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这繁华的小县城又开始了喧嚣起来。虽然并不逢集,可在一些主要的街道上还是人来车往的,一片闹哄哄的景象。好多生活在附近农村里的农民,他们也赶着毛驴或者骡马拉的架子车,将刚刚收获下来的萝卜、大白菜以及一些瓜果葱韭之类的菜蔬,也早早的拉入菜市场贩卖,一个个扯着嘶哑的嗓子使劲吆喝着、夸耀着,招揽着匆匆而过的顾客,都在展销自家生产的农副产品。
在临街的店铺也早去了挡板,商家们将他们那些精美的商品也显摆出来,招揽着一拨又一拨来去的顾客,开始他们一天的忙碌和喜悦。
就在一处围观的人群,正有一个卖菜刀的外地人喝彩,那个卖刀人一看便知是一个老油条了,他耍起来显得成熟老练,看他麻利地挽起自己胳膊上的袖筒,狠狠的朝手掌心便是一口唾沫来;然后扬起自己手中的菜刀,三下两下将另一只手里拿的一块木板砍得纷纷掉下了木屑,这刀看来不错......
“好刀!”这人群中一下发出一声声赞叹声,都被这把刀给吸引了,本来韩佳林还想挤上前去,看一下刀怎么样,好顺便为他母亲也买上这么一把锋利的好刀,这也好让母亲在家今后做饭切菜的时候能省能点力气。可他刚一回头,就看见李玲已经推着车子走到前面去了,他也只好不情愿地离开人群,赶紧走几步,从她后面赶了上来。
在前面不远处他们又到了县城里的汽车站了,这让韩佳林一下想起那个夏天在这里的时光,他在这里曾经遇到了他那两个老同学岳琴和陈泽轩,他不由地又朝那边偷偷张望了一眼。在心里想着,陈泽轩他大概早已经随着岳琴远走高飞了吧,他可能去了那繁华的上海市,也过上了让人羡慕的幸福生活了吧;就在这里,他今天再也不用怕遇会到什么让自己尴尬的熟人了吧,可以随心闲逛了。
他正在想着,一下又被一伙闹哄哄的人群给吸引住了。原来是刚从汽车站一辆刚刚驶出车站的长途客车,也不知车啥地方出了什么毛病,就在这里尴尬地抛锚了,刚出站就坏了,这简直就是在给他们汽车站脸上抹黑啊。也只能先让车上乘客先下车了,乘客们纷纷走下车,都聚在那里,看着司机师傅摆弄他那辆不争气的客车,司机师傅心中也是郁闷不已。
这司机是个看起来四十左右的中年汉子,他穿一身深灰劳动布工作衣,还戴着白线手套,他现在把自己的眉头已拧成一个肉疙瘩,是啊,正在心里跟那辆车闹情绪呢。或许是已经折腾了一些时候了吧,他的心里也有点发毛,当着那么多乘客,嘴里也不干不净骂骂咧咧,这好像是那辆破车在存心耍弄着旅客,让他这个当司机的倒一点责任也没有似的。可这车出了问题了,你说什么还得自己去检修,这没办法,只好强压着怒火他又爬上了驾驶室,正在里面又胡乱鼓捣起来。
捣鼓一阵,忽然听马达呜呜又响了起来,这让刚走下车的人们一声喊叫,一下都又涌向了车门。都怕慢了一步,可遗憾的是,那辆客车就像得了哮喘病的老人一样,哼哼了几声它又没了声响。
人们脸上沮丧地吐了一口气,又都四散走开了。不过好多人又回到车上,在车上耐着性子等待着这辆客车不知道何年何月才能挪个窝?还有个别旅客开始大声地跺着车地板,以此表示自己不满和抗 议!这他妈的真晦气,好不容易出趟门,还能赶上这事,汽车站就不能换新车,怎么还在使用着这些经不起摔打的老古董!这太不用心了吧。
就在这时突然车上跳来下两个人,他们径直朝韩佳林这边快步走来,看到熟人了。
“啊......岳琴!泽轩!你们这两个......怎么还在这里呢?”韩佳林看见急忙紧走几步迎了上去,一手一个,紧紧地握住了这两个老同学的手。
“你这是啥时候进城的啊?”岳琴也拉紧了韩佳林的手,对他嘘寒问暖道,“在刚才我俩还谈起过你呢,还没想到,这说着曹操,他曹操就到了!还真是老天有眼!在我快要离开这片土地的时候还能见上老同学你一面,咱们三个也算是有缘的很啊!”
