想到这里的时候,连在惜低垂的美眸中有一道冷芒迅速地划过,但随后却又变成了讽刺的狞笑。
很多年前,祖宅的佣人曾经偷偷地告诉过她,说婆婆不止一次动过要让优成岳去外面借腹生子的念头。
可惜她每次只要一提出来,就会立刻遭到公公的强烈反对,所以那个老虔婆最后才不得不作罢的。
毕竟优家是名誉重于一切的家族,而且走的又一贯都是儒风雅韵的路线。
所谓的清流之家和文人表率,就是不管内里有多肮脏龌龊,外在也必须是洁净无尘的。
正是因为笃信着这一点,所以她在暗恨了婆婆一段时间后,这件事也就翻篇了。
既然不可能真实发生,那她又何必记在心上呢?
除了给自己平添烦恼外,不会有任何的实用价值,但她如果为此冲动地做了一些什么,反倒还会得不偿失。
而这其中,激化家庭矛盾只是一方面,她最在意的,还是会不会被优雅那个贱女人给看了笑话去!
可是谁能想得到,她放松警惕的结果,竟然会是早在至少八年前,她就已经被狠狠地背叛了个彻底呢?!
那时他们的大女儿还在、也没有生病,优氏集团也还没有出状况……
以至于让某些人活得太过安逸,安逸到滋生出了不该有的欲 望,更是安逸到连胆子都养肥了不少。
而她那位沽名钓誉虚伪自私的公公、以及小肚鸡肠眼界狭窄的婆婆,则是一直在帮出 轨的儿子打着掩护。
这一打就是这么多年,但能瞒得这样滴水不漏,也真是难为他们了。
由此可见,声望口碑也好、公众形象也罢,在中年男人的色心和传宗接代的刚需面前,根本就是个笑话!
想她连在惜,将门虎女、英烈之后,一身的风华与骄傲。
在优家苦心经营了整整三十年,也一直都是安城有口皆碑的好儿媳和好妻子。
然而最终的结局,却依然逃不过“齐大非偶”的宿命!
一如此刻的她,只剩下手上这薄薄的几页纸,才能可悲地聊以慰藉了……
优成岳缓步走到房门外站定后,第一件事就是挥手让佣人们都离开。
别以为他看不出来,这些人同一个动作一直在反复做反复做。
磨洋工应付差事倒在其次,更主要的,恐怕还是想满足她们自己的窥视心和探秘欲吧?
也对,主家有事,她们未必会愿意站出来帮忙;但主家要是有热闹可看,她们却向来都捧场得很。
在事不关己的情况下,看着别人越倒霉、就越容易平衡自己的酸葡萄心理,这也是人类劣根性的表现之一。
优成岳不屑地撇了撇嘴角,心道,想改变自己的命运、却又无能为力的废物,可不就只能这样自欺欺人了么?
然而下一瞬,当他的视线落到那个坐在床边的女人身上时,脸上的轻蔑就不自觉地沉了下去……
他不能否认,之前的种种,都只是在迁怒。
或者更确切地说,是他自私地想给自己心里的愧疚,寻找一个发泄的途径而已!
将自己仅剩的女儿送给裴玉珩,送给那个当年伤害了优爱、一直被他怀恨在心的男人……
他怎么可能会心甘情愿呢?
但他想从裴氏手上拿到项目和资金,优沫就是唯一能促成这笔交易落到实处的筹码。
只是,无奈归无奈,他却还是怎么都开不了这个口,去劝说自己的女儿做出这样的牺牲来。
因为但凡有点脑子的人,就都能想得到,一旦交易达成,优沫将要面临的,很可能会是一个既艰难又不堪的境况。
他承认自己是个极度偏心的父亲,对待两个女儿的态度差别之大,有时候让别人都无法理解。
但他其实是舍不得优沫的,毕竟他现在只剩下这么一个女儿了,而且那还是个懂事又争气的好女儿。
正在他纠结和苦恼之际,连在惜自告奋勇地来帮忙了,说是不想看他这个做父亲的为难。
后来当昏迷中的优沫被送走时,他心里是不好受的,所以就想当然地以为,那个身为母亲的人肯定更不好受。
因此他才会主动提出,要举办那个结婚周年庆典,目的就只是为了让连在惜高兴一下……
然而他的这个认知,在裴玉珩打电话来质问的那一刻,却变成了一记闷棍,重重地敲在了他的脑门上。
直到那时他才知道,连在惜当时没有对优沫进行说服就直接下药,并不是他以为的不忍心。
而是一场狠毒到令人发指的阴谋,甚至是谋杀!
幸亏优沫命大,否则这个女人成了杀人犯,他也一样会被定义为帮凶。
裴玉珩的那个电话,他没有告诉过任何人,包括连在惜。
但他心里对自己小女儿的愧疚,却也因为这个电话,瞬间找到了排泄口。
私生子的事,的确是他的错,但他真的没有想过要背叛妻子和颠覆家庭,至少一开始的时候没有。
不管优沫有多出色多优秀,优家所需要的,也仍然是一个男性继承人。
因为这个理由,正是旁系胆敢纠缠不休的主要症结,更是他们近年来越闹越凶的底气。
简而言之,那就是他必须得有一个儿子,他们嫡系在一众旁系亲戚面前,才能更具有说服力。
可连在惜早就无法生育了,所以他才不得不用试管婴儿的形式去找人代孕。
只是,他把这件事想得过于简单了。
他以为,作为卵子供应者和孕育工具,女方只需要身体健康,以及身高长相和所受教育的程度都过关即可。
这些要求不算高吧?加上报酬又足够的丰厚,人选应该不难找才对!
