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有一段毫无意义却十分怪诞的经历,怪诞到别人只认为是段小说。那时我与一行人租借在一间草房中,我们在这盛世之中好像可有可无,这盛世的一切对于我们来说,好像也是可有可无。
我们白天上工,晚上放松,根本没有心思和资本去置办那所谓的家。我躺在草席上,依稀记得在我很小的时候,我们那时的盛世,一片欣欣向荣,我也有父母给予的期望。我读了几年书,自觉不是读书这块料,做不了学问,便远走他乡弓着背投入了工行。渐渐的,自己的志向裹挟着父母的期望一齐消散远去。每次想到这些,我都会无奈地叹气,然后笑着和工友买上两小酒坐在街边喝起来。我们经常会选择坐在青楼对面,笑谈着对面的女人。青楼中的女人搔首弄姿,一直叫喊着,引诱着我们。时常会有工友经不住诱惑,把自己的钱袋子丢进去。
今天我和几个工友给自己休息一天,又如往常一样,坐到了老地方。工友问:“你每次来光看也不进去,想攒钱娶媳妇啊?”我笑着摆头,我们都清楚,像我们这样的人,工作一辈子大概率是娶不上媳妇了。我们是底层人,是社会发展下所被抛弃的底层,已经跟不上这盛世了。有工友站起身拍了拍身后的灰向着青楼走去,也有人起哄让我也去,我笑着摆手。读过几年书的我,让喜爱这满园春色的我不想进去。
刚放下嘴边的酒壶,便瞥到远处的青楼丢出一名女人,几个人围着她一顿打。打手散去,被打得双眼失神的女人眼睛直勾勾地看向我这边。我侧过身,不想与其对视,继续喝着酒。过了一会就有一个男人笑吟吟地过去,想将她带走。不知女人在其耳边说了什么,男人暴怒起来,拳脚伴随着恶语一直攻击着女人。女人全身只有右手还没被染脏。碰巧的是,她倒下的方向,眼睛还是直勾勾地看向我这边。
我叹了口气,拿着酒壶走到女人身前问:“你怎么样了?”女人失神的眼睛看了我一眼,我倒是多了一丝悔意,原来不是在看我。我将她扶起想带到墙边,女人开口说:“我是男人,不信你摸。”我看了一眼他,叹了口气继续走着。到了墙边,我为他擦去脸上的污杂见到了俊美的脸庞。他偏过头看着我,小一会才问道:“你不问我吗?”我喝了口酒说:“我干活很累的,难得休息一天,你被打了,问你也逗乐不了我,问了添堵干嘛。不过你长得挺好,看着舒服。”
我喝光了酒,起身就走,却被身后的他叫住:“请我吃一顿饭,我还你十顿。”我伸手拉他,结果站都站不起来。我干脆将他背了起来,身体的触感让我确定,即使有着中性声音的他是个男人。我带着他回到家,周围人看见还会拿我打趣,我笑着解释。我打开粮桶拿了两个大土豆生火烤熟后与他分食。他双手接过吃了起来,但却一直梗脖。我靠在墙上说:“吃完就走吧。”“哥哥不留我做客吗?”他笑吟吟地问,却很快让我全身泛起鸡皮疙瘩。
我们坐在那里他主动搭话:“我偷偷跑出来玩的,去青楼当艺伎,被客人动手动脚,被发现是男人后被拖到外面打了一顿。哥哥可以叫我权儿。”我望着他一直梗脖的样子有些不好意思地说:“我这没别的吃,刚来的时候我饿了三天,看见厨子的洗锅水都觉得是香的,给你吃饭也不是想要回报,也希望你别介意昂。”我找出身衣服给他换上,粗布衣也挡不住他那钱养出来的大气、自信。
权儿要求我带他出去玩一玩,并主动承诺我会给钱。我问:“多少?”“你要多少都行。”他笑着回应。他说出来的话,让我感觉很真诚,而且有一直完全没必要说谎的气魄。我带着他去帐外看了杂耍,去斗场看了斗鸡和斗蛐蛐。天上下起了雨,我拉着他躲到客店的屋檐下同别人一起避雨。他说:“下雨天真美。”我说:“你看看那地上全是泥巴污水,这还是路上,要是山上田里呢,你啥活不干当然觉得美。”我去买些酒,权儿跟着我说:“今天玩的还是很开心的,感觉还是人多好玩。”书自然我也看过不少,一些文人的小说故事也是爱读,当即想到了什么。我试探性地问:“是皇帝家的?”“不是。”他的笑有些轻蔑。
