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卷 风起天宁 第十七章 江火映天1
上元节已过，今日天宁里外仍旧喜庆洋溢。
前有成启两国顺利议完朝贡，而后又传本国将和大以共举几件利国利民的大事，故国人皆祈愿大成仅为一时势弱，终有一日会恢复从前荣光，护佑国土安宁。
及至天色昏黄，各家络续张灯挂彩、燃放炮竹，沿江大道上随处可见游人三三两两结伴而行，或骑马、或乘轿，在悠悠暮色中去往东市。
上元灯会从酉时开幕，如坊间消息所传，今年大成皇室不仅亲临灯会，还邀请了两国使者，故各楼各坊都暗中铆足了劲，在登台献艺时格外卖力。
宫里和东市商家早于两日前便搭建好乐台和观礼台，而东市佳景莫过于江水分叉处的桃林，故如往年布置，乐台临上宁江而建，观礼台则挨着下宁江。
明丽星光中两台相望，其间落英缤纷。
从西向东走过云泽桥，便可见东市牌楼，门前左侧有小路拐向桃林深处，举目尽是芳菲团团簇簇，枝桠间缀满花灯，一盏盏、一串串，如天女撒下朵朵金花，又似满天繁星，前朝雅句曾云，“接天疑星落,倚楼似月悬”，所咏便是眼前佳景。
沿小路而行，两边摊档林立，其间有才子凝眉伫足，只为解出灯谜博佳人一笑；有孩童围着大人耍闹，不是要吃这的炸丸子，便是要吃那的火彩糖；还有不少心痒难耐者竟爬到树上遥望乐台，真应了本地那句打趣：
“只顾眼前风月，不理身下危枝，待从空中摔落，犹在梦里仙宫。”
行至桃林深处，空地上早有东市商家摆好桌椅，眼下已然座无虚席，随着各楼各坊络续登台献艺，林中气氛渐至高潮，其间不时迸发出阵阵喝彩，竟能盖过东市里的喧闹。
值此良辰，夜风里桃花瓣雨疏疏落落，与盏盏灯火相映成辉，东市里亦如同白昼，有丝竹遥相呼应。
因皇室亲临，观礼台比往年多建一层，今夜温廷华领众官坐于二层，盛钰则于顶层落座，其左侧是启国右荒王昂格尔和二王子乌日图，右侧是大以国王子哈希勒卜和将军安诺尔，其余皇室内眷皆隐于一处幕帘中。
席间众人谈笑不断，气氛十分融洽。
待一曲舞毕，哈希勒卜举杯叹道：“久闻贵国乐舞有大雅之风，今日得见，果真令人叹服。”经过几轮推杯换盏，他胡子遮掩下的面色已然微醺，眼神也略显迷离。
盛钰笑道：“哈希王子谬赞，素闻大以乐舞十分热烈奔放，钰也是心向往之。”
“哈哈！”哈希勒卜闻言大笑道，“有机会定请太子殿下品鉴一番！”
“多谢王子美意。”盛钰举杯谢过，随后看向昂格尔两人，“灯会排布，右荒王和二王子可还满意？”
眼下气氛如火如荼，但昂格尔神色仍不苟言笑，除了寒暄之语，落座后便甚少开口，见盛钰发问，回了句“的确不凡”便再无他语，让台上气氛为之一滞。
而乌日图却笑道：“承蒙太子殿下款待，贵国乐舞名扬荒州，今日幸而观之，实为不虚此行。”
“如此甚好。”盛钰呵呵一笑，随后问近侍是何时辰，得知已近戌时，便取来乐舞折子，打开后竟有些意外道：“各位有眼福了。”
“哦？”
见众人疑惑，盛钰笑道：“接下来的乐舞才是今日的重头戏。”
哈希勒卜闻言眼前一亮，放下酒杯道，“太子殿下就别卖关子了。”
“呵呵，请哈希王子稍安勿躁，稍后登台者是百花阁的仙子魁首，雅名“花君”，其名头如今在天宁坊间无出其右。”
“能得太子殿下盛赞，看来定是位舞艺绝世的仙子。”哈希勒卜奇道。
“说起来见笑，我未曾见过其人，只听坊间传其舞艺无双。”这坊间之言，还不是他从某位时常走街串巷的主那听来的，想起那双明眸，他心头一暖，却不知那丫头为何今夜未至，明明她最喜这些热闹之事。