结果他怎么都没有想到,在中介筛选出来、符合条件的那些女人之中,竟然只有一个女人同意接受人工授精的手术。
这个女人,就是冯娇。
手术倒是成功的,存活下来的还是一对双胞胎。
但妊娠的过程却非常不顺利,哪怕用尽了保胎的手段,最终也没能让那两个孩子活到可以出生的那一天。
冯娇为此受了不少的罪,他虽谈不上心疼,却也是有些不忍心的。
于是他给冯娇安排了固定的住所,跟她做起了“自然受孕”的事。
这是对冯娇的补偿,但也决定了,等她再度怀孕后,除了提供充足的物质条件外,他们不会再有其他方面的牵扯了。
只可惜,他高估了自己的定力。
似乎已婚男人一旦破了这个戒,就会像洪水决堤一样,再也找不回当初的坚持了。
所以从那时起,借腹生子的计划,就演变成了长期的包养。
与冯娇在一起,那不仅是解决生理需要,更是他对自己已经逝去的青春一种另类的缅怀。
鲜活张扬有朝气的脸庞、光滑润泽有弹性的肌肤、以及力量充沛又结实的身体……
这些都是他曾经拥有过的,却也都是随着时间的流逝,一去不复返了的。
试问,谁能不留恋呢?
冯娇长得并没有多美,气质更谈不上高雅,至少远不如年轻时的连在惜。
而连在惜,曾经是安城最实至名归的第一美人,哪怕现在到了迟暮的年纪,她也依然是同龄人中最耀眼的存在。
不过冯娇的优势,除了年轻,她也确实人如其名,方方面面都胜在了一个“娇”字。
她很会撒娇,笑容、表情、眼神、动作和声音等等,无一不在体现着这个字。
但她又十分懂得察言观色,端的也始终是一副温柔小意的低姿态。
这是任性又强势的连在惜,所拍马都不能及的。
只鉴于这一点,他就愿意妥协。
哪怕他后来派人查过冯娇,知道她的背景其实并不如她自己所说的那么干净,却也没有太在意过。
他知道这个女人城府深、心眼多,也知道她的不安于室。
甚至还知道,什么父母生病弟妹辍学急需用钱,都不过是她用来博取男人怜惜的借口罢了。
实际上她就是被人特别调 教出来、专门提供给有钱人赏玩的“宠物”。
这种人,在古代有个行业名词,叫做瘦马。
冯娇的底细,其实不查也能看得出来。
这个女人,虽然一直在卖力地表现着青涩,却还是会在不经意中,露出熟知男人习性和精通床技的马脚来。
还有就是她再怎么装单纯,那双眼睛里也有着藏不住的贪婪和野心。
只是,明白是一回事,享受却是另一回事。
他宁愿蒙上眼睛堵住耳朵,只一心享受着这份讨好与迎 合,权当是在工作之余,给自己找了个临时栖息的港湾。
在冯娇为他生下儿子前,他一直瞒得死死的,连对自己的父母都没有透露过一星半点。
等儿子出生后,他也只允许父母跟这个孩子每年见上两三次而已。
因为他怕老人家爱孙心切,会忍不住将这件事宣扬出去,更怕见多了会有感情,就想把孙子养在自己的膝下了。
他当时所顾忌的,优家的名声都只是一小部分的原因,更多的,其实还是连在惜的感受。
后来选在结婚三十周年纪念日的当天摊牌,他承认是故意给连在惜难堪的,以报复她对优沫做下的那件恶事。
在这个决定里,自然也包含了他无法宣之于口的隐晦心思。
那就是将出卖小女儿的罪责,全部都怪到连在惜的头上去,或许他心里淤积的愧疚感,从此就可以消散了。
然而,连在惜这一次的反应,却大大地出乎了他的意料,也令他不得不开始反省自己的行为。
无论以前再怎么吵再怎么闹,他们也都是做了三十年夫妻的人。
哪怕爱和激 情都已经是过去式了,但亲情却还是无法抹去的。
回首一起走过的岁月,她除了在优沫的事上做得过于狠心之外,绝对称得上是个能力卓越、识大体知进退的好妻子。
别说像冯娇那种上不得台面的玩物了,就是比起一般的女人来,连在惜也是最适合做世家主母的人。
更何况,优氏集团的半壁江山,可以说还是人家连在惜打下来的。
所以他将养在外面多年的私生子,突然领到这样有功劳也有苦劳的妻子面前,无异于一记重拳打在了她的脸面上。
这种精神层面的羞辱,远比身体上的伤害,要来得更致命。
而连在惜这段时日的憔悴和肉眼可见的消瘦,就是无可回避的明证……确实是他这个丈夫做得过分了!
因此连在惜一开口,他就不顾父亲和股东们的阻拦,将自己手上三成的股份划到了她的名下。
这些股份加上她原本就持有的,连在惜如今在集团的话语权,只仅次于他这个总裁了。
他不是不知道,这是一种危险操作。
但以他对连在惜的了解,也只有这样有诚意又有份量的补偿,才能让他们夫妻还有重修旧好的可能。
毕竟离婚的成本太高,无论是经济上的还是名誉上的,亦或是感情上的,他都不会也不想选择走这条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