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七章 广场惊变
书名:江湖如昨2唐门往事 作者:纺瞳 本章字数:12992字 发布时间:2021-02-10

今天的安排是,白天举办新门主继任大典,傍晚才正式开始给老祖宗祝寿。

新门主只有两个候选人:唐东山和唐东游。

整个唐门近脉远支各个堂口的堂主,上层掌权主事的长辈们,共四十人,一起井然有序地进入一个大殿排辈论资而坐。

老祖宗并不直接出面,只是默默地垂帘在旁,由换上俗装的唐六爷坐主 席,唐五爷紧依于侧。

唐六爷面对肃静的众人,先站起来郑重地沉声道:“今天是我主持遴选事宜,诸位家族长辈同辈若有异议,请在此刻提出来。”

当然无人有异议,谁都心知肚明让六爷今天还俗主持是老祖宗的意愿,即使唐五爷想着自己排行在前却只能屈于次座而难免心生嫉恨,却也终究不敢有丝毫违逆老祖宗之意。

等了半晌,唐六爷满意地点点头,声音仍很郑重,却已缓和了些:“事不宜迟,遴选开始吧,如今的唐门,外面看着是一派兴盛,实则大家都知道我们已人丁凋敝,不及当初了。这次遴选新门主,只有两个候选人,唐东山和我的儿子唐东游。对此,如果谁有异议,也可现在提出来。”

一样无人有异议。

所有人都肃静地端坐,听候六爷的安排。

唐六爷继续道:“既然无人有异议,我们就正式按规矩办事,规矩大家都应该懂,待会儿有人分发给你们一张纸一支笔一砚墨,你们将自己中意的新门主名字写在纸上,我自己也会写,之后将纸张收集,统计谁的名字被写得多。这样做,是大家匿名选择,不必担心事后麻烦,也最大程度地保证了人心公平。”

他话音刚落,立刻有十几个丫头男仆拿着托盘逐一将盘中的笔墨纸砚分发给各人。

人们拿到自己的一份笔墨纸砚,有的毫不迟疑舔墨下笔,有的看看大殿中央对立的唐东山和唐东游,许久难下决定。

鉴于上一任门主遴选时的惨痛教训,老祖宗已严禁唐门中有人私底下为门主之位而拉帮结派,若被发觉,必杀无赦,而且要连坐家人。

今天九十三岁高龄的老祖宗虽未亲临主持,却绝没有人敢认为她已耳目昏聩容易糊弄,每个人都由心而发,将两个候选的年轻人公平视之。

半刻钟为限,限时已到,一声锣响,不管决定下没下,纸上写没写,都必须立刻停笔。

两个男仆举步而上,一个收集左边,一个收集右边。

很快两边收齐,一个男仆把手里的一叠交给另一个男仆,那个男仆再收了六爷五爷递来的纸张,开始高声次第念出手里每张纸上的名字进行统计。

最终结果是,大殿里四十人,加上六爷五爷在内,共有三十人选了唐东游,十二人选了唐东山。

闻此结果,一向心高气傲的唐东山丝毫也没露出不服气的神色,唐东游也似早有预料地表情淡然,纹风不动。

唐五爷唐六爷也显得漫不经心,唐六爷正色道:“好,对此结果,谁有异议?”

一样无人有异议,唐东山竟主动地眉开眼笑向唐东游祝贺:“恭喜弟弟荣任新门主。”

唐东游也非常自然地向他施礼:“也是哥哥连日的支持,还有——”他在场中环顾众人,恭声道:“诸位长辈及同辈一直以来的抬爱,还有——”他转向唐六爷,终于扑倒在地,叩头道:“还有父亲寄予我的厚望,今后由我主事唐门,定将竭心尽力,延续唐家声威。”

唐六爷慈爱地慢慢搀他起来:“家和万事兴,唐门再大,也是一家人,上一任门主遴选的时候,我们几个兄弟尔虞我诈,相互残杀,这种情况幸好没在你们两兄弟身上重现,这是最让我欣慰的。”

唐六爷转身,双手紧握住唐东山的双肩,柔声道:“虽然这次是你弟弟任了新门主,可你们这一辈,也只有你可以做他依靠的得力臂膀,江湖风云多变,唐门面临的形势也不可能一直平静,若有大事发生,还得你多多协助他,两兄弟心连心,其利断金。这样,老祖宗安心,我们所有长辈都放心。”

唐东山也扑倒在地叩头:“是,我们会始终信任对方,一起光大门楣,让唐门依旧在各大门派中辉煌地屹立不倒,不负长辈的厚望。”

唐五爷笑呵呵道:“好极了,这才皆大欢喜,现在该去外面举行新门主的继任仪式,然后——我肚子里的酒虫可早已迫不及待地动起来了。”

唐六爷笑道:“今天我既已还俗,少不得要叫来些素酒,陪五哥畅怀地醉一场。”

他挥挥手,带领众人向殿外人头攒动的广场走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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开阔的广场上不仅挤满了人,而且在靠近殿门处临时修筑了一个木制高台,已铺上红毡,竖上旗杆,显得如神坛般庄严肃穆。

