破砂寻光
书名:巳冬短小说合集 作者:巳冬 本章字数:5234字 发布时间:2023-06-01

如果这就是你,你是否有可以在那种情况下走出不一样。

你出生在很久以前一个小国的一个工人家庭,从小你得不到什么教育资源。穷则思变,你深知知识改变命运。所以你拼命地学习,学习一切可以学习的知识。你要做得比别人都好,做得比别人都强,这样才有可能翻身。你望着辛劳半生的父母,你不想自己以后和他们一样,不想自己的孩子以后也过着和自己一样的生活。每次你路过豪门面前,你都不愿抬头。你想让自己的孩子以后可以和那些士族商贾的孩子一样自信地抬起头。

你已经到了可以为家庭做一份活的年纪,你的父母催促着你,希望你能早日为家庭做出一份贡献。可是你心中的鸿鹄之志不愿放下。你顶着多方的压力做着自己的研究与学习,你在想尽一切办法地出人头地。你通过所学,以及你过人的聪慧,准备发明发明一种运输工具。现在大家都是简单板车拖行,一旦成功,这是一份实实在在改变世界的事情,你便会出人头地。

你需要每天和家人解释,解释自己的伟业。每次都会得到一顿臭骂,你几经想要放弃。你望着简陋昏暗的房屋,家中难得地透进几束光,家中的灰尘充满了光束寂静轻舞。你望着出神,开始怀疑自己是否真的和他人所说的一样,在异想天开。可是当你走出门,看不见盼头,看不见美好,看见除辛劳以外的东西。你选择继续努力,继续研究自己的运输工具。年轻人的傲气让你更加坚定要赌一把。

几年来,你每隔几天就会得到家人的臭骂,每次都会被要求去找一份活,把自己养活起来再说,别想那些不切实际的幻想。每次走出去都会有人在背后戳你脊梁骨。当你不成功时,你的坐姿甚至都要被莫须有地说坐没坐相,一举一动都要被挑刺。莫须有都不能成功时,就会拿不能生存赚不到钱堵你想反驳的嘴。你只能低着头忍受着这一切。好在这一切都是值得的,你取得了成功,你制造出来了一款牛车,只需要用到赶牛的力气,就可以运输牛才可以拉动的东西,而且任何路段都可以行驶。此时此刻你是什么心情?

你会想哭,你会想笑,你会想愤怒地大吼。你终于证明了自己,你终于可以扬眉吐气。你发了疯一样地跑着,想把这个事情告诉自己的父母。一路上,你眼中的泪水止不住地流。你在路上狂奔着,这时你的身后又响起了闲言碎语:“又不知道发了什么疯了,真是可怜了那老两口了。”你带着泪水,理直气壮地昂起头,一步一步一步一步地走到那人的面前,十分大声地吼出来:“我成功了,就在刚刚我成功的,我正要去告诉我的父母,从此以后我出人头地了,他们也会跟着沾光。”说完,你就头也不回地走开了。

这是这几年来,你唯一一次做出的回应。任何的低调,任何的心思,任何的沉寂,任何的城府,任何的任何,都在这一刻只有内心压力的宣泄。你现在只想让所有人都知道,你真的行。

你跑到你爸妈的面前喊道:“爸妈,我成了,我真的成了。”你的母亲可能会平淡地说:“是吗?”你的父亲可能会有些讽刺地说:“成天想些不切实际的,和外面都脱节了,这下疯掉了就直接把你丢掉,不养你这个废物了。”你大吼了一声,吸引了所有人的目光。你跪倒在地上,望着天大喊道:“我成了。”

你今天的反应吸引了很多人,你回到家,将自己的牛车拿出来展示。展示的效果惊呆了所有人,你的父母拥抱着你欣慰地夸奖着你。这一刻,你觉得父母是真的相信你的,是真的很为你感到骄傲。你带着你的发明去找到专管这方面的官门之前,想得到认可,想得到重用。可是得到了是“滚”!门口的小吏并不相信你,没有给你展示的机会,直接将你轰走了。你想恳求他们给一个机会,却换来一顿欺辱。

你垂头丧气地回到家,所有人都在期待你的回应。得到你此去一番的结果后,所有人都散开了。还有些人会在散开的时候说些风凉话,那些话像一把利刃,深深刺痛了你的心。你之所以没有选择走仕途之路是明白你的家庭很难走这条路,这巨大的打击让你清醒,让你明白,这条路同样难走。你安抚着父母的情绪,希望能在写好申请后,能够得到官方的认可。可是这一等就是半年,得到的回应一直都是在初步审查中。他们好像并不在乎,是根本不在乎这个技术,即使这可以有变革性改变。

这期间,你只能用你的牛车去帮别人运货赚钱。看见你拿钱回家了,你的父母对你的脸色也好了很多。他们会说:“看见你有能生活下去的能力了,我们也会放心很多了。”可是外面的人每次提及你,便有了谈资笑料。他们觉得,就算你是有才,可麻雀永远变不成凤凰。慢慢的,你可能会沉沦于这日复一日的重复生活中。身体的劳累让你没有心思去思考别的,每天唯一的动脑就是盼望自己的申报成功。你好像那无意落入深井底部的青蛙,知道天高海阔,却只能渐渐地认同其他青蛙。

