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雨一连下了几日,去溪云山庄的道路异常难走。山林中两个身影,头戴斗笠,身披蓑衣,看不清样貌,深一脚浅一脚慢慢走着。
其中一人说道:“伯伯,我背着你走吧。”是个女子的声音,正是顾青荷,另一人自然是顾仁了。
他说道:“不用了,就这样慢慢走吧,过了这个山头,就离溪云山庄不远了。”
顾青荷想到在溪云山庄会遇到许多人,也不想那么快到,说道:“好。”
走着走着,前方有一座破庙,顾仁道:“天色不早了,我们进去避雨,休息一晚上。”
顾青荷点点头,扶着顾仁朝破庙走去。
二人走进去,发现里面也并不比外面好太多,只见地上倒着一座神像,有一面墙体已坍塌了一半,雨水流了进来,破庙中有一半倒像是浸在水中。
顾仁道:“好歹有个落脚之地。”说罢踏步走了进去。
顾青荷却一动不动地站在门口,呆若木鸡。
原来她一踏入这破庙,第一次见到元修明的情景突然出现在她眼前,这正是她和元修明第一次相遇时的破庙,也是她宿命的开始。
那一晚,也是大雨滂沱!顾青荷觉得命运真是神奇,她愣了片刻,跟着在顾仁后面走了进去。
顾青荷捡了一些没有湿透的草,费了半天劲才点然一堆火。
她脱下斗笠和蓑衣,当年元修明脱下斗笠,第一次来到在她面前的模样又蓦地出现,剑眉如峰,双目清澈锐利,鼻梁英挺,簿唇轻抿,轮廓棱角分明,几缕湿漉漉地头发搭在两边脸颊,更添冷俊。
一阵脚步声打断了顾青荷的思绪,一行数人往这边走来,她说道:“伯伯,雨夜行路至此,可能与溪云山庄有关,戴上斗笠,莫让别人认出我们。”
顾仁依言戴上了斗笠。
一个声音在庙外响起:“这里有一座破庙,我们进去躲躲雨吧。”
顾青荷一惊,竟是风铃儿的声音,只听她又道:“师父,您先请!”
“元修逸!”顾青荷忙戴上斗笠,脸上蒙着黑纱,身形一闪,躲了起来。
她刚躲定,便听到门口响起一声“咦”,接着风铃儿道:“这里有一个老和尚。”
顾青荷见门口果然站着风铃儿,而她身旁之人,正是元修逸,身旁站着白云心和顾影白,他们身后还跟着一些人,只是都未进来。
元修逸对顾仁躬身道:“大师,我们遇到大雨,想在此躲避一晚,如有打扰,万望恕罪。”
顾仁双手合什低念了一声“阿弥陀佛,施主请便。”
元修逸道:“多谢大师,打扰了。”
一行人走了进去,围在火边坐下。
顾青荷目光转动,见元修逸与白云心并肩而坐,风铃儿却毫不在意,而与顾影白神态亲密,暗想这风铃儿两个月前还在心心念念要嫁给元修逸,怎么如今倒是和顾影白更亲密啦?莫非她喜欢上了顾影白?顾青荷暗暗摇头,觉得不可思议。
这时门外响起一声大喝:“什么人?”
只听一个声音响起:“同是躲雨人,能否行个方便。”却是江流川的声音。
顾青荷心中一惊。
元修逸似乎也吃了一惊,不过这一惊只是一闪而逝,随即轻轻一笑,“世上竟有这么巧的事,让他们进来吧。”
江流川走了进来,见到众人,他也是吃了一惊,回首向身后看去。
顾青荷随着他的目光,浑身一僵,他身后站着一人,竟是徐忆君。
顾青荷呆呆地望着他,忽听另一个声音响起:“哟,修逸哥哥,咱们又见面啦。”
顾青荷这才发现徐忆君身旁站着一红衫女子,巧笑倩兮,明媚可人,正是江映月。
微光下,一串串雨帘泛着银光在顾青荷眼前展开,雨帘之后,是无边无际的黑夜。她靠在半堵坍塌的墙角之外,雨水滴落在她的斗笠之上,噼里啪啦,犹如砸在她心上,惹起一阵乱麻。
元修逸笑道:“这世界真小,咱们又见面了。”
江流川扫了一眼众人,走了进来,说道:“缘份就是这么奇妙,有些人总是打也打不散,赶也赶不走。”
三人捡了一块干的地方坐了下来。
风铃儿道:“你们怎么在这里?”
