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八章 实行计划
书名:江湖如昨2唐门往事 作者:纺瞳 本章字数:6889字 发布时间:2021-02-10

唐门这一带的围墙修得又长又高,附近大街上高于这些围墙的建筑已寥寥无几。

段京酒楼就是这寥寥无几的建筑中最高的一座。

之所以叫段京酒楼,原因很简单:老板的名字叫段京。

大街上的人都知道段京是唐东游的结拜兄弟,却没有人知道他另一个身份,更不知道他的真正来历。

他来自湘西,是阿铃的表弟。

这家酒楼一直是用来联络接应和秘密安置苗家堡后人派来唐门的探子。

阿铃今次前来唐门,也是主要寄身于此。

此刻她已打扮得雍容典雅,焕然一新,就像个豪门贵妇般悠然自得地坐在最高的那层楼上,倚栏的那张桌前。

段京亲自给她上酒上菜,小心周到地伺候她。

“今天的计划成功之后,你想继续留在这里,还是跟我回湘西?”她认真地问段京:“我看你现在已经是个经验丰富的生意人,已经不适合继续在江湖人的恩怨里成天提心吊胆地尔虞我诈。”

段京在旁垂手肃立,恭声道:“一切听表姐吩咐,表姐让我留则留,表姐要我回则回。”

阿铃的嘴角不耐烦地浮现一丝冷笑,旋即从容隐去,神色依旧恬淡,语调依旧慢悠悠:“最近做了太多事,我已身心俱疲,无暇再吩咐你什么,以后你好自为之。”

段京道:“表姐辛苦这一趟,一定会如愿以偿的。”

阿铃放眼凝望围墙,目光越过墙头落在广场高台上,虽然看不清每个人的神态举动,却似可以准确地猜到夏鸣弦唐东游金存弓洛煌他们都已万事俱备,只欠她恰合时宜地吹一阵东风了。

这时楼下突然传来吵闹,段京皱眉道:“表姐,我失陪下去看看。”

阿铃没有回应,仿佛已经看得发痴了。

她的目光不仅呈现着急切期待之情,竟还交杂了幽怨愤恨之意。

段京看不见她正脸,但她刀锋般轮廓锐利又春水般柔和的眼角却令人胆寒心惊也迷惑不解。

他实在不想在她身边久待,只觉在她身边站着,自己手足始终是僵硬的。

岂料他刚跑下一层楼梯,就有一道人影迅疾如电地跑上来,与他擦身而过,险些将他撞到。

再看下面,几乎每层楼梯上都跌倒了他酒楼里的一个伙计。

离他最近的那个伙计喘吁吁地向他禀告:“老板,这孩子太厉害了,在楼下吵着说要见大姐,我们搪塞说这里根本没什么大姐,这里是酒楼,光顾的都是大老爷们,可她就是不听,闹翻了天,还砸烂了楼下的几张桌子,一溜烟跑上来,跑得又快又敏捷,简直就是老鼠变的,我们使出吃奶劲也追不上她,反倒都被她撞倒了。”

段京冷声道:“你们快起来,下楼去各做各事,这里有我和大姐亲自处理。”

那伙计费力地爬起来,招呼着其他伙计一起快步下楼。

段京转身要走回表姐桌前伺候,却看见表姐在冲他摆手:“你也下楼去。”

段京遵命而去,暗中大大松了口气。

这个表姐每次来都是高深莫测,喜怒无常,让他在旁边战战兢兢地伺候听命,生怕做错一件事就要被直接处死。

探子如果失败,即使唐门放过一条命,苗家堡也绝对要其死。

他虽不是探子,却是专门接应探子的人,受到的死亡威胁其实更大。

他没有和其他苗家后人一样苦守湘西,过着不见天日的鼠辈生活,然而他也每天提心吊胆,生不如死,几乎到了食不知味睡不安寝的程度。

他想表姐应该看得出他已一年比一年消瘦憔悴了。

他只希望这次表姐的计划能真的大获成功,他真的可以自由主宰今后的命运。

他发誓今后远离这里,远离这些随时会腥风血雨的江湖恩仇,回家和亲人团聚,共享天伦,就算过得穷苦也没关系。

楼上除了阿铃和刚风驰电掣般跑上来的孩子外,再无别人。

阿铃目光炯炯地审视着这个孩子。

这是个女孩,打扮得也很华贵,身上绫罗绸缎,头上满是珠翠,显然是大户人家娇生惯养的。

这女孩让阿铃倍觉熟悉,又实在难以从心底翻出认识过她的丝毫印象。

“你这个小丫头,看你飞奔上来的脚力,想必武功不错。”阿铃微笑柔声道:“大户人家都宠溺自己的孩子,尤其是娇滴滴的女儿,绝不会教半点粗手粗脚的武功。你到底是谁?”

