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自以为已经学会了华尔兹的舞步,但是面对鱼水静,我还是显得笨拙,也许是太紧张了吧,害怕踩到她的脚,害怕出丑,害怕被她笑话。
“不要怕,谁都不是一开始就会的。”鱼水静甜美的声音给了我自信。
“你为什么不像其他男生一样,去找海涟珍学跳华尔兹啊?”鱼水静突然问我。
“因为我想找你学。”我回答得很干脆。
“你怎么知道我就会呢?万一我不会呢?”鱼水静调皮的时候最好看了。
“你不可能不会的,因为你是鱼水静。”其实我也不知道为什么我就这么肯定。
“你刚才晚餐吃什么了啊?怎么抹了这么多蜂蜜啊?”鱼水静笑了。
“有吗?我好像没吃蜂蜜啊!”我赶紧去擦嘴角,却什么也没有擦到。
“傻瓜,说你嘴巴甜呢!”鱼水静这一声“傻瓜”虽然像在骂我,却比夸我听得还受用。
我和鱼水静跳了好几圈,握着她的手,我真说不出是什么滋味。这就是浪漫吗?那这一刻的浪漫我会永生难忘。迷人的夜空,动情的篝火,奔放的旋律,眼前还有比夜空更加迷人的美女,我们转呀转呀,好像天上的星星也跟着我们一起在转圈,到底是我们在转,还是星星在转啊,已经分不清楚了。
后来跳得累了,我们就一起坐在篝火边,让火光照着我们的脸,真是忘却了一切烦恼,什么考试分数不好,什么被人歧视,被人欺负,都不存在了。我现在只有幸福,我大概是天下最幸福的人了。我真想就这样一直下去,休息完继续跳舞,跳累了就休息,天永远都不要亮,明天永远都不要来,因为今天的我是多幸福啊!
“你那天晚上只跟王星成一个人跳过舞?”尹警官打断看日记的鱼水静。
“是的,但是叔叔你又乱想我们的关系了是吧?”鱼水静猜到尹警官要说什么,“我和他真的不是你想的那种关系。如果两个人跳过舞,那就是男女朋友了。那步纪峰和海涟珍是不是情侣?步纪峰和很多女生都跳过舞,他是不是有很多女朋友了?海涟珍和很多男生都跳过舞,她的男朋友是不是一车厢了?这只是我们艺术节的活动,叔叔你太封建了吧,现在都什么年代了,《泰坦尼克号》都上映了。”
好吧,现在的学生真是开放呢!华尔兹这种手拉着手,勾肩搭背的舞蹈,别说是和其他女人,就算当年和老婆处对象的时候,也没跳过啊!现在居然还在学校里堂而皇之的开舞会,这要是在以前,校长早被拉去批斗了,被扣上走资派的帽子了。真羡慕现在这个时代啊,要是能返老还童,再做一回学生,那该是多爽啊!
尹警官心里有想法,其实鱼水静也在盘算。那天晚上也算是她最失败的一次,她本来是等那人来邀请她跳舞的,但是那人一直不来,甚至连看都不看她一眼。和王星成跳舞,只是为了避开那些讨厌的人,什么曹大志啊,魏争先啊,管天朗啊,章三维啊,章四维啊,也不去照照镜子,看自己是什么模样?王星成虽然不帅,但是起码不讨厌。
鱼水静当然不会把心里真实的想法说出来,只是又装作很善良地说道:“王星成平时都不和女生说话的,除了我以外。好不容易有个艺术节,有个篝火晚会,我不想让他留有遗憾啊!而且学会了华尔兹,他以后还可以邀请其他女生跳舞的。”可惜的是,王星成没有以后了,那晚是他第一次,也是唯一的一次和女生跳华尔兹。
“哦,看来你只是好心了。是我误会了。”尹警官之前所有的推断,被鱼水静一解释,都成了误会。
案情没有头绪,只能继续读日记了:今天,我按照约定和魏争先见了面。他是我新交的朋友。虽然在表面上,他是一个暴力分子,班级里打架斗殴的代表,但是真正的他,却是一个懂哲学的人,没错,就是哲学,很不可思议,虽然打架好像不需要哲学。别人因为他打架心狠手辣,给他个外号叫“魏忠贤”。但是他认为自己是魏征,那个大唐帝国最聪明的人。
我们会面的地方是在文学社,因为昨晚,我和鱼水静跳舞,感到了莫大的幸福感,所以我兴致特别的好,和他讲我最爱的小说《巴黎圣母院》。而他批判了步纪峰的法家,依旧是那么愤世嫉俗的腔调,挥舞着双手,有点叫人受不了。可是他懂得真多,关于哲学,他自己也有点不太懂,但是好像受到了我的感染,他也兴致特别好,滔滔不绝的。
有人说文学的最高境界是哲学,没有哲学的指导,文学就是无头苍蝇。我之后要参加文学部开办的比赛,想要用作品来表现我的实力,好证明给鱼水静看,所以也需要补充点哲学的营养。我也曾经在鱼水静面前自诩是懂哲学的,但是我所谓的哲学,无非就是老庄,什么庄周梦蝶,到底是庄子变成了蝴蝶呢?还是蝴蝶变成了庄子?