那便是历届新门主进行继任仪式的地方,按照惯例,该由旧门主亲手将门主金印及文牒交给新门主,然而自上一任门主唐敬死后至今已数年。

这些年来,唐门大小事务名义上由唐五爷主持,掌控实际权力的还是老祖宗。

之所以耽搁了这些年后才遴选新任,老祖宗的顾虑主要在一个女人身上,那个女人是老祖宗平生罕遇的对手,这些年来,她们之间明争暗斗,致使老祖宗已接近心力交瘁的边缘。

老祖宗日益怕自己突然过世,人丁凋零的唐门再也无法与那个女人相抗,故此迫不得已只好在今年仓促召回六爷,让他代为行事,选出可靠的新门主。

其实老祖宗内心深处也早已选定了唐东游,但毕竟这是门中一等一的大事,她又是唐家儿媳,女流之辈,不好直接出面,也必须按唐门老规矩办事方可令所有唐家人信服。

今天台上的继任大典,由唐五爷代替已故的旧门主与新门主唐东游进行权力交接。

在殿内遴选时,是唐六爷主事,都是自家人面对面,唐六爷父子间也不用避嫌,在广场台上则是面对大部分外人,父子避嫌是非常应该的。

唐五爷自随从手捧的锦盒内先后拿出门主金印及文牒,依次交给唐东游:“从今以后,我们唐门就是你当家了。”

唐东游单足跪地,郑重地接过金印文牒,缓缓站起,向台下人群深鞠一躬,高声道:“今日是我继任门主大典,幸得诸位武林同道前来观礼,做了见证,今后唐门子弟若在江湖上行事还需诸位同道多多包涵,多多赏脸。”

台下哄然喝彩,有人立刻叫道:“恭贺新门主继位。”

“新门主不必客气,我们也素来深得唐门照顾,今后唐门有事,必将全力以赴,在所不辞。”

唐五爷笑道:“列位英雄,旅途劳乏,现在大礼已毕,正当晌午,很快就会设席款待大家。”

有人大喇喇地打趣道:“今天我来,观看新门主大礼是次,久闻五爷胸含海河之量是主,待会儿可得向唐五爷在酒碗上好生地讨教一番。”

唐五爷摆手道:“我这老酒鬼,不值一提,没想到也臭名远扬了,不过既是好汉特来邀饮,我一定奉陪到底,一醉方休。”

又有人兴奋地叫起来:“五爷爽快,待会儿上了好酒,可别忘了咱。”

唐五爷点头道:“这么多英雄好汉抬举,我虽只一张嘴,一个肚子,一根直肠,今天就算喝死也陪定大伙了,尽量让每个人都喝得满意。”

江湖中人,粗狂惯了,逢此喜庆,嘴里仍生生死死的,毫不忌讳。

唐五爷心知自己嗜酒如命是老祖宗极度厌恶的,这些话要是直接传入老祖宗耳里,自己更是难以在母亲面前立足,但面对这些江湖中人的豪迈,他也不禁一时忘我而纵 情,更无法拒绝已几乎钻上咽喉的酒虫。

突然人群里一个柔媚娇脆的女人声音悠悠传来,声音不大,却能压过其他人的吵嚷声,字字清晰地传到台上,传遍广场:“喝酒尚早,趁着新门主还在,有一件事亟待新门主处置定夺。”

声音在半空飘荡,一片鲜艳的衣影也随声飘荡起来,如彩云冉冉降下在木制高台,竟是落雁谷倾国绝色的谷主洛煌。

在场上千武林人,虽不是个个见多识广,却也早已知道洛煌正是昔日气死了唐敬的唐家媳妇。

唐东游故作惊愕:“你是什么人,竟然擅自闯到这台子上?”

唐五爷也假装不认识洛煌:“你有什么事想让新门主裁夺,可以在下面告诉,冒冒失失地上台来,实在无礼,我们唐家不欢迎无礼之辈。”

洛煌冷笑:“我想当今世上,没人欢迎无礼之辈,我今天之所以敢对唐家无礼,只因唐家素来对我无礼,对别人无礼。”

她曼妙地朝台下招招手:“我这不过是以其人之道还治其人之身,知道内情的人,必定不会觉得我今天此举是无礼,反而还要替我拍手称快。”

果然下面有人拍手,一些人赶紧避之不及似的让开一条路,只见一个人边拍手边领着几十个抬了棺材的人稳步疾行,直逼观礼台而来。

唐六爷等几十个唐家人本来安坐于台后,此刻惊闻台上出事,也匆匆走了出来。

唐六爷带着几个德高望重的唐家长辈走上台,沉声向翩然而立的洛煌叱问:“洛谷主,我们唐家早就把你逐出去了,你与唐家已毫无瓜葛,今天你又来胡闹,休怪我们唐家不客气。”

唐五爷瞪眼道:“原来是洛谷主啊,我们唐家谁都欢迎,就是不欢迎你这个忘恩负义的臭娘们。”

他拉过一个唐家人下令:“去给我查今天唐门究竟是谁胆敢把这臭娘们放进来的,查出之后,格杀勿论。”

那个唐家人正要领命而去,却听洛煌嫣然巧笑道:“不必查了,没有人敢放我进来,只是现在的唐家人个个草包,已没有人拦得住我。”

她朝已走到台下的金存弓一行人抛了个媚眼:“确切地说,是你们唐门没有人拦得住他。”

唐六爷立刻目光灼灼,逼视金存弓道:“你又是何人?与洛煌有什么勾结?今天来唐门有什么企图?”