女孩笑道:“你瞧我是粗手粗脚么?”

她特意将一双手在阿铃眼前翻来覆去,又脱了鞋子露出小巧可爱的脚丫。

她的手脚确实不粗,一点也不粗,非但不粗,简直还白得接近透明,稍微被阳光照射就亮得扎眼,还嫩得水灵,阿铃看了不由心疼,真怕她用力过猛就会导致整个身体融化了。

光是看她外表,不管看多久,阿铃也只感觉越加熟悉,却怎么也想不起她到底是谁,自己究竟何时见过她。

但听见她的声音,立刻就什么都明白了,浑身连连颤栗,连酒杯也失手跌落,大惊失色道:“唐奶奶!”

本该一直顽皮至极又狡猾凶狠的唐奶奶,现在看起来不仅娇滴滴水嫩嫩,甚至圆润的面颊上还凸显了两抹羞红,可她的表情和眼神却一点也没有害羞的意思。

对化妆了如指掌的女人一眼就能看出那两抹羞红其实不过是简单的涂了胭脂水粉。

唐奶奶居然化妆了。

阿铃这辈子首次遇见了让自己由衷觉得难以置信的事。

唐奶奶兴奋地盯着她,嘴角是熟悉的冷笑,熟悉的冷傲中透着天真的孩子气。

“今天是唐门双喜临门的好日子,”阿铃似乎突然想通了:“你破例浓妆艳抹地着重打扮一番也不为过。”

唐奶奶莞然道:“别再叫我唐奶奶,我没有那么老,我还是小姑娘,我叫唐小荷。”

阿铃不得不又愣住:“你……唐小荷?”

唐奶奶向来最厌恶别人说她是小姑娘,谁如果不当面叫她唐奶奶,她非气得蹦三丈高然后凶狠地扑上去咬那个人的鼻子不可。

已经有几个人因此被她咬掉了半个鼻子。

岂料现在她竟主动说自己是小姑娘,而且不许别人再叫她唐奶奶,这实在是叫人半天摸不着头脑的怪事。

难道她终于意识到做孩子的乐趣比假装老气横秋地欺负人更大?

唐小荷呵呵笑道:“是呀,我叫唐小荷,我们相识多年,今天你是第一次听见我的真名,不过我也是今天早晨才知道自己叫这个名字。”

突听一个柔美动情的声音在阿铃身后飘出:“多年来我们母子分离,我在生她下来之前,早就想好了唐小荷这个名字,可惜终究是无法反抗地被人拆散。这个名字我多年来日夜念叨,生怕自己哪天忘了,直到今天,皇天不负有心人,我终于找回了女儿,终于可以把这个名字带着满心的母爱赐给她。这个名字我念叨了千千万万次,只有今天才强烈地觉得这个名字太美了。”

阿铃悚然回首,背后空无一人,再转头只见一个青衣女人坐在对面,唐小荷已扑进她怀里撒娇个没完。

阿铃对这个女人的面容竟似也很熟悉,却一时间也难想起来。

这个女人幽幽地笑道:“阿铃,论辈分,你见了我应该立刻跪下,叩头为礼。”

阿铃茫然,嗫嚅道:“你……你难道也是苗家堡的后人?”

这个女人目光晶莹,像是随时随刻都饱含着无奈而痛苦的眼泪,明显又是一个受尽岁月熬磨的苦命女。

苗家堡的女人本就个个苦命,阿铃还不是最苦命的那个。

最苦命的是——

阿铃身体一颤,冷汗冒出了额头,只觉双腿发软,身不由己地跪了下去:“是夫人。”

夫人点头:“比我预想的快,在我预想中,你起码得思索半个时辰才可以想起我是谁。”

阿铃讷讷道:“夫人这些年究竟去了哪里?当日夫人不辞而别,影踪难寻,失去夫人的坐镇,整个苗家堡差点崩溃。”

夫人道:“所以多亏了你在我走后独撑苗家堡的大局。”