我们坐在屋檐旁,身后的人渐渐接着酒劲开始抒怀,飙起了脏话。他们说有钱人的跋扈,他们说国卿的胡诌,他们说“文章写尽太平事,不肯低头见苍生”,他们说这盛世是虚假的盛世。权儿问我的看法,我笑着说:“这不是我们老百姓有能力管的。”我在权的要求下叹了口气说:“他们骂完了不还是要努力活着嘛。我听传言,远在千里之外的事情,皇帝能知道的清清楚楚,他国的情报也是能即使送到。身居高位有几个庸才,获取信息的手段又怎么会贫乏,我们知道的,他们自然会知道。明知道却乱说,只不过是无奈的下举,给这些心性冲的人骂上一骂,给他们一个出气口,让大家觉得,他并不是坏,只是傻,只是久居高位和大家脱层了。实际上就是坏,坏到想吃得更多。那些胡诌的国卿也是可怜人,被安排到挨骂的位置上。谁都不容易啊。”权看着我,然后站起身伸手问道:“跟我走,做个知己朋友,让你每顿吃好的,愿意否。”我笑嘲着自己也能被一个富老爷养起来了,生活早就教会我,要把握这种机会。
我站到权儿的身边,自然而然地出现了一把大伞为我们避雨。身侧出现了一个和权儿身材相仿的男人,他好像早就站在那里,不起眼到我都没有注意。我们走在路上的时候,我能看出来,权儿也不想回家。自从我没有完美达到父母的远大期望时,便得不到认可和珍视,时常会将负情绪倾泻在我身上。我已经好几年只寄钱不回家了。至于权儿为什么不想回家,我想不到他还有什么需要得到的。而这时,雨声在我耳里也变得好听了起来。周围有人向我们看过来,我也跟着有了些许虚荣的享受。
我们来到一间豪门大院前,由权儿身边的人去汇报。我跟着走了进去,自尊心让我不至于望呆,却也张望到了四处的华贵。院中的亭内有一群青年人在娱乐,见我们身上的粗衣,露出了毫不掩饰的鄙夷。我只是直视对方,就换来了警告,嚣张跋扈的纨绔子弟今日是让我见了个清楚。好在没多久,就有些妇人纷纷来赔礼,并接走了那些青年。望着妇人的宠溺,我们院中留下的所有人都有了羡慕暗藏于眼底。
留下的里面也有几个青年,和权儿寒暄着,说着一些我完全听不懂的词句,虽都是汉语,可却让我摸不着头脑。我站在权儿身边,也被他们搭讪了几句。可穷人立于富人堆中,张口谈上几句,就会显得鹤立鸡群。权儿在我旁边轻声说:“没事,我也听不懂他们说的什么。”我心底忍不住的好奇让我对着那些青年问出了一个不合适的问题:“你们家大概有多少钱啊?”他们面面相觑,权儿也跟着好奇道,最后由这座屋子的主人说:“我们家算是这里面最有钱的吧,杂七杂八,算上放出去的,和还没到库的,加起来大概二三十亿两银子。”“啊?!”我的惊奇毫不掩饰,其他几个青年也自然地恭维了起来,称其家业更上一层楼了。一两就能买上百余斤良米啊,看着他们的表情不像是胡诌的。这不比皇帝更有钱了吗。
我们在亭中简单地喝着茶水,等来了一个老人。随后人都散去只留下老人和这家主人的青年。老人对权儿很礼貌地赔了不是。我们跟着老人向着房屋的深处走,我们停在一件黑色铁具面前,直到现在我才明白,当年看见的就是汽车。我们在高高的围墙内行驶着,两侧都是房屋,是早准备好的密道。青年被安排跟着送送我们,我们借用别人家的私有道路,也自然答应了。我第一次坐在柔软会凹陷的椅子上,忍不住地去好好感受。青年在车上又一次赔了不是,希望我们对之前纨绔子弟的事情不要在意,那些都是当朝得势人家的孩子。权儿指着青年说:“哥哥看见没,这就是区别,四代内的年轻人大部分都是那些德行,四代之后的年轻人几乎都这个德行。”
车开得较慢,只是因为我晕车了。第一次坐这种东西,让我吐得直翻白眼,青年贴心地准备了压晕车的茶水和水果。到了地方,我下车回头望过去,整条道路保密性很好,周边连个鸟都看不见。直到离开,那青年都是谦逊有礼。有学时有才华还有礼数,性格又好,这种大家的确实不太一样。“走,到我家了。”权儿的声音让我清醒,他平淡随和的让我差点忘了什么。我手脚开始出虚汗,头也跟着嗡嗡作响,不知是晕车没好,还是紧张吓的。只是一条很短的路,我的心中就闪烁出无数种情况。