今天的岳琴穿了一件紫绿色紧身褂子,还穿着浅黄喇的叭筒裤,深棕色高跟皮鞋,衬托着自己烫卷过的那一头泼墨似的卷发,婀娜多姿,这一下显得与他们这个小小的县城有点格格不入了。她那扑闪着水灵灵的两只大眼睛在韩佳林的脸上匆匆扫视了一遍,即刻又感觉不好意思挪开了。这两个曾经是徜徉在爱河里的恋人,可是突然间在这里再一次的相遇,再加上这一旁站着曾经昔日的情敌陈泽轩,都显的有点那么不大自然了。
还是岳琴率先打破局面,她转过身,打量起了一眼已停住的自行车,看到站在韩佳林身后的刘李玲,她上前一把握住了她的手。韩佳林正打算给他们介绍一下,可还没说,岳琴急忙摆了摆手,说:“你可先不要乱嚷嚷,那让我冒昧地猜一猜她:这位......是不是就是你们那村里出了名的大美人李珍啊?”
这让李玲脸一下红了起来,她赶紧用另一只手叠压在岳琴那只柔嫩的手上,说:“真是不好意思。李珍是我的二姐,我是她三妹,叫李玲。你......感觉有些么面熟,好像是在那里见过?......哎呀,想起来了,是读高二的时候,代表学校去县城会议大楼参加过节目演出,你好像是做过现场主持!对不?那时候你说的普通话真没说的!不少人都在底下都纷纷赞扬你呢!”
韩佳林走上前,急忙给李玲作了一些介绍。这让李玲愣住了,她的手在岳琴的手上直接握住,她惊叫了一声:“啊呀!我想起来了,原来你是咱们县广播站的那个美女播音员......没想到能够碰到你,见到你让我感到非常的荣幸!”
“哈哈,哪里,哪里,我还多谢你还记得我!你这个乖妹妹,还真会说话!你看人长得又这么漂亮!——啊,你真的是太美了!其他任何女人站到这位小妹妹跟前,都会觉得自己变成丑八怪的!”岳琴把手从李玲手中抽出来,扭过头,飞快地瞥了韩佳林一眼,然后笑了起来。
“您这说那里话,这真个过奖了!我们都是从农村长大的,这满身都是抖不完的土气!要说漂亮啊,哪还能轮到别人?你才是真正的大美人呢!”李玲听得岳琴夸耀自己,自己跟着也附和了这么一句。
陈泽轩正在聊着,他松开了和韩佳林紧握的手,让他张着惊讶的眼神,他也为李玲的美貌而不住地点头赞叹!长得是好看,韩佳林还没忘了又一次捉住陈泽轩的手,使劲地抖了抖,并大声地说:“泽轩,我可衷心地祝贺你能和岳琴破镜重圆!你们俩到那个步了......”
“啊......你说什么?”陈泽轩从恍惚中一下子回过神来,他怔怔地看了韩佳林半天,然后才淡淡地一笑,说:“不是,老同学你可是误会了!这是岳琴就要走了,我这只是过来送送她。毕竟我们都生活在一个县城里嘛,来汽车站送她也比较方便,可不像你们农村乡下,想过来送别老同学也没那么便利和时间。
刚才那阵子这客车出了点毛病,旅客都下来散步的时候我便又上去了,本来想和岳琴她父母亲多说些话,再多呆上一阵子,这两位老人都待我一直挺好的!在车上看到你......这边,我们又赶快下来了。”
“我不是这个意思,我是说.....你和岳琴两人......就是你们俩......”韩佳林仍然有些不相信,不解地问。
“你说我们两个啊?哈哈,我们早已经想明白了,我已经决定撒手了!让咱们那只可爱的‘小鸟’让她自由自在地远走高飞吧,去她喜欢的江南吧!”陈泽轩从高加林手中抽出了手,有些诙谐地说。
“什么?泽轩!你这说什么笑话呢?我说你可千万再不要做出什么错误的选择了!你们应该是非常有理想的一对!”韩佳林对会是这种情况而无限惋惜地说。
陈泽轩也很无奈地摇晃着脑袋,嘴里边喃喃地说:“这爱不是勉强的事,俗话说得好,强扭的瓜它不甜啊......”