金存弓毫不示弱地与他对视,粗嘎的嗓门说话极是刺耳:“我是讨债人,今天来这里是向你们唐家讨一笔旧账。”

唐六爷怒道:“我们唐家和任何人都没有旧账,请你们赶紧离开。”

金存弓咧开干枯的薄唇怪异地笑了笑,伸手扶着就近的一口棺材:“我和你们的那笔账算起来太远,一时半会儿算不清,大家就先来算算最近的一些账。”

不待唐六爷再回应,他已挥掌推开了棺盖,露出里面躺着的陈阅尸体,同时另一只手也挥掌推开了紧挨着的那口棺材,里面正是陈朗尸体。

洛煌花枝招展地笑着,游走在台上各人之间,停在唐五爷身边,媚笑道:“这两个人,你们不会陌生的。”

唐五爷脸色惨变,似已不敢动弹,顿时语塞。

洛煌再转向唐六爷柔声道:“六爷修佛在外,已近十年,这里的唐家人,估计也只剩下你还蒙在鼓里,不过我也不妨猜你其实早已对那些事有所风闻。”

唐六爷道:“哪些事?”

他问的不是洛煌,是直接问唐五爷:“这两个人是谁?”

洛煌叹气:“看来我终于是猜错了。”

唐五爷支支吾吾,与朝廷暗订合约的事是老祖宗严厉吩咐不可泄于六爷得知,现在返回唐门还俗主事的唐六爷肃容动问,他实在是仓皇失措,进退两难。

但唐六爷偏不问其他唐家人,只盯着自己的五哥逼问:“到底是谁?”

唐五爷沮丧道:“我实在不知道怎么说,因为……”

唐六爷立刻警醒:“因为是老祖宗叫你们始终瞒着我?”

唐五爷颓然垂头。

唐六爷冷冷道:“好,我不为难你。”

他猝不及防地转身对着唐东游:“你来说。”

唐东游也面露难色:“父亲,我也知道今天事已至此,非告诉你不可,与其让外人告诉你,还不如我这个做儿子的把一切都和盘托出。”

洛煌讥诮道:“真是难得一见的孝子。”

唐东游咬咬牙,鼓足勇气道:“他们……是来自京都的神机营,每年由他们入川和我们交接事务。”

唐六爷沉着脸色问:“什么事务?”

唐东游额上已沁出了冷汗:“击败霹雳堂后,我们和朝廷的合作并没有结束,我们一直在暗中帮忙神机营制作各种暗器机簧。”

唐六爷鼻息突地粗重而急,多年的出家修为似在此刻化为烟云,勃然怒道:“可现在这两个人死了,出了如此大事我才知道这个真相,原来老祖宗召我回来,还俗主事,只因为顾忌这个真相引来的麻烦,现在麻烦已在眼前,你们说怎么办?”

唐五爷瑟缩着本就干瘦的身子,讷讷道:“这两个人想必就是洛谷主和这个男人合谋杀死,意在嫁祸给我们唐家。”

洛煌笑道:“如果我们要嫁祸,用得着亲自出面?”

金存弓冷声道:“今天场中群豪见证,大可细勘尸首,众目睽睽下查出他们的死因。”

唐六爷展开身法,亲自下去勘验尸体。

验了半晌,他原本稳定的手已无法冷静,从陈朗的咽喉处微颤地缓缓抬起,脸色惊骇:“翠蜂针,确实是我们唐门的独门暗器。”

唐五爷急忙提醒:“翠蜂针虽属于唐门,可研制之人并非唐家人。”

岂料唐六爷声色俱厉地叱道:“不管是不是唐家人研制,既然已是唐门属下,就得我们唐门负责。”

金存弓笑道:“总算唐门尚有一个明白道理的人。”

唐六爷道:“另外那些棺材里是什么人?”

金存弓一挥手,抬着棺材来的那些人立刻放下棺材推开棺盖,已有微微的尸臭发出,两边的人赶紧捂着鼻子闪躲。

唐六爷冷冷道:“他们也是朝廷的人?”

金存弓道:“他们不是朝廷的人,他们是唐门的人。”

洛煌已拉着唐东山的衣袖,款款来到台前:“你应该最熟悉他们了。”

唐东山只看了一眼就腿软倒地,冷汗如雨。

唐六爷严厉地问他:“怎么回事?”

唐东山吓得面目扭曲,含糊不清地说:“他们……他们是我的手下……”

唐六爷表情凝重,沉吟许久,转身逐一探查每具尸体:“他们身上的伤痕虽也是奇门暗器所致,却不是唐门自己人所为。”

金存弓道:“不错,他们是被神机营制作的奇门兵器致死的。”

唐六爷恍然:“你是说,是那两个神机营的人杀了他们?”

