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刚出太乾宫走不几步,却见王寿迎面过来打招呼。
“将军怎么在这?”仲陵微讶道:“难道是在此专候晚辈?”
王寿笑道:“本就要找武状元说话,可巧在太子处相遇。只是刚才不得方便,所以等了一等。方才太子又与武状元说了什么?”
仲陵故意叹道:“还能什么,不过是又多苛责了几句。”
王寿拍拍仲陵,道:“这显然是太子看重于你,方会如此。我看殿下不过是受了风寒,但心中惊惧,方觉病重,哪里会有邪祟侵体?不然我王某人战场上杀敌无数,怎么不见半个来索命。”
他嘴上这么说,心中却无语——真不是一家人不进一家门,身为皇室贵胄,一家三口却都信这鬼神之说,这才是真的撞邪了!
仲陵不说话,只是点头表示认同。
王寿旁扯几句,忽而话锋一转,问道:“太子殿下前些日子没出去吗?”
仲陵摇头道:“这不清楚了,我不常跟在殿下身边,殿下纵然出去也不必告诉我。”
王寿沉吟想了一会,又笑道:“那夜之事是我鲁莽,让武状元受了好大委屈。只是武状元何不早言身份,不然不至于生出这番过节,令我这些日来着实不安。不知太师那边现在怒气是否已消,我也好择机登门致歉。”
仲陵忙摆手叹道:“将军切莫再提此事。本来老师让晚辈对外千万要低调行事,不可以状元之虚衔招摇,所以那日不好直说。可出了事后,太师又责备晚辈头脑呆笨,不会变通,才生此过节,让将军心中不快。后来他也是万般嘱咐,晚辈若再见了将军,千万要好好赔礼。”
他说着,便躬身对着王寿再拜。
王寿忙扶住仲陵,不住点头赞道:“怪道太师如此钟爱杨状元,年纪轻轻,一表人才,武艺高强,却谦虚低调,且胸襟如此广阔,令王某都自叹不如。此事原是一场误会,既然太师不介意,王某亦绝不往心中去,就当未发生吧!”
仲陵道:“如此最好。”
“对了,那日与状元公同行的几人之中,一个是禁军武统领之子,一个是礼部沈侍郎之子。不知还有一位少年是何人?我看他身手不一般,还想再见识一番呢。”
仲陵心中一凛——王寿消息如此灵通,竟就已经摸清大用和文彦身份了。
难怪今天会来看望太子,果然是试探!
他面色如旧,又依然叹道:“那人本是我们村中一个无赖,习得一些三脚猫功夫,整日好闲不务正业。听说我博了武状元,便仗着幼时交情过来投奔。但这人乡野出身,没有规矩,言语狂放,不知轻重。那日正是他挑起的事端,引得一场麻烦。得了教训后,便早跑回乡下,老老实实地窝在家中,再也不敢随意出门了。”
王寿面上笑呵呵地点点头,心里思忖道:“想来是自己多心了。太子身份尊贵,怎会随意出去游玩,又怎会被打却不吐露身份,还能装做若无其事。”
但又转念一想,若剩余那人果然是太子,在那样危急时刻却咬紧牙关不表明身份,还能提前装病防着自己。且做得事事周全,每个人前后言语衔接得滴水不漏,这份谋算和隐忍,可令人胆寒。
想到此,王寿不由得背后冷汗直冒。
过了一会,他又想道:“不过都是区区懵懂少年,岂能算计到如此?”
这才又释然。
仲陵见王寿脸上阴晴不定,看来还是在想那事,便道:“前几日家去才回来,不知将军送过礼来,在下在此谢过了。”
“那是对武状元的一点歉意,实属应该,你能收下我才心安。”
“长者赐,不敢辞。”仲陵抱拳谢过,又道:“对了,在下想起那日令嫒为我们几人忧心,且送了美酒前来相勉。”
他顿了会,掐着胳膊,勉励自己继续说下去:“只是当时走的匆忙,未及向令嫒道谢。这几日想到便心中有愧,所以备下些许薄礼。来见太子不便带在身上,稍后回去便送去将军府。”
王寿一听,心下明了,暗道:“想来他是早闻我女儿芳艳之名,心有求鸾之意,果然都是少年心性。也好,日后度着时机,或者可将他收为己用。”
如此,他心中再无忌惮,只笑道:“武状元费心了。”
二人又客套了几句,已无甚话可说,便互相告辞过。
仲陵走了一段路,回头不见王寿,方松了口气,擦擦额上的汗,自叹道:“言兮说的不错,我果然不擅长这种客套往来。”
他一面想一面出了宫,往长安街去,看到什么时新的绸布花样,胭脂水粉,珠钗发簪等饰物,挑着上好的买了两份。
一份令人包好送到将军府,一份自己留着,想着等再见言兮时送给她。
临近中秋佳节,果如太子所说,皇上下诏要在皇家围场中大宴群臣,七品以上官员者皆可入场,四品以上官员还能携带家眷亲属。
卧龙山一带山峦叠翠,气候温润,风景奇佳,当初太祖皇帝甚至有意将宫苑建在此处,后听风水师言,怕断了龙气,方才作罢,但还是将其划为皇家围场,占地逾千亩,周边设有屏障。
到中秋这一日,宫内禁军早在围场中布置下,其他一应瓜果菜肴,乃至麋鹿野兔、山鸡狍子等猎物也都装好,先搬运过去。
辰时,皇帝才乘着轿辇,携着皇子妃嫔,跟着文武百官,前后人马逶迤数里,浩浩荡荡从皇宫出发。
銮驾经长安主街,道旁两边百姓皆俯首跪拜,大气也不敢出。
巳时方至围场,皇帝登上围场东面的接仙台,内官宣读诏令,都是些陈词,言现今太平盛世如何得祖上庇佑,这卧龙山的皇家围场有得天独厚地势,汇聚龙气,逢此中秋佳节在此举行秋狝游戏,一则缅怀先祖,不忘战本,二来国力昌盛,当与民同乐等语。
诏令读罢,未至宴时,皇上便令群臣自由活动,只留几个近亲大臣在身边说话。
除了年长的老臣自恃庄重,依旧是在位置上坐着。年轻的都似鸟出了笼子,四处走动,探头探脑。
禁军排成整齐队形各处巡逻,宫女们来往忙着递送摆放东西,各处搭起帐篷供人歇息。
若从高处俯视围场,只见帐舞蟠龙,帘飞彩凤,旌旗飘飘,人头攒动,热闹非凡,端得是太平盛世之才有的景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