原来,按照上级部门的指示安排,岳琴父亲早就应该调离县医院了,赶赴他们的老家上海上任去了。可偏偏那几天有一个地方发生了火灾,因火势比较大,不少百姓或多或少都有不同程度的受伤,参与灭火的消防人员和公社组织人员,也都有些烧伤,不过好在没闹出人命事故;可还是有两位同志受了重伤。这也是一次非常严重的火灾事故,究竟是自然发生的还是人为的,那必须调查清楚,吸取教训,严肃对待。新来的院长还没有到位,上级指示,先推迟调离岳琴父亲的时间,由他负责处理这一起事故。因此,也延误了他们一家离去的时间。
这个时候,车站领导也闻讯赶来,并指示他随身带来的修理师傅,要尽快排除故障,争取早日发车,尽少延误旅客们的宝贵时间。可不是嘛,这好多旅客乘坐这班客车,还要到省城进行转车,北上的还是南下的。
“佳林,你在你们乡下那苦日子还过得惯吗?”岳琴走近韩佳林,她又仔细地打量了他一番,关切地问。
“岳琴,谢谢你对我的关心!我生在农村,长在这田间地头,可不像你......”韩佳林从岳琴的眼神里,捕捉到一丝怜悯的味道。这让要强的年轻人,他尽管此时他仍处于一种穷困潦倒的地步,可他不需要任何人去可怜他!这是骨子里见不得别人为他投来那怜悯的眼神,因此,他也有些来了气。他板着面孔,他正准备回敬岳琴一句:“可不像你们这城里的小姐们那么娇嫩。”可他理智告诉他,这话要是这么说出去,他老同学肯定又会不高兴了。更何况,今天又是她离去的日子,今后要相见还不知何年何月呢!急忙改口:“这不像你想象的那样,我还能适应得过来,没有那么难得。”
“佳林,我为什么感觉你的话语里面带着火药味呢?咱作为老同学和好朋友,我是真的同情你!是关心你,替你此时的处境难过!你难道就不能理解我的一片心情吗?”岳琴一下就听出了韩佳林说话的口气让她有些不舒服,她的眼里也飞出了泪花。
“好了,好了,难得咱们几个又聚在了一起;在今天,又是岳琴和咱们分别的日子!佳林,咱们说点其它高兴的事情吧!”陈泽轩看到岳琴眼里飞出了泪花,就知道这事要赶紧处理,急忙出来打圆场,
“岳琴,对不起,都是我不好,你原谅我这种性子吧!我没有其他意思,”韩佳林也意识到自己言语有失,毕竟他们两人刚从爱河里一同走过来,他忍不住上前,捉住岳琴的手,“岳琴,不知怎么的,可能是我这说话有些倔吧,总有一种不服输的劲吧,见不得藐视和可怜我的人!有的时候,真的一下控制不住自己......岳琴......谢谢你对我的关心......”他眼里一时也充满了歉意,觉得刚才说话让她伤心了。
“好了,没什么没什么!谁让咱们都是老同学呢!佳林,你这性格倔犟,可以说这是你的个性,有的时候也许是积极的一面;可是,这以后在社会上走动,你可要注意,不能这么没遮拦地讲话,这样是要得罪人的!”岳琴从身上掏出手帕擦了一下湿润的眼角,她又深情地看了韩佳林一眼。
李玲这时候,轻轻碰了一下韩佳林的臂膀,悄悄地说:“要么,咱们先离开吧,咱们还得要去邮电局......”可没等她把话讲完,一直在悄悄留意着她的陈泽轩急忙走近她的跟前,满脸推着笑脸,说:“这位小妹妹刚才你说在读高中的时候......不知道你是哪年在县城读的书?”
“人家那可是县城一中学堂的应届高中毕业生呢!是咱们的校友!按理,咱们都应该是学哥学姐呢!”韩佳林这才想起刚才忘了给岳琴和陈泽轩作介绍了,赶紧匆匆补了这么一句。
“哎哟!原来是学啊......”岳琴也一下叫了起来,她上前一把又握住李玲的手,她使劲地摇晃着。陈泽轩也赶紧地走上前,捉住李玲的另一只手,一同跟岳琴嚷着:“还能有你这么娇美漂亮的学妹,感觉我们脸上都觉得光彩异人了!”