阿铃肃容道:“现在夫人回来了,正可以接手这次的计划。”

夫人冷冷道:“我已和苗家堡毫无关系,苗家堡的事,我绝不再过问。”

阿铃又是身体一颤,心底有些惶恐了:“夫人现在来唐门是……”

夫人道:“你先起来坐好,我们已不是主属,不必多礼。”

阿铃起来坐好,仍低垂了头不敢对夫人直视。

夫人道:“这次来唐门,我有自己的计划,但为了我的计划能成功,需要你立刻停止你们的计划。”

阿铃悚然抬头,终于和夫人的目光对在一起:“夫人非但不肯再接掌苗家堡,还想破坏我苦心谋筹了数月的计划。”

夫人的目光竟很柔和,坚定而柔和,充满了柔和的温情,也充满了坚定的威严,却绝没有一点令人难受的锋芒:“你肯不肯?”

阿铃被她那种目光看得逐渐心软了,于是暗中咬咬牙,强制自己转开脸,让自己的决心依旧牢不可破:“夫人放弃了苗家堡,我不能也跟着放弃。”

夫人道:“苗家堡在百年前已臭名昭著,人心所背,而其实苗家堡素来以蛊毒传世,的确害人不浅,当初我选择离开,正是因为看清了这个事实。”

阿铃冷笑,声音咄咄逼人:“江湖各派,哪个是绝对一清二白的?江湖险恶,要生存就必须也学着险恶,比别人更险恶。我们苗家堡子弟多少次都是逼不得已才先下手为强,杀死别人以自保!”

夫人深沉叹息,妩媚温柔的脸上突地全无表情:“既然你还执迷不悟,我们就不必多谈,你不肯停止计划,我也只好硬来了。”

阿铃有恃无恐,不以为然:“这次的计划,牵涉极广,我也不过是占了小头,真正的大头在朝廷和金家唐家那边,想停止已是几乎不可能。我也奉劝夫人,不妨说说你的计划,其目的若是与我们的计划重合,干脆你放弃计划再与我们合作,否则你即使再厉害,这次也容易引火烧身。”

她阴沉着脸,瞥了唐小荷一眼:“你不为自己想想,也该想想你刚重逢不久的女儿。”

本在夫人怀里稚气承欢的唐小荷觉察到了她不善而鄙薄的目光,突然怒冲冲地跳起来抓起桌上的一盘菜向她的胸口砸去。

那盘菜虽非汤菜,却也油汁淋漓,菜未到,大片油光已脱离瓷盘与菜体,直袭她眼前如骤起的刀光,威势迫人。

她急忙退身,所坐椅子在楼板上竟划出了两道深痕,显然她这一退是用了全力,同时挥袖,强劲的袖风在半空将那盘菜击得破碎飞散,唐小荷手上倒是被溅了几点油。

夫人赞许道:“相别多年,你的武功大有进步,虽仍远非我的对手,要打败我的闺女却是绰绰有余了。”

唐小荷不服,气急败坏地揪着夫人的衣角,跺足嚷道:“娘,你怎么看不起自己的女儿?”

夫人轻柔地伸手抚慰她的脸,笑道:“你确实没有她武功好,而且我也不希望你争强斗狠,你和我一样天资聪颖,倾国绝色,是一等一的美人,应该学着做个人见人爱的淑女。”

唐小荷立刻表现出娴淑婉约之态,埋头在夫人怀里,喃喃道:“我是个听话的女儿,娘说什么,我就做什么。”

夫人点头:“这打打杀杀的事情让娘来做,你就一直做我的乖女儿在旁边瞧着。”

这句话还没说完,人影闪过阿铃眼前,在这短促得不容交睫的一闪间,阿铃竟已被左左右右地打了十几个响亮且热辣的耳光。

阿铃的耳朵嗡鸣不止,脸上疼如火炙。

唐小荷欢呼道:“娘果然厉害。”

