晚上十点左右，回到江港出租屋的夜晨，忽然发现沙发坐着一个眼熟的身影。
把路上买的烧烤放到桌子上，他又去冰箱里拿了两瓶果汁。
“一起吃？”
对面的许诺盈盈一笑，“既然你都邀请了，那我就却之不恭了”
吃着吃着，许诺提到了刚刚发生的事。
“夜晨，你是不是觉得，我作为先行计划的领导者，对人类太善良了？”
“幽默许诺，这是碰都不能碰的滑梯”
许诺有些嗔怒的说道：“你别搁这幽默了，我认真的”
“你想听实话，那你的猜测是对的。
我本来打算连所有参加的群众一并清理的，不过你们都不太赞同。”
“有想法还未行动的群众大多是受蛊惑，直接杀了也不合乎情理。
经过这次，应该也会吸取教训吧。”
“不好意思，我觉得不会”
“虽然在这点上不太同。但我们从来都是一致的，比如我们选择保留的人们都高度相似，甚至有重合。”
“许诺，你不觉得一切正在偏离吗？我本以为这事在无尽星域后就应该结束个七七八八了，人们回到之前的和平生活。
能把人们从简单重复的劳动中彻底解放出来，让他们、她们，有时间，有精力，去自由地提升自己……
把群体思想提起来，真正的解决人类的问题。
如果以后进入半星际时代了，还有一大群个体痴迷于钱权色 欲，尔虞我诈，自相残杀……这类思想群体，你就算给再好的环境，也能在纷争中直接退回原来的样子。
回到原来那个财富集中化，少数人以及他们的子子孙孙一代一代掌控世界，普通人命还不如草芥，只能是牛马生牛马，一代一代被剥削者奴役。
明明可以快刀斩乱麻，偏偏要慢慢来，还有多少个许三观？这些许三观又还能卖多少次血？”
“夜晨……”
面对他的质问，许诺眼神很复杂，解释道：“你还是太心急了……江山易改，本性难移，在今天依旧适用。
我们从几十亿个体中被星球意识选择，或许正是我们的本心稳定不易变，并且恰巧适合走向神境。
想改掉人们的本性，这不是短时间内能完成的。其他先行者尝试过直接篡改人们的思想，但无一例外，都不长久。
因为基本规律就是这样子，在规律之下会慢慢修正，不出五代人，就变回原样了。”
“如果是我们挑选的人，让他们和她们建立国度，以此诞生的后代，在两者共同教育下，也不能长久吗？”
对于夜晨的想法，许诺还是摇摇头“在许多虚世界，许多方法都已经尝试过了，随着实验次数和样本基数扩大，结果越接近五五开。
时间最长的一次，是999万年，非常的长”
“……为什么会结束呢？因为寂寥吗？”
“因为漫长生命缺乏意义。
在那测试中，最后一批人们对自身宇宙的浩瀚实在思考不出结果，虚幻科技也厌倦了。
越过某个节点后，步入了究极理性的状态，甚至都不再产生后代。文明从此结束。”
一声轻叹后，许诺看向夜晨，感慨道：
“我们生命是非常漫长的，早晚有一天，我们会追问生命的意义，会因此苦恼，又或者继续好死不如赖活着。
不过，作为先行者，我想我们会不太一样吧。你觉得呢？”
对于生命的意义，夜晨已经习惯敬而远之。因为在星空墓殿，他用十几年，看完几千万年的历程，那是数百万仙人(半神境)的留言。
其中太多关于生命意义的思考，但他没法给出让自己满意的总结，生命，意义？
和夜晨待的越久，许诺感觉那种莫名的亲切感更加强烈了。发自内心，源于灵魂，真是奇怪……难道她和夜晨存在意识上的特定关系？
谈完一些事，许诺匆匆离去。她觉得自己不能和夜晨相处太久。
回到了独自一人的状态，但是夜晨无所谓，刷刷手机，看看风景又是一天。
虽然地球上每天都大把多事，但他能有什么事呢？他轻松得很。
可惜那些高尚的人，一方面要承担保护人类的责任，还要被各种傻 逼惹出来的祸端拖累。
闲时，他会观察整个华夏的局势。
中央已经腐败，省各自为战，但是恐怖生物经常能够爆破人们的指挥部，选一批死一批，无一幸免。
来个四五次，也便没有人敢在指挥层了，几乎必死的结局。