我们走到一扇铁门前,闪出一道光照在了权儿身上,随后门就打开了。进到其中,里面的屋顶明亮炫彩,犹如白昼。之后走出一个男人和权儿抱了一下,权儿对我说:“哥哥,这是我亲弟弟,势儿。”男人眯了眯眼睛说:“这老头子的……?”“不是,我朋友。”权儿被男人拉着问东问西,身上的粗布衣服也是好奇的摸索。正好赶上吃饭的饭点,我们坐在长桌上,我的面前被端上一盘盘的菜,色香味俱全,权儿示意我吃。我将菜向三人中间推了推说:“一起吃。”权儿说:“那是你一个人的份,每人一份,不用分不用抢,只多不少。”我笑着将盘子拉回来,吃下一口就清楚了为什么他们长得都比常人好看,吃着这种美食也难怪了。我克制着自己慢慢吃,但嘴却不自觉地张到最大。
权儿在我旁边,指了一下我前方的肉块说:“不喜欢吃这个吗?”我笑着摇头说:“不是,这个比较好吃,我想留着最后吃。”权儿挥了挥手示意人过来说道:“这个再来十份。”然后看着我说:“喜欢吃就多吃,吃喜欢的东西也能吃饱。”“吃多了吃腻了怎么办,那下次再吃就不好吃了啊。”权儿和势儿都笑了起来,然后说:“吃腻了就换,好吃的多了去了。”吃完饭菜,依然唇齿留香,但我被带去一群裁缝面前。我呆站在原地,权儿站在旁边和我搭话,告诉我放松点,以后这也是我的家。我们只是穿过一个回廊的功夫,我的衣服就被做了出来。华服不仅好看,触感也很细腻,只是这款式却是当下从未见过,我左右活动着,十分方便。随后我被带到一个巨大器具面前,我被安排躺下,权儿告诉我放轻松,我听话得像只羔羊。器具里面闪起光,过了小一会儿,我就又出来了。只是再走过一个回廊的功夫,我的身边也多了一个与我身材相反的人,同样沉默寡言。只是权儿的话让当时的我根本无法理解,权儿说:“哥哥,这个人以后就是你的替身,你身体哪坏了,都可以拿他的替换。”我不懂在说什么,我也不想懂。
这一天晚上,权儿给我看了这里的地图,简单明了,没有那种奢华的铺张,处处用到好处。后来又和权儿的弟弟聊了一会,还见了其他的佣人,其中没有一个和我一般。这一切,犹如仙人的垂怜,所在的地方也像那仙宫。我不敢去打探,不敢去观摩,一直都是跟在权儿身后低着眼眸。直到此时,我仍然连自己的床榻都没有看清楚就躺下了。我努力感受着一切的真实性,用力抓住了柔软的被褥,好像抓住了一切一样。这一晚,我闭着眼睛却睡不着。平时做了一天的工,累到了倒头就睡,可今天我很累,心里却一直在胡思乱想。即使在强迫自己什么都不想,心中一片空白仍然睡不着。复杂多样的情绪如烈酒一般让我沉陷,直到有人敲门示意我天亮了。我一夜闭眼未眠。
一早起床,我重重地吐出一口气,努力让身体的疲惫减轻一点。又一次坐在长桌前吃饭,我细细感受着桌椅的舒适,以及食物的种类和味道,甚至还会关心起这些东西的制造过程。放在以前,我会感叹他人的辛苦,满是悲观的情绪会游走全身,可现在我却能感受到他们的积极向上,以及感叹创造力。钱真的可以养人。
在这里我有了优越的生活,却很难感觉到人气。我突然发现,自己变得和这里的佣人一样,小心谨慎,对自己此时此刻所拥有的一切倍感珍惜。我对着权儿说:“吃完了,一起出去玩吗?”势儿也要求同行,只是在出门之前有人拜访。来的那几人人进来目光就落到了我的身上,只是简单交谈几句,我却感受到了极大的寒气。这些人好像都喜欢知不言,言不尽。他们说话较慢,就像在碾你的身体,从里到外,全都被他们挤了出来看个清楚。和他们说话都感觉到累,让我很不舒服。
好在那只是一时,我和权儿兄弟两个入世游玩。他们身上没有一分钱,直接去找了之前借道的人家,势儿毫不客气地告诉我,他们都是“钱袋子”。有了钱之后,这世界的美才慢慢映入眼帘,看那高山流水从难行悲苦到自然惬意,看那郁郁葱葱的稻田从烫脚脏累的咒骂到欢畅的赞美。男人的快乐很简单,我们一人一根冰糖葫芦就能站在铁匠铺看打铁看一上午,站在河边丢石头能丢到手酸。偶尔我们还会干些偷鸡摸狗的坏事,做完了主动跑去挨骂,然后用钱平怒。没钱了,权儿总是能在各地找到“钱袋子”。
