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岚回到栖凤殿的时候,天色已经擦黑了。
他掀帘走进内殿,发现黎星鸾正伏在案上,枕着手睡着了。昏黄的灯火仍在灯盏中跳跃着,映照出少女恬静的睡颜;案上铺开着未写完的书卷,一支紫毫笔蘸了墨,被搁在一旁。
秦岚将黎星鸾的披风取来,轻轻盖在她身上,又摇了摇她的肩:“陛下,醒醒。”
少女轻轻动了动,似是半醒,却不愿睁开眼来。秦岚再推她,她就撒娇般用脸去蹭他的手。
秦岚不禁柔声道:“陛下,这里睡着会着风寒的。”
黎星鸾这才含糊的答应了一声,慢吞吞的坐起身来。
她的发髻有些松散,几缕发丝调皮的垂下鬓边。秦岚心中一动,便伸手去拂那发丝,却被她将手抓住。
黎星鸾惺忪的半睁着眼,却更显得眸光潋滟。她这随意的一瞥,看得秦岚人都呆住了。
怔了半晌,唇上传来一阵凉意,原来是少女将一根葱白的手指抵在他的唇上,轻点了一下。
秦岚的心忽地一紧,猛然想起自己离开冰露殿时,温佑白在他唇上轻轻一吻的触感。
他不由得感到一阵心虚,仿佛偷情被抓包的感觉。
心中有个声音在骂他,已经有了这么好的陛下,竟然还和一个男子不清不楚。
若是她真的发现了什么……
黎星鸾却什么也没说,只是笑嘻嘻的把人搂在怀里:“回来了?”
她一动,绸面的披风就顺势从她身上滑落。黎星鸾也不管,任由它这般铺在两人脚边。
秦岚忙躬身去捡,趁着低头的姿势掩饰心中的慌乱。
“别管。”黎星鸾拥着人不放,“好不容易回来了,让我抱会。”
秦岚便停了动作,面上微热:“陛下在等我?”
华贵的衣袍就这样静静的躺在地上,满殿的宫侍,却无人敢捡。梳月也眼观鼻鼻观心,假装自己什么也看不见。
黎星鸾点头:“今天早些下了朝。”
见她这样巴巴的等着他回来,秦岚便有些愧疚。
“现在几时了?”
秦岚看向梳月,后者答道:“回皇夫殿下,将近酉时了。”
不觉已到酉时,秦岚心道自己是回得有些晚了。
若不是乐忆婵和拢云联手搞了那一出……
他忽地想到些什么,皱眉问周围的宫侍:“陛下还未曾用午膳?”话中颇有些责备的意思。
黎星鸾安慰般的拽了拽他的袖子。
“岚岚莫怪他们。是我吩咐下去,不让人打扰的。”
她看奏折时不喜欢旁人打扰,所以一回栖凤殿就遣走了宫侍;看得有些乏了,就小睡了一阵。再醒来,就到了这个时候。
秦岚出门时,黎星鸾还未下朝。谁料他出了栖凤殿后会遇上这么一连串的事情,也没来得及用午膳,此时才觉得有些饥饿。
他便差了人去御膳房传膳,又叫几人去拿些茶水点心来。
宫侍端了一壶茶给两人倒上,顿时满室生香。
说起下午的事,秦岚对黎星鸾细细讲了鸾拢云的底细、乐忆婵拿走玉佩后对他的威胁;而对去冰露殿的事只一笔带过。
“有些宫人不太老实,我吩咐将人处置了。”
“也好。”黎星鸾对此毫不在意,“后宫的事,随岚岚安排就好。”
秦岚顿了顿,终于道:“后宫那位太贵夫,过得实在是有些……不好。”
听说他见到了温佑白,黎星鸾也并不惊讶。
“温侍君是母皇为我暗中布置的亲信,从小就对我多有照顾。”
秦岚了然。温佑白曾说过,先帝是他的恩人。先帝把他安排在黎星鸾身边,辅佐了这么多年,这得是多大的恩情。
黎星鸾笑道:“这些年,在冰露殿,是有些为难他了。岚岚是皇夫,无妨多看顾他些。”
秦岚心道,这可使不得。他倘若真的多“看顾”些他,这人可不把尾巴也翘上天了。
他不由得问道:“他是怎么来宫里的?”
“这可说来话长了。”黎星鸾慢慢抿了一口茶:“他本是一位罪臣之子,家人被处斩的时候,他年龄还很小。后来他十四岁时,被母皇找到,就带进了宫。”
黎星鸾讲得简洁,秦岚总觉得有哪里关键的地方被漏掉了,但也不好追问太多,便也作罢,谈起了其它问题。
“乐忆婵那件事,陛下打算怎么处理?”
黎星鸾不假思索的道:“她既然那么希望我们去,那我们便去会她一会,有何难?”
见她这么说,秦岚有些不放心:“祭天那天……”
“可是她不是还拿走了你的玉佩吗?”
秦岚顿了一下。他是有些苦恼。
黎星鸾握了他的手。
“皇夫的东西就是我的东西。她既然敢拿我的东西,便要做好付出代价的准备。”
她眨了眨眼,在秦岚看不见的地方,像是恶作剧般狡黠的一笑。
“到时候让她把多的也还回来。”
见秦岚神色还是有些犹疑,她便随手拈了一块糕点,递到他嘴边。
“岚岚莫要再担心了。来,吃些东西。“
秦岚便下意识咬了一口。点心入口软糯,伴随着熟悉的幽香涌入鼻尖。
待他看清了,好巧不巧,那正是一块梅花糕。
此时恰是梅花的花季,整个冰露殿、连带着温佑白本人,都浸染着梅花的味道,以致于秦岚看见和梅花相关的东西就心虚。
他吩咐宫侍:“剩下的梅花糕就不用再往宫里送了,去和其它的宫人们分了吧。”
宫侍不知所以的答了声“是”。
用完晚膳,黎星鸾又缠着人不放。
“想和皇夫共浴。”
秦岚羞窘的皱了眉:“陛下……”
这样的抵抗也毫无效果,一如往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