金存弓道:“唐门人突然和神机营的人大打出手,当时我从旁目睹也感匪夷所思。”

洛煌诡秘地问唐东山:“你可知他们为什么突然要打起来?”

唐东山已吓得哆嗦:“我不知道,我什么都不知道。”

唐六爷重新步上台前,面含怒色,瞪了唐东山一眼,低声喝道:“住嘴!”

旋即朝向唐东游,语态竟甚谦卑:“他对下属管教不严,门主觉得应如何处置?”

唐东游何曾听过亲父如此低声下气地对自己说话,顿时浑身不自在,却又不得不听,有几分茫然道:“应实行家法……”

唐六爷语态虽仍谦卑,目光却已凛凛逼人:“国无法而不存,家无法而不立,请问门主,纵放下属四处为非作歹,依据家法,该当何罪?”

唐东游咬牙,强自振作,冷肃道:“杖责四十,禁闭水牢半月。”

唐六爷这才满意地点了头,对他有所放松:“那么现在就实行吧。”

唐东游再咬牙,一狠心,高呼道:“来人,将唐东山拖下去先重重地打四十棍,然后带去水牢关上半月,谁若敢求情,同罪处理。”

有两个唐门人上台架住唐东山而去。

唐东山身软如泥,神情恍惚,几乎是半跪着任凭两个唐门人拖走。

突听金存弓没好气地冷嘲道:“纵放下属四处为非作歹?可真是推得干净,神机营的来人是你们的座上贵宾,唐门中谁人不识,谁敢不识?若无上头的指令,下属会突然对贵宾出手?”

唐六爷淡然道:“这笔账虽是阁下带来,却毕竟是我们唐家的私事,该如何处理,已容不得你这个外人多嘴。”

金存弓道:“不是我多不多嘴的问题,而是你们唐家这般轻描淡写的处理,今天未免难以服众。”

洛煌也笑着大声道:“各路英雄,齐聚此间,唐家人这样处理,难道你们都服气吗?朝廷可不像江湖中人讲义气,诸位到场了,就可能被划为同谋,到时候若遭连累怎么办?”

唐六爷怒道:“你说怎么办?”

洛煌嫣然道:“还能怎么办?当然是尽快给公门一个满意的交代。”

唐六爷道:“应该如何交代,我们自有分寸,今天这里有朝廷的人在,随便如何交代都可以。”

洛煌笑道:“你这样自信,莫非是认为今天绝不会有朝廷的人在?”

唐六爷不禁动容:“在的话但请现身。”

洛煌转身对台后招招手,急切地柔声道:“夏将军,事已至此,还不上来?”

唐六爷唐五爷唐东游及其他几个台上的唐家人都随着洛煌的话声望向台后,只见原本一声不吭毫不起眼的陆缘石突然抖擞精神,大踏步走上台来,一步一步如踏战场,颇具威慑。

唐五爷惊愕失色:“你……你几时改姓夏,又……又做了将军?”

夏鸣弦一副孤高之气,睥睨群豪,对唐五爷的惊问也是置若罔闻,笔直地与他擦身而过走到台前正中。

唐家人面面相觑,议论纷纷,一时间喧声大作:“这不是过世已久的七姑奶奶的丈夫么?入赘唐门以来,碌碌无为,并无特别之处,根本看不出他竟是军伍人物。”

骚动难止,唐六爷也不准备去压止,而是定睛于夏鸣弦的脸上,肃然道:“陆缘石,唐门待你不薄,今天你若欺瞒胡为,我和新门主不仅要代老祖宗将你净身驱逐,还要把你的武功废了。入赘唐家,勾结外人,家法论处,即是如此,你须想清楚。”

夏鸣弦也肃然道:“你们唐家的家法,我是从来一无所知,也从来不必知道,但朝廷的王法,我是一向清楚的,而且希望在场的列位尤其是你们父子也该心知肚明。”

唐东游目射寒芒,声音也冷了下去:“你何以突然改姓夏?有什么凭证可证实你是将军的身份?”

夏鸣弦道:“当地官府的陈大人已进入场中,他自会证明我的身份。”

果然听见官府严厉的喝道声,几个官差紧随一副官轿气势汹汹地来到台前,轿子小心放稳,前方微倾,一个差役撩开轿帘,只见里面走出一个大腹便便的中年官员。

当地官府的陈大人虽上任才不过两个月,半数唐家人都已和他很熟识了。

唐六爷带头毕恭毕敬地朝陈大人深鞠一躬:“因故失迎,望大人海涵。”

陈大人态度谦和,示意众人不必拘礼:“你们唐家今天双喜临门,白天是新门主继任大礼,这江湖人的事,我也不好胡乱来参合,本来是想傍晚再来向老祖宗敬礼贺寿的,岂料这里突然出了事情,我已不得不来。”

他缓步走到台上,立刻也毕恭毕敬地朝夏鸣弦深鞠一躬:“夏将军从京城远来,多番劳苦,卑职接待不周,还请将军恕罪。”

他直起身来,义正辞严地沉声道:“这是来自神机营中营的夏将军,大家不可无礼。”

夏鸣弦昂然道:“没关系,他们都很守规矩,也懂得再大的家法在王法面前也是微不足道。”

唐五爷畏畏缩缩地退在唐六爷身后不敢吭气了。

唐六爷不禁蹙眉,更加惊疑:“夏将军在此,那陆缘石呢?”

