次日,雨仍在下,江流川三人晌午时分来到溪云山庄。
徐忆君还未进山庄,就发现里里外外来了许多人,溪云山庄各山头也分布了不少人,其中有许多是丐帮之人,也有许多江湖人士。
溪云山庄虽许多年没人住,破败许多,却没有太大的损坏,还是多年前徐忆君与顾青荷来时的模样,只是被人收拾干净了。
他们几人刚刚走进院子,里面跑出来一人,拱手道:“参见江大人。”
江流川还礼道:“程将军辛苦了,王爷呢?”
那人正是程行之,他说道:“王爷马上就到,他命属下提前来打点一切。”
“好,辛苦你了,你去帮我们找几件干净衣裳来。”
程行之正要退下,江流川又道:“对了,有见到顾姑娘吗?”
程行之愣了一下,说道:“没有。”
“好,如看到她的行踪,速来报我,你先去吧。”
程行之却说道:“属下还有一事禀报。”
江流川见他欲言又止,说道:“程将军,有话直说。”
“是。王妃娘娘,王妃娘娘她来了。”
“什么?”江流川惊道。
程行之立刻跪了下来。
就在这时,一个声音道:“是我自己要来的。”
从内厅走出一人,江流川一看,不正是安阳吗?只是她今日穿的是男装,虽不施粉黛,却掩饰不住英姿妩媚,国色天香。
江流川忙道:“参见王妃。”
“免礼,在这里没有什么王妃,大家都是一家人。”
江映月不知为何一直不喜欢安阳,对她没有一句好话,二人时常吵架,直到杏林别院她对徐忆君怦然心动后,竟觉得安阳没有那么讨厌了,反而因为多年吵架 ,感情与别人不同。
她走上前,说道:“安阳姐姐,你怎么来了?”
安阳道:“我怎么就不能来?”
江流川道:“不知王爷可知道此事?”
“他来了就知道了。”
“王妃娘娘,我们此行前途未知,凶险未卜,实在是太危险了。”
“溪云山庄对他事关重大,我也是想来看看,以往他遇到什么事,我都没有陪过他,这次我不想错过。”
江流川笑道:“王爷王妃夫妻情深,令人感佩,只是娘娘千金贵体,映月,从现在开始你时刻陪在娘娘身边。”
江映月道:“哥哥放心,我会好好护着王妃姐姐的。”
江流川对程行之道:“娘娘的房间可收拾妥当啦?”
程行之道:“回大人,山庄中的房间均已收拾妥当。”
江流川道:“好,那你先带娘娘下去休息吧。”
望着安阳的背影,徐忆君道:“元修明究竟是何打算?”
江流川道:“不知道,不过,他知道顾姑娘没死时,本已是打定主意和安阳和离的。”
“当真?”
“嗯,只是后来又发生了一些事情,就耽误了。”
“好,他能有这份担当就好。”
江流川见徐忆君总是悒悒不乐,心里一直想问的话还是忍不住问了出来,“你到底发生了什么事?怎么这次再见你,整个人都不一样了,还将乌烟瘴气的丐帮拱手让人?”
徐忆君摇了摇头,还是一言不发。
江流川知道问不出什么,轻轻拍了拍他的肩膀,说道:“好了,我们进去吧,拜你所赐,我们现在浑身湿透。”
昨晚徐忆君忽然追了出去,江映月也跟着追了出去,江流川不放心,也随之跟着出去。
他们找到徐忆君,问道:“怎么啦?”
徐忆君道:“我感觉刚才那人是青荷。”
“谁?”
“顾青荷。”
江流川脑中出现那人的背影,可是她穿着蓑衣,又是夜晚,看不真切。
徐忆君道:“虽然我看不清她的背影,可我能感觉到她的气息。”
“气息?”
徐忆君道:“我不知道,我就是感觉她是青荷。”
江流川见他这次回来对什么事都漠不关心,以为他在努力忘掉顾青荷,心中也替他高兴,却没想到他还是如此痴情,说道:“如果是顾姑娘,那她身旁的那个老和尚你认识吗?”
徐忆君摇摇头。
江流川道:“不管怎么样,不应该这样在山上乱走,明日便可到溪云山庄,如果那人真是顾青荷,她必定也是去那里。我们只需在那里等她。”
三人出门急,都忘记带斗笠蓑衣,便淋着雨,找了一个山洞躲了会雨,次日再赶往溪云山庄。
约未时初,元修逸带着一行人赶至,程行之迎了出去,帮他们安排了衣食住行。
没过多久,远远的听到马蹄伴着雨声传来。江流川走出来,见是元修明带着梅傲寒一行几十人身着蓑衣,骑着高头骏马,朝溪云山庄疾驰而来。
元修明一跳下马,便问江流川:“青荷来了没?”