随着省级领导层趋向崩溃，让同省的各市级资源人力难以协调，各市也即将要陷入信息猜疑，开始孤军奋战。
虚世界深谙人类的弱点所在，通过不断地斩首和挑拨离间，去瓦解掉人与人之间的信任，进而大幅削弱协调与合作的能力。
人们的强大之处，除了工具，更在于协调合作。而现在，把猛禽的利爪和尖嘴拔掉，那这猛禽的威胁已经不如一只家鸡。
“报告！”
“请进，蔡旅长？有什么事吗？”
“长官，我来反馈信息的。这是维修人员需要的东西，都在这纸上了。”
胡勇涛接过纸，粗略看一眼，不由得皱起眉头。
“嗯，情况我已了解，资源应该还有，不过这种事怎么是你来，资源部的王主任呢？”
旅长轻声叹息道：“老王死了，就昨晚的事”
“……”
沉默片刻，胡勇涛问道：“应该还有什么事情吧，不然你不会亲自来。详细说说。”
“首长，我市多地的粮食储备被敌人为焚毁，重要化工厂核心设备受损严重，矿场的设备也被弄坏了。
现在没有地方能够给我们的坦克提供维修服务。”
“旅部应该还有技术人员吧”
“有的，长官。”
“？我记得从汉山钢铁厂救回来一批资源了，应该可以用于部件替换，难道还没运回来吗？”
看到旅长复杂的表情，胡少将知道是出事了，赶紧问道
“路上发生什么事了？”
“这批资源被汾河市的人抢走了，他们人多火力足，似乎就是有意在此地蹲守。考虑到我们并没有发生交火。”
闻言，胡勇涛的脸色直接阴暗下来。
这也太可恶了，他们救回来的资源，被人守在半路拦截……
“省内通讯恢复了吗？”
“还没，在2天前，航天工业通讯部那边反馈说能用的卫星十不存一。之后，我们的远程通讯就再也没恢复过。
怪物盯着不放，航天发射基地的防守压力都很大。”
“行，我知道了，后面会协调的。对了，今晚就不要散落防御了，我们围绕工业园区进行集中防御。
等下我会通知其他人，开个会，要讨论转变策略。没什么事了，就这样吧。”
“那我先走了。”
旅长走后，狭小的办公室再次寂静下来，胡勇涛揉了揉疲倦的双眼，继续投入工作。
微弱灯光下的小办公室，只剩下阅读战后报告和战场信息时翻动纸页的声音。
……
这是一次彻彻底底的全面袭击，每一处地方，都击中人类社会的要害。
科学研究首当其冲，然后是工业，运输，通讯，领导者，能源，粮食……还有舆论思想，本身科技就被碾压，结果更高级的科学资料也留不住。
得到先行者给的支援资料后，地球科联(地球科学联盟)就连夜开会，定了好几条路线同时进行，争取在最短时间内，取得最高的综合利益。
一是已经掌握高级科学技术的科学家尽快将技术投入应用。
二是将大部分过高级资料打包，分散存储，然后将次高级的科学知识用于学习。
三是吧所有资料公开！在网络信号尚未完全断联前，尽可能多的存储与各地的电脑中。
很多知识，理论上可以，也正在研发，特别是武器科技和材料科技这两方面。
在大量人员物力和资金的投入下，只需短短几个月，就能取得重大突破。
期间，联合国又投出了新的计划——火种计划，明面上是为了人类延续，但实际上是认为通过飞船逃离地球，就能幸免于难，资金大多来源身价十亿以上的富豪。
从先行者出现那天到10月1号，一直是人类社会发展的黄金时期。
但留给人类的时间还是太少了，人类的基础还未打牢，恐怖来得太早，全球600多个研究基地，39万科研精英在头两天就已经死伤过半。
现在已经是10月20号，除了获得重点保护的部分科学家外，都快被杀绝了。
至于剩下理科工科的人才，其中获得先行加护的人，也只是一小部分。
它们要彻底断了人类科学的道路。身为国际拯救者联盟的华夏区主席，季树华是非常清楚的。
他当时就是国际科研中心的守护者之一，负责安全工作，明明所有人都已经打起十二分的注意力，层层监管。
但还是亲眼看着科研中心的十座大型实验楼无故发生剧烈爆炸，那一瞬间地动山摇，连地下部分也为难幸免。