按照这种程度,步纪峰也是懂哲学的,他自称是一个法家的信徒。他主张赏罚分明,法制大于人治。他说历史上很多强盛的王朝,都是因为法家强盛起来的。秦国的商鞅就是法家,秦始皇也是法家信徒,最后统一六国。三国曹操揽申、商之法术,不官不功之臣,不赏不战之士,最后魏国成为统一三国的基础。拓跋珪推崇《韩非子》,结束了北方十六国的混乱场面,建立了统一北方的北魏王朝。还有很多外儒内法的,比如诸葛亮治理蜀国,李世民的贞观之治,朱棣的永乐之治,王安石变法,张居正变法。
但是这些,都是中国古代的诸子百家,都是谈论人生,或者是治国的大道理。而魏争先所懂得的哲学,则是西方的那一套,讲的是宇宙的本源,世界的真相。他最为精通的西方哲学家是康德。康德不但是一个哲学家,也是一个天文学家,他提出了最早的星云假说,最后也被认为是可信的太阳系的起源。
在康德的哲学里,你看到一个苹果,并且吃了一口,那你就是看到了苹果的颜色,并且品尝到了苹果的味道,那可能是一个苹果,也可能是一个带有苹果果皮颜色,和苹果果肉味道的另一样东西,康德称之为“自在之物”。
同样的道理可以推广到整个宇宙,我们看到的,吃到的,仅仅是我们体验到的,但是自在之物到底是什么,我们不知道,也可能永远都不知道。科学研究让我们不断地接近世界的真相,但是却还是离真相有那么一段距离。
康德的学说在西方哲学历史上是一场革命,后来不同的哲学家,都是在回答自在之物是什么的问题。叔本华认为自在之物是意志,开创了唯意志论。马克思认为自在之物是物质,加入了唯物主义。萨特认为自在之物与是自在的存在,存在先于本质,成为一个存在主义者。
我是完全听得云里雾里了,庄周梦蝶,也没有回答到底是庄子变成了蝴蝶,还是蝴蝶变成了庄子,只是给人一个美好的遐想。孔子不语怪力乱神,不知生焉知死,对于想不明白的问题,干脆是不想。但是这个康德就不一样,越是想不明白的,就越是想,我听完整个人都要不好了。
不过我觉得这个感觉正好可以用在诗歌创作中,写诗不也是要云里雾里的才好,越是朦胧,越是叫人捉摸不透,越是好诗。我正沉浸在这种感觉中,忽然鱼水静走进来了,她看到了魏争先,看到魏争先手舞足蹈,看到我正在和他很有兴致地聊天,就头也不回地走了。
我立刻追了出去,但是她已经不见了。我忽然有一种很不好的预感,可能鱼水静以后都不会理我了。我知道我做的不对,我没有经过她的同意,就把不是文学社的人带进来。但是我觉得魏争先是我的好朋友,我的好朋友不多,我不应该对魏争先见外的。
“你当时对王星成生气了?”尹警官问道。
“当然的啊,王星成他不知道吗?我讨厌魏争先,舞会的时候,我也明确拒绝了魏争先的邀请。他难道看不出来吗?我是不知道魏争先还懂什么康德,也没看出魏争先对文学有眼光。我只知道,我跟他这样的人是不会有交集的,而王星成也不应该和他有交集。”鱼水静越说越气。
“那你后来有和他解释过吗?”尹警官又问。
“解释什么?女孩子生气了,反而倒过来要去和男生解释吗?他是有多不懂女孩子的心啊?我发现我真是看错了王星成,我本来以为他成绩不好,只是时间用在了文学上,和那些真正的无能之辈是不一样的,但是也许我错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