夏鸣弦冷哼道:“陆缘石不经意间窥见我的长相与他近似,便心怀不轨,假扮成我,在城里胡作非为。陈氏兄弟后我一步入城,大街上撞见了他,一眼看破他的诡计,正要抓他来见我,却突然跑出一群唐门人对他们大打出手。尽管最后那些唐门人都死在他们的兵器下,他们自己也惨烈牺牲。”

唐六爷心头震悚,捏紧了拳头:“陆缘石也死了?”

夏鸣弦道:“我将他拘禁起来,扮作他的样子潜入唐门,本来是想先秘密地探查一番,查清楚你们唐家人为什么胆敢和朝廷公然作对。”

唐六爷正色道:“我七妹死后,老祖宗看陆缘石这个入赘之婿孤身无靠,又有女儿遗言相求,便恩许他继续待在唐门生活,可他从不检点,一时间鬼迷心窍,铸下大错,我们也甘愿替他领罪。但这不是表示我们甘愿被平白安上一个和朝廷公然作对的罪名,我们唐家人向来安分守法,也和神机营素有合约,夏将军现在这样冤枉,实在有失公允。”

夏鸣弦道:“据我所知,陆缘石在外,是不会有一群训练精良的唐门人暗中护卫,何况那群唐门人现已查明都是唐东山的属下。唐东山如果有自知之明,在大街上撞见陆缘石正被陈氏兄弟抓捕,就不该喝令他的属下向他们贸然出击。”

唐六爷道:“看刚才唐东山的意思,当时他应该不在场。”

夏鸣弦冷笑:“那又如何?无法否认最终的结果,若非唐东山的指令,那么多属下一起突袭陈氏兄弟,背后的真相也绝不简单。因此我才想,我就堂而皇之地前往唐门问罪,可能什么也问不出来,唐门的水太深太浑了,我虽是朝廷中人,却毕竟在你们的地头上,天高皇帝远,

你们就算秘密地将我杀了,也大可轻轻松松地在这里只手遮天,瞒天过海。深思熟虑之下,我索性以其人之道还治其人之身,也扮作陆缘石,暗中伺机行事。岂料这两个人突然抬了棺材来,我已不能不提前现身。”

唐六爷目光如炬,再次盯着金存弓:“陈氏兄弟与这些人的尸体,怎地在他们手上?”

金存弓毫不迟疑,厉声直言道:“是我们偷来的,因为我们深知,即使夏将军的英勇沉稳非比常人,终究也不是尔虞我诈惯了的江湖中人,要对付唐门,他的办法实在太笨,风险太多。我们要帮他一把,也是为了借他之力在今天彻底挫败你们唐家。”

夏鸣弦赞许地向他点点头:“多谢了,今天若能一举挫败唐家,你们的功劳最大。”

唐六爷阴沉了脸,手臂已开始隐隐运转蓬勃的真气,宽袍双袖无风而胀,猎猎飘卷,冷如冰霜的凝重声音也充满了摄人心魄的力量,整个身体都在汹涌澎湃地蓄势而发:“看样子今天将军是打定主意,无论如何要对唐家株连九族了。”

夏鸣弦被他突如其来的强大力量压迫着神经却还是表情不变,悠然道:“王法在上,神机营出动,和以前锦衣卫一样可先斩后奏。”

洛煌也不慌不乱地看着唐六爷,明眸流波,语声柔婉,说出的话却满带讥刺:“六爷出家修行已多年,已是远近知名人皆敬仰的大德高僧,今天何以还俗而显得比一般人还要心焦气燥?这么沉不住气,涵养不足,多年修为付诸东流,你们唐家就又要被别人看笑话了。”

唐六爷不为所动,身上勃发的真力依然雄浑逼人:“我还俗的因由无须与你多言,今番你们联合起来,得寸进尺,使唐门蒙受无妄之灾,若我平心静气,温文尔雅,一退再退,那才是让别人看笑话。”

洛煌笑意愈加诡秘:“难道智真大师真想在这众目睽睽下大开杀戒?”

唐六爷听她突然直呼自己的法号,心中微动,面色微惊,沉声道:“我们唐家素来是人不犯我我不犯人,这不仅是唐门固守的规矩,更是每个武林中人对人处事的原则。”

夏鸣弦也阴冷了脸,沉声道:“好,你们也别怪朝廷心狠手辣,你们当初暗自与朝廷联手扫除了江南霹雳堂的威胁,一直以来,朝廷每年都没有亏待唐门,算得是仁至义尽。如果不是这两位突然来到,让情势迫在眉睫,我其实是想尽量温和地处理此次事端,至少保证不去惊动年迈的老祖宗。现在我也还可以给你们一个机会,看你们想不想把握。”

唐东游初任门主,当然要力避冲突,身旁的父亲虽已怒气难遏,蓄势待发,可他也得竭尽所能去挽救局面,急忙问:“什么机会?”