权儿和势儿的一时兴起非要去山顶看日出,说那会很美。我拗不过兄弟两个,和他们一起去了,但是心中总是不安。越怕什么越来什么,山上的狼群早早就跟着我们身后让我们进退两难。最后我们在山上的一个小斜坡与狼群正面汇合。我将权儿和势儿推开,看着他们滚向山间的草木一直向下,然后一个人扑上去和狼群搏斗。狼群很快地沟通后也选择围攻留下的我。本以为可以抵抗一会,结果只在几息间,我就被群狼从咬到,到放倒。狼一口咬在腿上,先是尖牙刺入肌肉的疼痛,随后的一声“咔”,骨头破裂的疼痛走遍全身,让我大声地哀嚎出来。狼的牙齿好像钝了的小刀,将腿扒开了一个大大的口子。我整个人很快就丧失了抵抗能力,剩下的只有尽全力地呼吸,连哀嚎的力气都被剧烈的疼痛感所剥夺。狼群围在我的周围拍打撕咬,最后开始狼嚎。正是这没有直接吃掉我的行为,让势儿带着人过来将我救下。我被众人抬走的时候,看见了势儿脸上的红肿,也看见了我的左腿像条破抹布一样甩荡着。我的呼吸微弱且在颤抖,疼痛早就已经让我的神经麻痹了,现在只剩下头晕眼花。
等我再醒过来,就看见权儿两兄弟头上都缠好了白布。我望着周围的环境,这是又回到了权儿的家中。权儿和势儿见我睁开眼睛,立马就行跪拜之礼。权儿说:“从今以后,你就是我们的亲哥哥,我们有的,你也有。哥哥你身体的所有损伤都医治完好了,而且变得更好了。”自这以后,他们有些事情,我感到不满的地方也会直接提出来,他们反而显得更高兴。权儿说:“这种有什么说什么的感觉更像是一家人。”
外面的皇帝没死,但是新皇帝继位了,现在好像多出来一个太上皇。我们再次出去玩时,权儿拿了一个长相奇怪的铳给我。我问:“这武器一直都有吗?”权儿点头,我笑着问:“那为什么上次不带。”“以前没想到。”权儿也笑了。说来,权儿的爸妈一直都没见到,现在又是这般回答。后来我也为父母送了钱财善老,尽了丧孝。我变得更想做一个照顾他们的好大哥,他们不好意思做的说的,通通我来。几个男人之间虽做不到相互能懂对方的心思,但每次做出来的事情,都能恰到好处如了对方的意愿,“好像这样也不错”。这种的自在让我感觉十天好似一天,美好的事物太多,一天享受不了多少。
逍遥自在的好日子过得太久了,我已经慢慢忘记了那些度日如年的苦难,沉醉于美景,沉醉于美食,沉醉于美人。直到外面有了起义。之前的皇帝虽说后面是虚假的盛世,但在之前也做了些许功绩。可当新皇帝继位,接手了这虚假盛世的烂摊子,起义自然而然地就起来了,也自然而然地被镇压了。可这一切都只是盛世彻底崩坏的前夕。
我找到所谓的“钱袋子”们,他们告诉我,钱物都已经分出来了。他们很清楚,他们需要这些百姓。但钱物还是到不了百姓手上,被纨绔阶层劫下,我也找过他们。他们告诉我:“不是我需要他们,是他们需要我,那些人不愿意,有的是人愿意。”后来洋人破国门,在百姓眼里,洋人的信用更好。为了生存,为了像个人一样的生存,百姓选择丢弃自己的国皮。
我望着流氓越来越多,灾苦也越来越多,我很想去救他们。我和权儿商量,权儿说:“哥哥,这么多年你老了吗?我们有大把的时间,为了那些不值得的啊。”我心中颤抖,我有些激动地吼着他不懂人情冷暖。势儿也开口:“我们为什么要去帮他们,就算他们死光了,我们这里也会有吃有喝有穿,外面对于我们来说可有可无,我们对于外面来说也是可有可无。”我无法理解这种思想,我认为是从小的生长环境所造成的,可能我终究还是属于“外面”。我们为此大吵了一架。
直到现在,我打开电视坐在了沙发上,望着窗外烟雨朦胧。我好像看见了一个屡教不改的顽童,也有些认同权儿他们当年的想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