“没有。”
元修明皱了皱眉头,说道:“难道传言不是她撒播出去的?”
“你也怀疑是她?”
“你也怀疑是她?”
江流川便将前些天碰到过顾青荷之事告诉了他,又将在山神庙之事简单说了一下。
元修明道:“就是当年那座山神庙?”
江流川点点头。
元修明失了会儿神,说道:“她一定会来的!传言不是元修逸撒播出去的,那就只有她了,只是她为何要这么做?难道她已知道如何解开溪云山庄?”
江流川道:“元修逸等人已到,他带来了顾影白,只是没有见到元柔芝,我觉得有点蹊跷。”
“她为人谨慎,不会轻易踏出南姜半步的,更何况……”
元修明在江流川耳边说了几句。
“什么?”江流川吃了一惊。
元修明点点头,嘴角露出一抹笑容,诡异莫测。
“这,这,这未免也太荒唐了。”
“这是利益交换,只有有价值的人才配与我谈条件,如果她想得到她想要的东西,就要体现她的价值。你不同意我的做法?”
“不是不同意,只是,如果让顾姑娘知道了,只怕……”
“此事先不要告诉她,以免节外生枝,生幽泉的人安全这才是最重要的。”
“我是怕她知道了后又怪你,你也知道,她性子刚烈,不会去权衡利弊。”
“嗯,我会找机会跟她解释的。”
江流川无奈,只好说道:“我的飞鸽传书你收到了吧?”
元修明道:“收到了,你说为何徐忆君要将丐帮之位传给白云心?”
“不知道,只知道他忽然出现,便召开丐帮长老大会,将丐帮帮主之位传给了白云心,无论长老们如何劝,他都不为所动,似乎是铁了心一般。”
“他为何要这样做?”
江流川摇摇头,说道:“对了,他要我转告你一句话,这些事情结束后,他会去一个很远的地方,要你照顾好顾姑娘。”
元修明失神了半晌,暗想他这样做可能是由于顾青荷的缘故,心中虽感叹,对他还是多了一份感激和敬重。
他说道:“徐忆君是东方老先生的得意弟子,又曾于万军中救出白帮主,在丐帮中威望颇高,为人光明磊落,侠义为怀,又与你交好,如果他有心仕途,带领丐帮和东流剑阁,我也是大大放心的,真是可惜了。”
江流川笑道:“你终于肯夸他一回了?”
元修明道:“我以前也常夸他,只是你没听见。”
江流川知他是自那一晚和顾青荷之间的关系又进一步后,对徐忆君不像以往一般有敌意,心中暗笑,说道:“他也来了。”
元修明似乎有些吃惊,随即点点头。
江流川道:“还有一个人也来了。”
“谁?”
“安阳!”
元修明吃了一惊,沉默半晌后,说道:“来就来了,她来对我们不一定是件坏事。”
“为什么这么说?”
“我总觉得溪云山庄的事情不会这么简单,元修逸听到传言还如期而至,这其中一定有诈,他不会乖乖地将溪云山庄双手奉上的。我们在外无兵权,如果事情有变,安阳会帮得上忙。”
“你是说,平家?”江流川道。
元修明点点头,“这次平家来了不少人,有安阳在,或许能从中斡旋。”
“话虽如此,可我怕她和顾姑娘会遇上。”
元修明紧抿着双唇,两腮的轮廓更加坚硬,显然是咬着牙,过了一会儿,他神色缓和下来,说道:“现在一切以溪云山庄为主。”
江流川道:“是。不过我已让映月寸步不离地跟着她,想来她应该知道事情的轻重缓急。”
“希望她知道,你去跟程行之说,他将安阳带来,就要负责平安将她带回去。 无论如何,她也曾帮过我许多,是我有负于她。”
“是。”
“另外,程行之这个人也要再观察观察,堂堂男子汉大丈夫,在感情面前就失了主见,被一个女人牵着鼻子走,真令人失望。”
江流川笑道:“上次你可不是这样说的,你说丐帮之事他处理得当,有干将之才,对安阳一片痴心,也重情重义。”
元修明知道马上要见到顾青荷了,期待中又有几分盼望的焦急,边往山庄里走边说:“又拿我的话来压我,你知道我是什么意思,走,进去吧。”
二人一齐走入了溪云山庄前厅,却发现徐忆君不在那里。