唐六爷真力稍敛,竟也准备听夏鸣弦说出来。

夏鸣弦长长地呼吸一声,缓缓道:“在天黑以前,你们唐家务必给出要为我神机营两位士兵之死负责的凶手,唐东山自然不是罪魁祸首,他也可能是受害者,但那些对陈氏兄弟突袭的人毕竟是他的手下,你们应该将他直接交给朝廷处置。”

唐东游不禁悚然:“你们想怎么处置他?”

夏鸣弦直言道:“纵放手下,杀害公门中人,罪同逆反,本应凌迟,株连九族,但我念在你们唐家也或许是被人陷害,就免了株连,只需要交出唐东山来,由本镇官府就地凌迟。”

这下连陈大人也惊骇失色了。

夏鸣弦接着冷笑说:“如若不然,我拿出随身的御赐金牌,见金牌如见圣旨,本地一切公门中人,包括驻扎在城郊的上千军马,都须听我命令行事。那么今天唐门就少不了要血流成河,尸横遍地。”

场中群豪听了无不震恐,甚至有人已在偷偷开溜。

唐东游茫然无措,冷汗如雨。

唐六爷厉声道:“唐东山已被实行家法,不可以再变动。”

夏鸣弦道:“王法大过家法,我法外开恩,免了你们九族同罪,你非但不感恩,还在用家法阻扰?”

唐六爷说得字字斩钉截铁:“在唐门,家法比王法大。”

夏鸣弦动容道:“六爷出家之后,再还了俗,没想到胆子竟已如此大,这样无法无天的话也说出口了,看来今天我不代皇上实行他老人家的家法,是镇不住人心了。”

说话中他已伸手入怀,掏出一根旗花火箭,迅速点燃,立刻从内尖啸着飞窜出一团耀目火球,笔直地高高冲上天,在高空更亮地闪烁半晌才轰然炸裂而陨落。

人们都明白他这是在发信号,是在通知他的人已可以行动了。

他的人当然就是他所说的驻扎在城郊的上千军马。

唐门规模浩大,有一半的建筑都延展到了城郊,而这个广场也正紧挨着兵营。

从这里点燃一根火箭,亮光飞射高空,即使是白天,也能轻易被城郊那个军营的哨兵发现。

何况他这根火箭绝非市井制式,而是由神机营特制,已是近几年来战场传信专用,平常老百姓无法看出异样,只有军伍中人才可一眼看懂其中真正的奥秘。

广场上顿时恐慌,一阵混乱,又有很多人准备溜出唐门,尽早离开这个随时将血雨腥风之地。

唐家人眼睁睁看着夏鸣弦手法爽利地点燃火箭发出信号,想拦阻已来不及。

唐六爷是目前广场上唐门武功最强的人,若要拦阻,应该是有几分把握的,可他纹风不动,面不改色,似突然回归了修佛坐禅的空灵状态,低诵佛号道:“该来的,总要来。”

他转身对唐东游恭声道:“门主,下令逐客吧。”

唐东游一时间似懂非懂,吓傻了的唐五爷却少有地与六爷心有灵犀,竟不再窝囊地畏缩在后,而是昂然大步走到前边,对群豪高声道:“各路英雄,不辞劳苦,前来观礼贺寿,怎奈事出突然,唐门无暇也无能再平安地招待大家,请大家赶紧离开,免伤无辜。”

金存弓怒喝道:“来了就不许走,谁敢走,谁就是和他们一样下场!”

他的声音震得人人耳鼓生疼,仿佛地上铺的石板石砖也被震得隐约摇动,声音在广场的围墙上来回激荡,半晌才息。

他的内力之强,竟和唐六爷旗鼓相当。

唐六爷也不禁动容。

随着他声音的起落,他的整个人也消失了一会儿又出现,这下只有武功修为到达了很高境界的人,目力足够敏锐的人才明白发生了什么。

原来是他在自己第一字喝声起时,已迅捷无伦地展动身法笔直地从这条人们闪开的小路上掠出广场,最后一字音落时,他又四平八稳地掠了回来,置身原处,就像始终没动过。

这份轻功出神入化,当世武林能匹敌者绝不超过十人。

而那十人显然都不在今天的这片广场里。

唐六爷的内力或许与他旗鼓相当,但论轻功估计也只能望洋兴叹,甘拜下风。

他消失时是独自一人,又出现时已带回八人。

武功不高,眼力平常的江湖人根本看不出他动过,只匪夷所思地惊见他的话刚说罢就有八个人从大门外笔直地飞进广场,纷纷僵直地扑翻在地。

这八人竟都是方才偷溜出去的,方才偷溜出去的人不止八人,其他人的惨呼声已清楚地在门外响起。

再看这八人,身体僵直,目瞪口呆,虽不见身上有任何伤痕,却连根本不会武功的陈大人都知道他们受了严重的内伤,已是生命孱弱。

唐五爷吓得面如土色,结巴道:“你……你胆敢当着朝廷命官的面出手将人重伤,陈大人,夏……夏将军,你们要问罪唐家,遵行王法,也……也该公平处事,立刻法办此贼。”

夏将军眯眼诡笑,对陈大人道:“大人可看见他出手伤人?”