江映月道:“你们怎么在这里?”
风铃儿道:“奇怪了,江流川,你和元修明不是一向形影不离的吗?今日怎么不是他,而是徐忆君?”
江流川道:“他自然是在溪云山庄等你们。”
众人没有留意到,坐在角落里的老和尚,身形动了动,低声念了一句“阿弥陀佛”。
江流川早已发现了他,这附近没有寺庙,是以一双眼睛时不时扫向他,发现他只是一动不动地静静坐着,不停的捻动佛珠,并无其他异样,倒像是个真和尚。他脑中搜索着各种各样与和尚相符的江湖人,发现并无此等模样的人,只道他是一个游方的和尚,一颗警惕的心也慢慢放下了。
元修逸道:“江兄,外面盛传元修明已知如何打开溪云山庄,并邀请大家于六月十五去溪云山庄一睹盛况,可是真的?”
江流川道:“真的自然不假。”
“哦,钥匙在我这里,他想如何开启溪云山庄呢?”
江流川笑道:“善公子不是来了吗?”
元修逸脸色微微一变,随即哈哈笑道:“江兄好计谋。”
江流川皱了皱眉不说话,其实他也是在回大昌的路上听到了这个消息,便和徐忆君等人往溪云山庄来了,同时又通知元修明于六月十五日前赶往溪云山庄。
他本以为这是元修逸的计谋,可如今看来,这事也不像是元修逸所为。
“难道是她?”江流川想到了顾青荷。
确实是顾青荷所为,她见找不到江流川和徐忆君,又怕赶回九龙城通知元修明来不及,便到处撒播消息说元修明将于六月十五号解开溪云山庄,果然引起轰动。
这一路上她已见不少人往溪云山庄赶来,暗想元修明定已听到了消息,必也会赶来。
元修逸道:“我也是去图个热闹,我也很好奇王兄会如何解开溪云山庄之秘。”
江流川也不清楚,是以微微一笑,并不作答。
元修逸又道:“映月师妹,你的伤可好些。”
江映月道:“让你失望了,我很好,如若不是哥哥一直在打听忆君哥哥的下落,得知他那日在玉屏镇举办丐帮大会,他也不会这么及时赶到,你看,我们就是命不该绝。”
“那对不住啦,我的本意并不是你,你应该知道。”
江映月怒道:“你要杀徐忆君与要杀我没区别,少在这儿假惺惺。”
风铃儿道:“没想到你倒是对他一片痴情,可惜,你也不怕成为第二个白云心?”
白云心脸色一变,江映月道:“忆君哥哥对白姑娘怎么不好了?如若不是她的呼救扰乱了忆君哥哥心神,他也不见得会受伤,有些人是被一已仇恨蒙了双眼罢了。”
风铃儿愣住了,她一向伶牙俐齿,吵架未输过,没想到今日棋逢对手,睁着个大圆眼睛,瞪着江映月,江映月岂会示弱,也睁着一双大眼睛,回瞪着她。
徐忆君始终不曾抬一下头,只是靠在墙上,静静地望着门外。
顾青荷目光落在他身上,看着他的样子,想起白云心所说,顿时心痛如绞,暗想:“忆君哥哥,你为何如此不开心?你如此不开心,我怎能安心走?”
徐忆君似乎感受到了顾青荷的目光,身体动了动,坐直了起来,朝那半堵坍塌的墙看去。
顾青荷忙将身体缩了一缩,躲进了暗夜里。
江映月见状问道:“忆君哥哥,你怎么啦?”
徐忆君道:“没什么。”
江映月也看向那半堵坍塌的墙,说道:“那边墙怎么破了一个这么大洞,咦,看那裂痕,倒像是被人砸的。”
“那是嘻叟的铁杖砸的。”江流川说道。
江映月道:“哥哥,你来过这里?”