这一天,出现了一个十分高效的运输工具,那工具和你的牛车如出一辙。你冲到那工具售卖的地方,气愤地质问。可是得到的就是死不承认,你的创业被抄的一丝不剩,他们只是换了个皮,稍微改进了一些无关紧要的地方,那就变成了他们的发明。你前往官方索要说法,面对着那些人的嘴脸,你猜出了个大概。这一夜,你感觉自己的孩子被抢走,换了件衣服就变成了别人的孩子。你的心中有着汹涌复杂的情绪,只有亲身经历者才有资格说出来。你痛苦地揪着自己的头发,你落入了无尽的黑暗,信念彻底崩溃。

在这时,你一直视为对立面的父母出现在你的面前,温柔地说:“没关系的,我们当然希望你可以出人头地,但是没有,也没关系的,真的没关系,只要能有能力活着就好。”你委屈地哭了出来,你不明白到底哪里出错了。

你走出房门,清晨云后光的照暗了前路,周围的一切都慢慢消失,你的眼前只有那条去工作的路,一切的美好都随之消失。你也终于从,自己是主角的那条路上走出来了。别人的言论对于你来说已经不重要了,其实这样活着好像也不错。在你放下所有轻松上路去工作时,有人叫住了你。那是一个小有名气的文人墨客,他向你表达了敬意。在你最开始展示牛车的时候,他就关注到了,现如今,你这样的遭遇让他也感到愤愤不平,他决定帮助你。此刻你的心中仿佛再次出现了曙光,那道光无比得夺目。现在的你只能将自己的命运交到这个人手上,即使是这样,你也依然感到喜悦。绝望山谷中的人,不会在乎上面探头的那个人是好人还是坏人。

你强忍着冲动,让自己不在旁人面前失态,郑重承诺,事后必重谢。你的运气极好,好到自己又一次相信自己是“主角”。文人的口诛笔伐都是些毫不相关的温软细腻之词,但却能让人看得振聋发聩。很快就有人找到你,想要和你卖下有关牛车的一切。你很不甘心,可你知道,你争不了,斗不过,牛车在他们手上,说不定才能发挥到最大的价值。你带有一丝苦笑地同意了下来,拿着一笔钱财接受了交易。出乎意料的是,他们还大方地承认了你这个发明者的身份,这犹如春光拂面,让你赚足了面子。后来你与那个文人也有了交际,成为了朋友。你还因为手上有一笔钱,结识了一些新朋友。

没多久,“你的”牛车就得到了量产推广开来,各式各样还都有了相应的改进。现在大街上使用牛车的人越来越多,整个国家的运输都因为牛车得以提高了一大截。你拿着这笔钱财也过上了温饱安稳的小日子。可是慢慢地你发现,市场上卖的东西越来越贵了。自己手上的钱越来越不够用了。上街买菜,以前看不上你的人,现如今对你也是客客气气。你好奇地问:“这菜怎么涨价了啊。”别人笑着回应:“您还嫌贵啊。再说,现在什么东西不涨价啊。”你和你的朋友投资了一些生意,但是生意都没什么起色。小到个人,大到国家,好像整个世界都在崩坏,但却又像是在进步,进步到只有那些拔尖的才可以活下来。

人们的生活越来越苦,你口袋的钱也越来越少。你的文人朋友和你聊天时,说到了王朝的没落,说到了人民受到的压 迫,说到了百姓的麻木。你有些生气,你气愤地回道:“他们麻木?你做过底层事情吗,你有过劳苦经历吗?你只看过吧,或者说,你只在书中看过。人劳累了一天,回去了,摸着自己的肚子,唯一的想法就是吃饭,唯一的奢求就是吃顿好的。思考?思想觉醒?你有在一天劳累之后看见文字就会犯困的经历吗?你有在腰酸背痛的情况下思考人生大义吗?你知道真的累到了会吃得更少吗?你知道体力劳动后就没有思考余力了吗?更何况还有一些人没读过书,或者不认识字。所有的一切都是你的幻想。你什么都不清楚不知道!就敢妄称百姓麻木。看你这些东西的人,有多少是那些麻木的百姓。你又做出了什么实质性的事物吗?说到底,文人只……”你轻笑一声摆手道:“对不起,我失礼了。”“你说的对。”你的文人朋友低着头离开了。