陈大人当然无法看清金存弓的任何行动,叹息道:“我什么也没看见。”

夏将军笑道:“我也是。”

唐五爷气蒙了,连连后退:“你……你们……”

夏将军道:“我们实话实说,问心无愧。”

唐东游怒道:“既然你们都没看见,这些人又是怎么伤的?”

夏将军道:“陈大人作为这里的父母官,自然会秉公执法,调查清楚。”

陈大人唯唯地急忙点头:“是,卑职一定秉公查清,绝不冤枉一个好人,绝不放过一个坏人。”

唐六爷怒极反笑:“唐门今天免不了一劫了。”

他突然瞪着唐东游,低叱道:“你身为门主,难道就一直呆若木鸡?该怎么办,你还不知道?”

唐东游讷讷道:“该怎么办……”

唐六爷露出恨铁不成钢的表情,声色俱厉地转身向台下一众唐家人道:“唐门子弟听命,开始备战。”

没有人动,每个唐家人只是面无表情地望着他。

面无表情往往就是世界上最残忍的表情。

唐六爷身体踉跄着,如遭雷击,一阵头晕目眩。

唐东游在旁伸手要扶,却来不及了,众目睽睽下,他狼狈不堪地跌坐在地,急促喘息不已,似突然得了重病。

唐五爷眼见自己兄弟一副失魂落魄的样子,竟不再退缩了,抬头挺胸,气急败坏地冲到前面,逼视着金存弓:“你们与唐门的纠葛,唐门自会给出交代,为什么偏要伤及无辜?这些武林同道是赏脸来玩的宾客,并非唐门子弟,将他们限制于此,有何必要?”

“当然有必要,非常有必要。”回应他的却是洛煌:“唐门一贯的门风就如你们的各种独门暗器一样,诡谲难测。谁也说不准你们有没有暗中安排人伪装在他们之中?”

唐五爷冷笑:“如果我们真的安排人伪装在他们之中,放他们离去不是更称你们的心意?那样一来,唐门实力又有减损,打起来的话你们也将更占便宜。”

洛煌摇头:“我们足够自信,不怕你们倾巢出动,只怕你们逃出余孽,出现漏网之鱼,使我们精心布置的一场计划无法完美成功。”

唐五爷终于再次骇然失色,大汗淋漓,无言以对。

头顶的日头晒得越加酷烈,巴蜀大地仿佛一下子成了炎热大漠,每一道激射而下的阳光都刺眼如利箭。

金存弓冷声道:“现在广场上武功最强、最难对付的唐家人是突然还俗主事的唐六爷,我们原本以为唐六爷方外修行,精神已无比镇定,什么事都惊不到他的,岂料他这么容易就慌神跌倒。远近知名的大德高僧,一旦还俗,竟如此不堪,我尚未出手,他就自己倒下了。”

夏鸣弦为他补充:“所以,我们足够自信,而且比刚才更自信。”

唐六爷捂紧胸口,痛苦地急促咳嗽。

当年出家的缘由,不仅是亲人间争权夺位引起的身心俱疲,以及妻子早逝引起的悲痛难忍,还有自身不为人知的健康问题,在外修佛的同时也练武强体,修心养性的同时也时常挂怀俗世。

可惜他越是挂怀,越是惧怕回归故乡,多年练武,功力虽确有大幅提高,身体却依然伤损,痼疾犹存,只是突然回到唐门,面对每个亲人,尤其是自己的母亲,他把身体的问题掩藏很深,和当年一样,没有人知道他已病得多严重。

直到现在,在场的人都明白了唐六爷是带病之身,而且应对大事的精力也远不及年轻时。

他另一只手紧握唐东游的手,吃力地嘎声道:“你……现在全靠你了,你一定要撑住,绝不能辜负大家的厚望。”

唐东游和台下那些唐家人一样面无表情。

唐六爷终于似看出了什么端倪,震骇得脸色惨白:“你……原来你……”

金存弓哈哈大笑:“今天的唐门真是青黄不接了。”

唐东游稍微动容,嘴角抽搐,眼神也变得阴沉,起身瞪着金存弓:“计划是一回事,计划之外,我不必与你们客气,不许你再出言侮辱唐门。”

金存弓笑道:“计划进行到此刻,已不需要你跟着演戏了,你如果受不了侮辱,代替你父亲出手也没关系,我依旧全心全意地奉陪到底。”

夏鸣弦朝他摆手道:“金兄,你确实有点过了。”

金存弓捏紧了拳头,开始和方才唐六爷那样不动声色地运转真力蓄势待发:“过了么?”