阿铃恼羞成怒,从袖管里的机簧中放出苗家堡的特制毒烟,灵巧翻身欲出窗,可她刚到窗边,已看见夫人牵着唐小荷的手悠然走出酒馆一楼的大门。

毒烟迅速在楼上漫开,她虽主导如今的苗家堡,怎奈这种祖传下来的毒烟从无解药,若她再多耽片刻,也将受困毒烟中,命垂一线。

她从窗口箭矢般直射出去,身体尚在半空,眼前竟又闪过人影,脸上又猝不及防地被扇了连串耳光。

等她落到街上时,脸颊已微微红肿,嘴角已出现血丝。

扰攘混乱的街市忙忙散开一片空地,众人无不惊骇地盯着她们。

谁也没有看清阿铃窜出楼窗的身法,更没有看清手牵女孩的夫人是如何动手的。

夫人动作太快导致全身上下看起来似始终未动,动的极致就是静,越是显得静,无疑在表示动得越快,快到人根本无法察觉。

人们之所以能确信她动过,只因为阿铃的双脚刚落地,还没站稳,她已举着一只手得意自赏:“多好的手呀,打人耳光从来是错不了的,可惜我不喜欢在众目睽睽下动手,所以打你这些耳光,该让你有自知之明了,别再冲动放肆。”

她们虽迅速离开了酒馆,可馆中每一层都还有许多人不知情,即使已经都争先恐后地涌到窗前看大街上的奇事,却终究被顶层漫下来的毒烟逐个淹没。

酒馆上上下下足有上百人,一下子都毒死了,引起的轰动可想而知,夫人的计划未具体实施,所以不想有什么轰动乱了所有人的阵脚。

她附耳对唐小荷神秘兮兮地轻声说:“我允许你不做片刻的淑女,而做回往常刁顽的唐奶奶,快用你擅长的手段去楼里放一阵火。”

很少有小孩子不喜欢玩火的,唐小荷尤其喜欢,听了母亲的话后无比振奋,欢叫着挥舞双臂像面对春暖花开的燕子般轻捷地窜入酒馆,不一会儿馆中就火光闪动。

火势蔓延得几乎与毒烟一样快,奇怪的是,每分每寸的火焰都只追逐毒烟燃去,一路燃上顶层就像一条凶悍夭矫的火龙。

突听一声闷响,顶楼轰然震动,烈火毒烟都消失得干干净净。

馆中上百人除了有人的头被火舌剃成秃子外,无一受伤。

目睹此情最感惊异的人当然还是阿铃,向来无解的毒烟竟被这样玩闹似的消除了,她久久难以相信。

唐小荷跑出酒馆,高兴地扑进夫人怀里:“娘,那火好神奇,只是把毒烟吞了,并不波及无辜。”

夫人慈和地笑道:“火能破解毒烟,这种事也是我以前偶然得知。怎么样,女儿,救人是不是比杀人愉快多了?”

唐小荷意气飞扬,昂然道:“我很骄傲。”

夫人柔声道:“我也为你骄傲。”

她看向呆若木鸡的阿铃:“你呢?可有什么领悟?”

阿铃半晌才慢慢回过神来,苦笑摇头:“我的绝招都被你们轻而易举地破了,我还能干嘛?但我劝你们死心,不论如何,今天我绝不放弃计划。”

夫人道:“你以为我们非得求你不可?我们来只是建议你,或者提醒你,即刻停止你的计划是最好的选择,至于你愿不愿意做那种选择,其实并没有刚才我言语中说得那么严重。我已经对你硬来了,你的脸已经被我打肿了,可惜未能打醒你。而你的计划,你的所谓添香行动,你要为金存弓他们添的香到底是什么,我早就获悉详情。因为唐门里也有个和我密切合作的贵人。”

阿铃终于泄气,紧绷已久的神经一松,整个人竟感觉空灵自在。

夫人接着道:“那个贵人始终非常巧妙而隐秘地窥探着和你们合作的那些唐家人的一举一动,早就发现你们要添的那种香——即苗家堡的一种独门迷烟——都设置在什么地方。”

阿铃叹道:“女人最大的敌人永远是女人。”

夫人展颜道:“我们不仅知道了迷烟所在,还将迷烟换成了普通的烟,到时候烟雾照样会飘出去,金存弓必定狂妄地认为你不负誓约,成功添香。但很快他就会发现,失败已近在眼前。”

阿铃淡然道:“既然失败是注定了,你现在想怎么处置我?这个计划的目的是为了击溃唐门,重振苗家堡,我并不是苗家堡的叛徒,也不是苗家堡的败类,我唯一错的就是没有想到你还活着,而且突然出现在这里。”

夫人悠悠道:“我说了,我和苗家堡已毫无关系,已不再过问苗家堡的任何事,你对苗家堡来讲是好是歹,都是你个人的事,你好我不会奖励你,你歹我也不惩罚你。”

阿铃道:“我的这次计划就是苗家堡的事,你不但已过问,也进行了无可挽救的破坏。”

夫人道:“我知道你计划的每个细节,可我一直没有当面问你计划的任何事,对么?”