你自己一个人坐在那里,眼前不断炫光,心中的起伏自己最是清楚原由。你在害怕,你在害怕他说到“人民受到的压 迫”。你只好去撇开话题,避重就轻。所有的同行都在竞争,丑恶的细丫暗藏深处,给你的压力也越来越大,随时都会让你走向没落衰败,随时都会被淘汰,最终归于普通。你不想回去,所以每天都有大量的东西需要思考,需要想应对方法。这样的生活让你整宿整宿睡不着,即使睡着了,也很容易醒来。休息,对你的大脑来说,已经算是奢侈了。你只能尽力地让自己不没落。好在竞争的不止你的同行,还有那些来为你工作的人。他们都在疯狂竞争,即使你用他们应得钱财的一半去招工,也可以招到。他们计算着自己生活的最低准线,只要还在准线之上,那些百姓就还会同意。市场好像不约而同的,变得统一了起来,那些做工的百姓很大一部分,也都变得“麻木”起来。如果有谁想提“压 迫”,想去“压迫”,反而会变成公敌。

你时常会抱怨起他人的不理解,你都快要撑不下去了,底下的人还觉得你给少了。你恨不得大吼。如果喂饱他们的胃口,你就要垮掉。你觉得他们很蠢,唇亡齿寒的道理都不懂,他们需要自己,他们应该理解自己,如果自己垮了,他们连一口饭都没得吃。有些不出名的小文人为了温饱,选择迎合你们,专门为你们书写,你们很满意,将文章传阅下去,希望底下的人能“看清”。

泡泡快要涨破之前,只有再加泡泡水,才能挽救。资源地分配遭到越来越大的不满,人心开始动摇。国家为了避免破亡,选择战争。从此百姓变得流离失所。你带着钱财和家人躲避战争,你不明白,你想不通,这一切发生得莫名其妙。战争中的夜晚出奇得安静,月下暗影参差,看见了崎岖的道路,每个鼓包之下都有尸骨。战时士兵如一块抹布一样铺满整个战场,战后士兵如一块抹布一样随意丢在了战场。人命变得如草芥一般,只有心中的信仰在支撑着大家。你感叹着世间的不公,渴望着太平盛世。

你在精神破碎的边缘盼来了曙光,新的国度建立起来。你拿出所剩无几的积累想在破损重建中占得先机,你想为自己的后代拼出一个在太平盛世逍遥的席位。这个时候,国家找到了你,抓着你的手激动地说:“我们现在特别需要先生这样的人。”你跟着来人去到了一个不起眼的地方,那里的人都身怀大才。你这个发明了牛车的人,在他们之中就没有那么突出了。你们受到了极好的优待,国家大力支持你们的研发创造。你回想以前的对待和遭遇,望着那些终得重视的人满面欣喜。你低下头五味杂陈化作戏谑的苦笑。那些人铆足了劲工作,那可能是真的热爱。而你,只是混在其中时不时地出把力。

布衣太单薄,穿不出幸福,留不住温暖,更挡不住恶意。你为孩子争来的罗衣,避免了你当年遭遇的不堪。以前的熟人几乎都因为战争散了,新接触的朋友相互之间都很谦逊友好。也许是因为你为了今天的一切已经拼尽了全力,才无心思考无力向上。也许是因为你的无心思考无力向上,才让你忘记回头看你的幸运。这时的你可能已经对布衣产生了抵触,因为他们大多充满戾气,生性敏感,鲁莽冲动,且不思进取,太多的劣根性让你选择尽可能地远离他们。

你的幸运让你的至亲都没因战争离去,你只是见到过他人的哭嚎。你的幸运让你富足了大半辈子。你的幸运让你经历战争之后只有一些情绪暴躁易怒和精神恍惚、敏感。你很满足现状,选择平平淡淡地拥有一个幸福家庭。你的故事好像到这里就结束了,可是牛车的故事不会。

现在的国度比以前的小国大上了很多很多,可牛车在新国度建立之后,就被封存禁用,大街上再也看不见牛车。你和一众人做的成果也全都被收录,但未被使用。之前的一些东西和理论体系也同你的牛车一样被封存,甚至一些书籍都被列为禁忌。普通百姓此后不再有机会使用、接触那些。你以为这是为什么?这是在补救你们这些人的烂摊子,是再用好吃好喝地,喂饱你们这些人,让你们别再“添乱”。你是不是很想反驳,是不是已经生出戾气了,是不是已经想攻击我了。

当一切都在发展,而资源体系不发展时。那一切就会像孩童吹泡泡,随时都会炸开。所有的提升,所有的先进计划,所有的科技,都只能是奇技淫巧。原本十个人做的事情,只需要五个人;又或者原本一天做完的,变得半天做完;又或者是全新的彻底替换掉旧的。一行动,行行动,伤筋动骨,互相争夺,矛盾加剧,丑恶具现,礼崩乐坏。现在的牛车被封存了,可未来大概还会出现类似。

加速崩坏滋生丑恶,被他人遮住一只眼后的近视眼只能认为那是注定的物竞天择。是那高山流水,还是那泥泞荆棘,还是那金银珠宝,还是那寒风冻雨,到底是什么让我们忘记了,变成了,狰狞撕咬痴笑的怪物。“牛车”需要封存,“怪物”需要压制,即使“怪物”一定会唾弃枷锁。虚假的“自由”定是那丑恶萌芽的种子,直到那道光愿意出现为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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