就在这几个年轻人亲热成一堆的时候,谁也没有注意到,坐在车内的岳琴的父亲,这个正直的老医生竟然也从车上也走了出来,很快来的他们的面前。
在车上就看到自己女儿和陈泽轩那阵子相互嘀咕着就匆匆走下车的时候,其实他也看见了朝他们这边观望着的韩佳林,老人家长眉毛下和那双有神的眼睛突然一亮。他和韩佳林是见过几面的,彼此间都有一点印象,当他看见那个年青人此时就站在人群里,他虽然一身的农民装束,但他不缺一种那傲然的气势,这让他一下觉得有话要说。
他的老伴儿一把就把他拉回到了座位上。这多少年来,她还能不知道?这个政治觉悟高超的人,他是容不得时下年轻人那种见异思迁、玩世不恭的生活作风的。就是在平时走在大街上,他对那些乱扔果皮随地吐痰的人,他总会毫不留情地站出来加以指责!为此,他也不知平白无故得罪了多少人?也不知有多少张嘴巴在他背地里咀咒他呢!自己都已经一大把年纪了,何况,现在很快就要离开这个地方,还何必与年轻人闹得不欢而散呢?好好坐着不好吗。
这让他一下扒拉开老伴儿的手,他重新又站了起来,迈着他坚实的步伐,他毅然走下了车,大步朝着韩佳林他们这边走来。他也不作什么自我介绍,也不需要说什么漂亮的开场白,他只是抬起有力的手臂,指了指韩佳林和陈泽轩,说:“小伙子们,我为岳琴能有你们这么要好的同学而感到自豪!”他放下了手臂,又换了一种和缓的口气,“我知道,你们跟岳琴不但是同学,是朋友,彼此之间也还经历了一场不寻常的感情!小伙子们,希望你们能珍惜过去那一段生活,吸取一下教训,要做一个向自己负责,向社会坦诚的人!要走好今后人生的每一步路......”
岳琴的父亲侃侃而谈,他就像是作一个简短的报告,又或像是总结一个人的粗略人生,不断和他们说着一些大道理,开始,他也只是冲着韩佳林和陈泽轩说的;可到后来,他手臂一挥,显然连他那宝贝的女儿都囊括了进来,他们几个都遭受到了......
这个时候,那早没了声响的客车被修理后一下又响叫了起来,车看来没问题了,这让刚才还沮丧晦气的司机师傅一下也来了精神,他正得意地坐在驾驶室里。用他的脚踏在油门踏板上,发动机也随着他的脚抬高和按下,发出一阵阵的怒吼和低吟声。看到这里车修好了,车站的站长站在高处挥动手臂,他歉意得招呼人们赶快上车。还一边没忘了嘱咐司机:可不要贪图赶路而忽略了安全!记住:平安顺利永远都是我们跑客运的第一生命!
原来客车并没有啥大毛病,只是司机大意,在加油的时候,一些毛线之类的杂物落进了油箱,被输油泵吸进了空心螺丝里面的滤网内,堵塞了油路,这才导致发动机无法正常起动。这本是一件人为的故障,也险些给旅客造成不必要的损失!好在维修的时间也不算太长,也相信司机师傅路上也能赶出那点路程。司机也觉得自己太大意了,他也自知理亏,他脸上堆满着歉意的笑,连忙招呼大家坐稳了,客车马上就要开动。
随着发动机一阵有力的轰鸣,客车终于是启动了,汽车在县城的柏油路街面上碾起淡淡的微尘。岳琴也从车窗口探出一只手,不断地摆动着,在和他们做个告别,也和她深爱过的人作最后的告别。突然,她叫了一声,她看见在远处有两个老人正急慌慌朝客车这边赶过来。那两个老人为了节约时间,扔掉手里的自行车,没命地朝着客车这边跑过来;还一边跑着,一边挥舞着有些僵硬的臂膀,看那熟悉的身影,她一下认了出来,那是陈泽轩的父母亲,是给他们家送别的......
尽管她美丽的故乡在遥远的地方召唤着岳琴,可她对这片土地,也是有感情的,这是她曾经生活、学习和工作过的地方。这里还有她的同学、朋友以及她深爱过的人,她怎能轻易地将它从自己心上抹掉呢?一串串晶莹的泪珠不经意从她娇嫩的脸颊上滚落下来,滴在车厢的地板上。她急忙掏出手帕来,一下捂在了脸上。过了好一阵,她才将早已湿漉漉的手帕从脸上抹下来,再看身边的父母亲,在此时,两位老人也张着红肿的眼睛,正在用手帕擦拭着鼻尖上微微颤抖下来的清鼻涕呢,是对这片土地的不舍!
她可能不会再有机会见到让他深爱的人了吧,可能随着离去而画上了一个不完美的句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