徐忆君自来了溪云山庄后,总是想起和顾青荷两次同闯溪云山庄的经历。
他知道这前厅是当年堆满尸首之地,料想是她最不愿意来的地方,便决定到别处走走看看。
他走着走着,目光忽然被西南角一座小茅庐吸引,那座小茅庐远在庄院一角,显得格外孤独。
顾青荷曾告诉过他,那个小房子是顾仁的匠室,捣腾他的机括之地,他从江流川口中已得知顾仁是一个机巧大师,他有些好奇,往那里走去。
他轻轻推开门,外面天还未暗,光照了进去,只见里面一张桌子,桌子上摆满了各种小木件,有的正正方方,有的圆形,有的奇形怪状。桌子一旁端坐着一个和尚,穿着僧袍,眉须皆白,慈眉善目,正神情专注的摆弄着桌上的那些小玩意儿。
乍一见,徐忆君吃了一惊,他见这和尚虽是光头,头上并无戒疤,心下疑虑,不知他是真和尚还是假和尚,可看他样子确实有几分像得道高僧,不由得静静地看着他,发现越看越觉得像是在哪里见过他,心中疑虑更甚。
忽听他哈哈一笑,“做好了,青荷,你来看看,我见你喜欢影白的那只飞鸟,准备给你也做一只,没想到耽误了多年,今日终于有机会给你做一只了。”
徐忆君陡然听到‘青荷’二字,浑身一震,只见老和尚身后架子处走出一人,黑衣红带,削肩纤腰,腰间束着赤蟒鞭,一双眼睛在微光下闪着柔光,鬓边几缕发丝轻轻摆动着,不是顾青荷又是谁?虽消瘦许多,反而更显清丽淡雅,神态虽比平时更淡漠,却多了一份端庄柔和。
她静静地看着徐忆君,目光跃悬欲落,心绪离乱难收。
忽然她朝他微微一笑。
他的心突突狂跳,觉得整个房间顿时亮了起来。
房间亮了起来,顾青荷点然了火折,点亮了桌上的一只蜡烛。
昨晚顾青荷和顾仁走出破庙后,在雨中行走了一会儿,顾青荷听到身后有脚步声,他二人躲了起来,来人正是徐忆君,不一会儿江流川和江映月也来了。
她听到他几人说话,知道徐忆君心中还有自己,这份挂念温暖着她,就像多年前第一次见他时,他那浸在阳光里的笑容,可她实在是不愿意再见他们。
她和顾仁走了一夜,赶来溪云山庄。
二人来到溪云山庄,发现有许多人进进出出,顾青荷以为是元修明来了,却见是程行之。只见他吩咐众人开始清扫,又对其中一人极为恭敬,顾青荷仔细一看,那人竟是安阳,一如既往的高贵美丽。
二人多年后再次回来,虽感触良多,可为了避开众人,来到顾仁当年的匠室,发现一切还是和原来一样,只是积满了灰尘和蛛网。
二人打扫了一下,顾仁便坐在桌前,一件一件的瞧着那些小玩意,榫,枊,轮,……渐渐的入了神,顾青荷一直在一旁陪着他,任时光静静流走。
那间小屋偏远,无人打扰,他二人一直待在里面也无人发现,直到徐忆君的出现。
自那日水榭相遇后,顾青荷知道徐忆君虽弃自己而去,却默默承受了这么多,再见他时,恼意全无,只有怜惜和愧疚之情。
徐忆君听老和尚的声音,便知道他是昨晚在破庙中的那位老僧人,走上前深深一揖,说道:“晚辈徐忆君,见过前辈。”
顾仁站起身来,双后合什,“阿弥陀佛,贫僧法号空净。”
顾青荷道:“这是我仁伯伯。”
徐忆君心中一惊,仔细看向顾仁,这才发现他与顾腾长得极为相似,只是在花神节上,他与顾腾匆匆一面,是以一时未认出来。
他忙道:“见过仁伯伯。”
这几日顾青荷总是唤顾仁做“仁伯伯”,他已习惯了,可面对外人,又忽地不习惯,“贫僧乃出家之人,俗家姓名早已不用了。”
徐忆君道:“是,晚辈知错了。”
顾仁道:“青荷,既是你朋友,你们自便吧,不用陪我了。”
“不行,这里坏人太多。”
“他们不会对我怎么样,来了这里,他们也需要我。”
顾青荷知道他说得有道理,却不知道要和徐忆君说什么,只是静静地站着,一言不发。
徐忆君道:“青荷,我有话想要和你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