十分坚固的大楼瞬间垮塌，众多科学工作者以及科研设备就此掩埋在废墟之下。
一次又一次，身边队友换了，首席科学家换了，地方又要转移了……那么多人义无反顾地站到空缺的位置，只为给人类搏一线生机。
分散，集中；机动，定点；从地下，到海底，到天空，再到空间站和月球基地；心理战，推测与反推测；人类已经拼尽整个文明的力量与智慧，而它们总是能够找到并摧毁一切努力的结果……
那天他也去了天安广场。毕竟一群穿越者聚集搞事，他不可能熟视无睹，就算他不理，上级也要管。
本来上级都要让他出手叫停了，谁料101一声“开趴不喊我？”横空出世。
也许是实力不比那个王腾，他看不清101的外貌。甚至在101问话前，不能察觉101的存在，但101的实力是毋庸置疑的。
在他面前，季树华感觉如同自己仿佛变成了普通人，那般无力，渺小……
101表面上只清理了那群造乱的人，实际上当晚整个HB省都没有一只怪物出现。
季树话想了很久都不明白，如果101真的只是亚先行者，那先行者得多强？
他们究竟是在与什么样的存在对抗，这么久都无法脱身？
就算先行者真的没空。101那么强，面对数千穿越者都能闲庭信步，又为什么不愿意再多帮助一下人类呢？也不像是忙不过来的样子啊
可季树华转念一想，想起先行者从始至今现在都还被骂得那么惨，他好像又理解了什么，释怀地笑了。
另外，科学院第三条方案，在华夏网络信号全面静默前。
已经全球广播以及网络推广近一个月，那么简单的网址，那么重要的资料。
满打满算就十几个G的内存，还赶不上某二字游戏的空间。。
截止至今，下载量也只有不到10万。
是的，他当然知道人们不可能都不怕死，不可能都在乎科学，也不可能都在乎人类的未来……
这些他理解，他都理解，也正因为大家都这样，所以才变成现在的情况吧。
季树华看了下自己所剩的时间倒计时，不免想起当天降临的那尊神圣得无法直视的神灵，这个倒计时就是它给所有参战人员定的。
近3万人的研究基地，时间一到都死了，无一幸免。你说，这样的存在要是能随便参与战斗，人类还拿什么打呢？
闻所未闻，也毫无头绪，总部的通讯他也丢了，定位也摧毁了。
好在那尊神灵只是来救一下怪物的场，便匆匆离开了，他能确定，神灵在害怕着什么，先行者当真如此强大吗？
可……
想不通，不想了。至于结果……唉，结局从来不由个人英雄决定。
主观上，这是全世界人共同选择下的结果。客观上，即便有着先行者的对敌削弱和友方增幅，人类的总体实力还是差太多了，全面溃败只是时间问题。
所以无论是被毁灭还是幸存，他季树华都无怨言。
他余下的时间不多了，但够熬过漫长的黑夜。看看日出，太阳无私的温暖，会驱散心寒。
终于，黑夜过去，黎明将至。日出了，第一缕阳光从地平线上出现，照耀人间，驱散了寒冷和黑夜。
“我是先行者，你可以选择继续活着”
耳旁突然响起这神秘的声音，季树华开心地笑了笑，低声问道
“先行者……先行者……你说，我是不是胆怯了呢。你们有…有没有把握，打赢这场仗呢？”
“你并不是胆怯。至于这场仗，我们绝不会输，但也不一定赢。”
“嗯……累了，我想好好休息一下”
“我尊重你的选择”
想来想去，可能是一时的吧，反正拒绝了复活的机会。先行者也走了。
季树华愣在原地，心里平静得很——原来是这么个情况吗？绝不会输，绝不会赢，他知道自己对于战局影响并不大，可能多年以后，人们还是照常生活，那既然如此，他所做的一切，又有何意义呢？
想着想着。太阳照常升起了，他颤抖着伸出手，想要触摸阳光，但是他太累了，精神都要涣散了，摸不到……
一阵清风拂过，阳光透过枝叶，撒在他脸上的瞬间，倚着树的季树华却潸然泪下。
一边流泪，一边张着嘴自言自语，又像在问自己——其实都无所谓了，不是吗？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