江流川点点头,看了一眼徐忆君,他仍是一动不动地半躺在那里。
他说道:“这里也是修明和顾姑娘第一次相见的地方。”
徐忆君坐直了起来,说道:“他们第一次相见?”
江流川又点点头。
江流川便将那晚他们如何遇到顾青荷,如何遇到嘻哈二老,顾青荷如何舍命救元修明之事,说了一遍。有些是他亲眼所见,有些是听元修明所说,是以讲得事无巨细,那晚发生的事一一展现在众人眼前,仿佛亲眼所见。
墙外的顾青荷听了,感觉一切都如昨日刚刚发生,等江流川说完,她又有一种恍如隔世的感觉。
江映月道:“顾姐姐就这样见过一面,便对修明哥哥念念不忘啦?”
江流川淡淡一笑,说道:“也许吧,有些时候,一眼便是万年,一念便是一生。”
众人似乎都陷入了沉思,一时间鸦雀无声,只有屋外的雨声,淅淅沥沥,却如隔了一层膜,总是涤荡不了内心的浓愁,凭空又惹出一翻新愁来。
江流川的声音打破了沉默,“溪云山庄这么大事,怎么不见令师金乌老祖?”
“无可奉告。”
江流川不知他们在搞什么鬼,不过他知道东方太白和沧澜真人一直跟着金乌老祖,料想无碍,又道:“那元柔芝呢?她为何也没来?”
“我们在玩有问必答吗?”元修逸笑道。
“那倒不是,只是很好奇,元柔芝对溪云山庄处心积虑,甚至不惜委身于顾仁,在此潜伏那么多年,她若不来,我倒要失望了。”
元修逸正要说话,忽然一声佛号响起,“阿弥陀佛”,众人这才意识到还有一个老和尚在此,纷纷不说话了。
只见那老和尚忽然站起来,说道:“孩子,我们走吧。”说罢便朝外走去。
顾仁听到元柔芝,心神已不宁,不欲在此多待一刻,便想离开。
风铃儿道:“孩子?老和尚也有孩子?”说罢哈哈大笑起来。
顾影白道:“不得无礼。”
他站起身来,拱手一揖,说道:“大师,外面正下着雨,山高路滑,天又黑,您现在上路太危险了。”
老和尚双手合什,说道:“多谢施主,风雨欲来,檐下檐外都一样,谁能独善其身?阿弥陀佛。”说罢朝门口走去。
风铃儿喊道:“喂,老和尚,你孩子呢?”说罢又是噗嗤一笑。
顾影白瞪了她一眼,风铃儿朝他做了个鬼脸。
众人见老和尚穿好蓑衣,走向雨中,始终一个人,暗暗纳罕,可当他走进雨夜时,老和尚身边不知何时真的多了一人,身穿斗笠蓑衣,无声无息。
众人皆是一惊,不知他这孩子是从哪里冒出来的,待想细看,二人已消失在夜雨中。
风铃儿靠近顾影白,说道:“你看到了老和尚身边有人吗?”
顾影白点点头。
风铃儿大大松了一口气,“那就好,不是我一人能看到,说明不是鬼,不是鬼。”
顾影白笑道:“这世上哪真的有鬼。”
“不是鬼那是什么?无声无息的,外面还有我们的人,竟没一人吭声,你说……”
元修逸飞身来到屋外,屋外带来的十几人均都倒在雨地里,心中大惊。
江流川也跟着出来了,说道:“想不到老和尚身边竟有个高手。”
他话未说完,只见人影一闪,徐忆君的身影已在屋外,朝那老和尚消失的方向奔去,一个红色身影也在他身边飞过,江映月的声音响起:“忆君哥哥,你去哪里?”江流川无奈,也只好跟了上去。
原来方才徐忆君对众人所说都置若罔闻,一直怔怔地望着门外,忽见老和尚身旁多了一个人,不知为何那人的身影一直在他脑中徘徊,他突然心中一动,起身追了出去。江映月见状来不及问,也追了出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