突听一个声振屋瓦的声音缓缓道:“你当然过了。”

这声音虽内力充沛,显见说话之人的武功修为毫不输给金存弓,却每个人都听出来这是个女人。

而且是个耄耋之年的女人。

这个女人已拄着拐杖从内殿走来出现在众人眼前,身后还跟随了一大群鲜衣华服的年轻男女。

但所有人的注意力都只集中在她身上,似乎只能瞩目在她身上,其他人就算穿戴如一朵花立于她旁边也形同空气。

她白发苍苍,满脸皱纹和黯淡的老人斑,眼睛因塌陷的沉重眼皮而挤压成了一条细缝,嘴巴干瘪,已经不见唇,看来就像是在一张皱巴巴的布料上随便缝了一道扭曲的线痕,深深的勾腰驼背,下巴几乎抵到了小腹,鸡爪般的手颤抖不止,空荡荡的长裙内仿佛没有脚。

可她每走一步都轻盈稳健,那根龙头拐不像是用来助行,而是准备时刻高举起来教训后生的,谁要是突然不自量力地想来搀扶她,就会遭到她一顿拐的抽打。

她眯成细缝的眼睛里透露的目光时而慈祥温柔如春光,时而敏锐锋利如刀光,落到谁的身上,谁就既感觉安宁又肃然起敬不敢妄动。

连金存弓也立刻显得不那么狂妄了。

所有老辈唐家人都垂手低头,恭立在侧,晚辈则纷纷下跪。

唐东游满心羞愧,不知该说什么。

唐五爷诚惶诚恐地颤声道:“孩儿们办事不力,惊扰到老祖宗了。”

唐六爷强忍咳嗽,也和晚辈一样跪在地上,只是体力不支,状态歪歪斜斜:“母亲寄厚望在孩儿身上,令孩儿还俗主事,就是因为预感到现在的突发困局吧。可惜孩儿力所不逮,枉费了母亲一番苦心。”

老祖宗淡然:“什么苦心?我从没任何苦心,好了,也怪我老眼昏花,竟看不出你已身有重病,是我难为你了。来人赶紧将唐六爷搀入内殿休息。”

上来几个男仆轻轻搀着唐六爷离开。

老祖宗猛地看向夏鸣弦,又看了看金存弓,目光最终落到洛煌脸上:“你还有脸回唐门?你害死了我的一个儿子,居然还敢到唐门撒野,以前我治不了你,现在你别看我老掉牙了就坚信我和以前一样治不了你。”

洛煌不禁低头,只觉她的目光像熔岩一样灼人。

夏鸣弦用力吞了口唾沫,等一滴冷汗顺着脸颊滑落在衣襟上之后才有了再开口的胆量:“老祖宗,你在唐门德高望重,在武林德高望重,对我们公门人而言更是德高望重,你现在出来也好,正可以把今天的事情做个公道的交代。”

老祖宗稀疏灰白的眉毛皱了皱,故作惊奇:“今天有什么事情?难不成就是朝廷无故冤枉唐家的事情?”

夏鸣弦碰了钉子,窘迫地几乎要脸红,又用力吞了口唾沫,沉声道:“两位神机营的士兵尸体摆在众目睽睽下,怎会是冤枉?”

老祖宗道:“你以这两个人的死借题发挥,诬陷整个唐门对朝廷有谋逆之心,这难道不是冤枉?”

夏鸣弦道:“我只是产生了这种猜测,不能贸然,所以才想潜入唐门,暗查真相,也不愿意平白地冤枉了唐家。”

老祖宗道:“那你查出真相了么?”

夏鸣弦道:“来不及查出,这两个人就突然来唐门,逼得我必须现身。”

老祖宗的嘴一阵扭动,似乎在笑:“好,既然你来不及查出真相,就要有足够的耐心,让大家一起来查真相,何必动不动就打?”

夏鸣弦道:“我没有动不动就打。”

老祖宗道:“本来老身远在里院的映芳亭和我的一对孙儿媳聊得正欢,外面闹翻了天也没人敢来轻易打扰,可偏有人放出了特制的焰火,在高空炸响,吓了我一跳,使我不得不转移注意力。”

她刀锋般的目光紧盯着夏鸣弦的手:“那种焰火,不是市井百姓会拿来放的,我猜绝对是你们朝廷的专用,或许就是你这个神机营的夏将军在向城外驻扎的言将军发全军出动的信号。”

唐门收集情报的能力素来出色,虽已不是从前群敌环伺的形势,这能力却一直没有荒废。

这些年来,唐门和神机营合作得日益紧密,当然早就暗中将神机营每个将兵的资料收集汇总,以备后用。

故此听了老祖宗这些话,夏鸣弦虽仍不免惊骇,却并没有多么意外:“老祖宗猜得不错,的确是我在向言将军发信号,想让他及时赶来,协助办事。”

老祖宗点头道:“他应该快到了,城外军营离这儿不远,我们不妨先安静下来等待。”

她的声音不怒自威,说出的这句话已是谁也不能反驳的命令,广场上成百上千的人顿时屏息凝神,鸦雀无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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