待回过神，他继续道：“也是蒙父皇寿辰之喜，各楼坊倾力支持，才有我等今日眼福”
“那可真让人期待！”不仅哈希勒卜兴致更胜之前，其余人也纷纷看向乐台。
果然，台下内官才报出“百花阁”三字，桃林中霎时掌声雷动，欢呼声此起彼伏。
待台上伶人散去，众人仿佛沉水而坐，皆下意识屏住呼吸，花雨缤纷中，桃林内静如秋寂，唯余东市喧闹与那江上风涛声。
值此静寂之刻，也不知道是谁喊出一声“花君”，众人才尽皆欢呼起来，随着一道悠扬琴声荡开，雅乐倏然奏起，竟有数位白衣女子从乐台两侧跃出，其皆身姿灵动，手拂轻纱，让人恍若身临天波浩渺之仙境。
百花阁舞者既已登台，顿将林中气氛推至高潮，台下呼喊尤为热烈，双耳所闻尽是“花君”之名。
不消半刻，台上乐声忽转急促高昂，直若划破云霄，白衣女子们如同白云飞散般向两侧退去，独留一女子于台上静立，恍若仙子从云间显现。
那女子背对众人，以轻纱覆面，一身素青衣裙下隐见身姿曼妙，甫一出场便牵住众人目光，令桃林内重归沉寂。待雅乐再起，唯见其轻扬柔夷，踮脚俯身缓缓转向台前，双眸如月下湖波清冷深邃。
好个清丽无双的女子！
就在众人暗赞之际，林中曲音突转高昂，台上女子随之疾舒云袖，恍惚间，众人只觉眼前长袖生风如游龙拂云雨，娉婷婀娜若兰苕倚流风，其舞姿曼妙，当是世间罕有。
“怪不得这丫头老往百花阁跑……”
少女曾好几次在盛钰面前吹嘘“花君”之美，他皆一笑置之，今日得见其人，才知那丫头所言非虚，台上女子果真无愧盛名，舞姿可比翥凤翔鸾、冰花雪舞。
哈希勒卜席间不曾停过杯盏，此刻也放下酒杯，目不转睛盯向素衣女子，一旁的安诺尔虽微眯双眼，却难掩其中的炽热。
对面启国众人亦目露异彩，其虽更喜荒州上热情奔放的歌舞，却不得不承认台上女子之舞艺无双，席间唯有昂格尔神色如常，乌日图仍在举杯慢饮，神色颇为玩味。
待雅乐渐转舒缓，只见素衣女子挽袖转身，唯留曼妙背影，而众人犹自陶醉在方才灵动空明的乐舞中，那双眼眸竟似有魔力一般，让众人心神沉浸其中，迟迟难以回神。
“哧！”
忽而一声锐响划破夜空，桃林中随之异变陡生！
只见乐台后蓦地窜起数道火龙，瞬间染红桃林上方夜幕，曲乐也戛然而止，唯闻乐台附近惨叫连连，当众人反应过来，林中霎时乱做一团。
那火势来得凶猛，很快燎着乐台上的布纱，旋即释放出滚滚浓烟，众人被吓得彷徨无措，情急下嘶喊着、推搡着，争先恐后往林外奔逃。
面对如此混乱局势，林展当即命人维持秩序，作为安北戎副将，他今夜领百余天宁卫在此护卫。当灯会开始，他便守于台下右侧，另一侧由防隅司副司李致达把守。今夜，防隅司出动了数百兵士负责灯会防务，从云泽桥到揽月桥，沿岸皆有小队巡逻。
眼下急如星火，两人对视一眼后，林展便冲上观礼台，李致达则留在台下吼道：“所有人莫要慌乱，听防隅司指挥！”防隅司处理火情颇为熟练，当下按部就班有人往江边取水，有人沿道疏导百姓，有人在乐台下搜救伤者……
而林展刚至观礼台二层，就见温廷华迎过来急道：“林将军，快给钰殿下护驾！”
他亦知这是要紧事，点点头正要往上冲，却隐约嗅到夜风有些刺鼻，不由得心神微颤，若有所感望向江边……
“呼！”
只见那陡然升起一道绵延百余丈的火幕，仿若火龙腾天，把江水夜空映得通红。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