阿铃道:“对。”

夫人道:“只是你的计划妨碍了我的计划,我才不得已来找你,提醒你做个最正确的选择,这和我的说辞应该并不违背。”

阿铃笑了笑:“对。”

夫人也笑了笑:“所以你怎么可以指责我?”

阿铃道:“我没指责你,我是感到痛心,你虽非苗家堡的直系血脉,可苗家堡对你从未一丝一毫的不公道,现在你却……”

夫人突地正色:“你还是想不通,那你就跟我走进唐门,大家一起揭破真相,我也该让你知道我今天来的真正目的。”

阿铃闭嘴,不置可否。

夫人问道:“你不敢进去面对金存弓?”

阿铃冷冷道:“事已至此,我认输了,没什么敢不敢的,现在重要的是输个明白,输个服气。”

夫人恢复温柔,目光像夕阳一样平和而迷离地落在她脸上:“我的真正目的一定会让你服气的。”

外面仍是闹哄哄,即使有车厢隔着,也可以感到今天的太阳比往日酷热。

在车厢里待久了难免也心焦如焚,因汗微湿的几绺头发让脸颊发痒。

程梦云很想掀开车帘走出去,又讨厌外面的纷扰市声。

幸好范无救主动给她送进一杯凉茶,巴蜀特产,最是解暑。

轻啜茶水,慢慢地有些倦乏,差点睡去。

突然车子动了起来,市声离自己的耳朵渐远。

她终于忍不住掀起车窗,看见车子正离开市集,最后停在野草漫膝荒无人烟的郊外,但离唐门的高墙只十几步。

一棵大树浓荫如盖,车子就在阴影里静着。

过了半晌,谢必安和范无救一起来到车前,掀起帘帷低声请她下车。

她下车后,谢必安正色道:“夫人所授的摇铃之术,姑娘可还牢记?”

程梦云愕然,实在记不得什么时候夫人有授她摇铃之术。

范无救瞧出端倪,微笑道:“夫人非凡人,传授技艺的方法也和别人不同,你再想想,或许是梦中?或许在你睡着精神迷糊的时候。”

范无救的眼睛怪异,眶内似只有黑洞洞的瞳孔,深渊般立刻吞噬了程梦云的清醒意识。

程梦云目眩神迷,身体发软,谢必安及时地搀扶她稳靠在车辕上。

又是半晌后,程梦云徐徐醒过神来,恍如隔世地呢喃道:“我脑子里有一段挥之不去的铃声,让我倍觉安详而坦然。”

范无救笑道:“那就是由夫人所授,你可摇得出那种铃声?”

程梦云闭了一下眼睛,旋即灵动地睁开,眼角似泛着晶莹泪花,内心似产生了非常奇妙而前所未有的情愫:“脑子里还浮现了夫人摇铃的姿态,我想我已学会,绝不辜负夫人的重托。”

范无救满意地点点头:“夫人从不会看错人,但你知道这段铃声是用来做什么的?”

程梦云眼眸深蓝明澈像此刻的高远天际,而将近中天的那轮烈日,却如烤烫了她寂冷已久的心。

她灵光一闪,宛然一笑:“是用来救他的。”

他们面对唐门高墙,突见其内飞窜起一个炽亮的火团,在空中的那声炸响震耳欲聋。

段京楼下大街上的夫人唐小荷阿铃也看见了这个火团,听见了那声炸响。

夫人悠悠道:“这是在发讯号,既是对城外的军营发去赶紧助援的命令,也是对你发来即刻行动的暗示。”

阿铃讥嘲道:“这么亮的光芒,已经不算暗示了。”

夫人不以为意,柔声道:“好,咱们不多废话,不能让你的同伙失望,添香行动即刻开始。”

阿铃苦笑:“还用得着我去开始吗?”

夫人摇头,言辞坚决:“用不着,但这场戏缺你不可。”

唐小荷兴高采烈地拍手叫道:“好呀,我最喜欢看戏了,娘一回来,我就有戏看,世上还是娘最好。”

夫人慈祥,笑纹和煦,一双饱经风霜却仍雪白细腻的手在她玲珑的肩头抚慰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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