亲给骗了,便开始精神状态出现了异常。加上生产以后,因为身体激素的变化,导致精神状态更加恶化。所以这个时候,谁敢送你回国?特别是你弄死孩子的那一次,被育儿嫂发现都报警了,差点没被送精神病院。”
邹芳冰微微瞪大了眼睛:“那后来送了吗?”
“别人不知道精神病院是怎么回事,我们家有三妹在,怎么可能不知道。”邱尔红叹息道,“所以母亲是竭力反对将你送进去的,只是送到三妹的诊所,希望她能够减轻一些你的症状,别太明显,别犯病让人抓住了把柄。”
“那后来的记忆替换呢?是因为治疗效果不明显,还是因为邱珊红缺少一个实验对象?”邹芳冰将信将疑,冷笑着反问。
“我没问。”邱尔红一摊手,“当时三妹告诉我们的就是,你那个状态,要么送精神病院,要么就只能在家关一辈子了。如果想要成为一个正常人,可以试试记忆替换。当然,她也说了,这是她正在进行的研究项目,她不保证成功。而我们当时又没法征求你的意见,也只能是死马当作活马医了。”
邹芳冰垂了头,如果邱尔红说的都是真的,那她确实没什么好抱怨的了。毕竟,跟精神病院比起来,记忆替换似乎更加人道一些,但是……她抬头看向邱尔红:“你有证据吗?你父亲的书里,并不是这样写的。”
“是吗?”邱尔红毫不意外地一笑,“那本书……应该是父亲后来得了老年痴呆,想把你的事情记录下来,给阿臻阿灏他们留点纪念。又不敢在书里透露柳慕茵的事情,于是很多情节,他就只能自己编故事了。所以不仅写得不伦不类,还有好多都是不可信的,也就是骗骗阿臻阿灏这样,完全相信的了。”
邱智灏当作宝贝一般藏在银行储物柜里的东西,被邱尔红说成了是父亲骗儿子的道具。不知怎么的,邹芳冰突然有些同情邱智灏了,她看了他一眼。
“后来呢?”
“后来我们母女三人商量了一下,决定还是给你做记忆替换。哪怕是别人的人生,总归是正常人生,比进精神病院总归要好得多是不是?其实记忆替换说说容易,实际操作起来还是非常繁琐的。通过病人的性格去甄选相关记忆就已经很不容易了,而且为了不被识破,最佳方案是选择真实的经历,而不是虚构的,这就更困难了。你不愿意替换别人的记忆,那又有多少人,愿意把自己的记忆替换给别人呢?”
说到这里,邱尔红顿了顿,瞟了一眼邹芳冰两人,才继续说道,“那段时间,唯一的好消息是有一个名叫柳可青的女生,不仅是邱氏公司资助的学生,还是心理学实验的志愿者。所以我们在删选了上千份的资料后,最后决定就用了她的记忆。”
随着邱尔红的解释,邹芳冰渐渐理顺了那些已经消失在她记忆中的事情。她深吸了一口气,说道:“所以替换记忆是为了送我回国,是吧?好,我相信这个说辞。既然送我回国是你们共同的决定,那就说明,我人在哪里你们是知道的,不存在找不到我这件事情了。所以阿灏说他们兄弟满世界找我,他甚至为了找我,考了国内的公务员,这又是怎么回事?”
“那个,申明一下,我回国并不单纯是为了找你,而是我自己想回国了。”邱尔红还没有说话,邱智灏先竖起了一只手说道,”父亲遗嘱中表示,不想将家里产业一分为二,所以我就打算自己找一份工作,这才回到国内的。正巧三姐告诉我,母亲应该就在国内,所以我希望能找到她。毕竟,在父亲的书里,她是很美好的。”
“我要问的就是这个,你们明明知道我在哪里,为什么还要多此一举让我儿子来找我?”邹芳冰不客气地问道,“我租下翁家大院就是跟阡陌公司的宋韵之经理签的协议,而阡陌公司是邱家的产业,我没说错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