程行之因为安阳心烦意乱,突然撞上江流川,他吓了一跳,忙垂首站在一旁,满脸尴尬。
江流川已恢复了平常神色。原来元修逸在他身上用的制铁面人的方式不一样,除了用药,元修逸竟将一根毒针注进了江流川后脑之中,这就是为什么他经常头痛欲裂,又时而清醒,时而疯狂的原因。
药机老人也着实厉害,不仅找到了解法之法,还将他的毒针取了出来,这次他真是经历了九死一生。
江流川道:“你在想什么呢?一副心不在焉的样子。”
“禀江大人,没,没什么。”
江流川笑道:“瞧你这副模样,是遇到什么好事了吗?”
“没,没有。”
“你老大不小了,也该娶亲了,可有心仪之人?”
程行之先是一愣,接着脸一红,说道:“没有。”
“你仪表堂堂,神武不凡,莫不是眼光太高?”
程行之心中有愧,脸更红了。
江流川漫不经心地看了一眼他来的方向,说道:“已有心仪之人啦?”
程行之忙道:“没,没有,属下不敢。”
“不敢?”
程行之连忙道:“属下家中老母卧病在床,不敢谈儿女私情。”
江流川笑道:“我以为是多大的事,你告诉我是谁家姑娘,提亲之事,我去禀明王爷,让他为你做主,保证你即风光又体面。”
程行之心中感动,却不想再提这件事了,说道:“多谢江大人,多谢王爷,属下感激不尽,只是娶亲之事确实无从谈起。”
江流川道:“好,不逼你,一切随缘。走吧,和我去一趟王爷书房,说一下今日丐帮闹事之事。”
江流川和程行之一前一后走进书房,元修明已在里面,程行之行过礼后,将自己日间听小菜头所说之言一字一句地说了一遍,只是隐去了顾青荷。
元修明道:“这么说,最近丐帮频繁滋事,真是事出有因。”
江流川道:“难怪我多次写信给徐忆君都不见他回信,登门拜访却被诘问那日发生之事,我就觉得事有蹊跷,原来是他二人失踪了。”
元修明道:“有蹊跷的何止这一点,他们避重就轻,误导你承认徐忆君重伤与我们有关才是最蹊跷的。”
“不错,你重伤徐忆君是真,可我杀白云心是假,他们却避而不谈,为的就是将我们蒙在鼓里。”
江流川脑中思绪飞转,忽然自言自语道:“白云心在哪里?”
程行之说道:“那个小乞丐说白云心也失踪了。”
江流川道:“这么说此事与她没有关系。”
元修明道:“你是何意?”
江流川附在他耳边说了几句话,元修明望着他,似乎大为震惊。
江流川道:“这也是顾姑娘提醒了我。”
“顾姑娘?”程行之这是他今晚第二次听到此人,不禁惊讶道。
元修明和江流川双双看向他。
见他脸色有异,江流川道:“你认识她?”
程行之想起顾青荷的嘱托,又见元修明望着他的眼神陡然间阴冷可怕,充满警惕,忙摇头道:“不,不,我没见过她。”
元修明和江流川见他神色,心下都有疑惑,却不动声色,程行之有一种被人看透之感,立刻低下头。
江流川道:“好了,你下去吧,这里没事了。”
程行之却并没有要离开之意,望着江流川和元修明似乎有话要说。
江流川道:“行之,我一直当你兄弟,有何话不能说,要如此为难?”说罢朝他微微一笑,静静地望着他。
程行之受到鼓舞,说道:“属下在想,既然丐帮与我们故意为难皆是由徐帮主夫妇失踪引起,我们可不可以也派人去找徐帮主夫妇,如果找到了他们,化解这一切恩怨,一来可稳定京都治安,二来丐帮做为京都第一大帮,群龙无首,时间长了,怕又生事端,三来我听那小乞丐之言,徐帮主似乎并不主张帮派之争介入朝堂之事,丐帮人数虽众,却有许多乌合之众,如没有一个德望所归,又与朝廷交好之人辖统,恐怕于国于百姓都不是好事。所以属下认为,当务之急,乃是速速将徐帮主夫妇寻回。”
江流川赞许道:“不错,你所虑极是,近日来沙河帮蠢蠢欲动,似乎也不怀好意。”
元修明道:“密切关注丐帮情况,如还有人滋扰生事,严加打击,必要时涉事之人全员抓捕,但不许有伤亡。”
此举势必会进一步激化矛盾,与元修明先前对此事的态度完全不一样,江流川不解道:“你是何意?”
“我要看看现在丐帮由谁做主。”
江流川眼里闪过一丝精光,“不错!此事有蹊跷,这幕后之人正是希望我们矛盾激化,只要事情达到了他的目光,这人自然会跳出来——主持大局。”
元修明道:“梅傲寒什么时候回来?”
江流川笑道:“一时半会儿回不来,紫凤凰的产期就在这几日。”
“这几日就要生啦?那满月酒也快啦?”
江流川愣了一愣,说道:“是啊。”
他见元修明有些失神,转过身对程行之道:“方才王爷交待事,交予你负责,你可有把握?”
程行之吃了一惊,元修明也忍不住看了江流川一眼。
江流川道:“程将军思虑周全,必能顾全大局,这件事执行中,最重要的是不能造成人员伤亡,和不必要的流血之事,一旦和丐帮有了冲突,你知道后果是什么。你能做到吗?”
程行之看向元修明,后者朝他点点头。
程行之抖擞精神,挺直腰板,双手抱拳,行礼道:“是,属下定竭尽所能,为王爷分忧。”
江流川道:“好,你下去吧,如有什么困难和需要及时和我说。”
“是!”程行之躬身退下了。
江流川看着他离去的背影,说道:“此人可不可用,就看这一回了。”
元修明缓缓坐了下来,呆了半晌,喃喃道:“他失踪了?他失踪了,他竟失踪了……”
江流川愣了一愣,才知道他说的是徐忆君,他说道:“你不要多想,也许与那件事无关,又或许他只是想暂时清静一下,你不用担心。”
“那日东方老先生追了出去,我不担心他,只是……”他垂首不语。
“你又在胡思乱想了,我跟你说过,徐忆君是徐忆君,你是你。他本来就无心那些琐事,只求人生潇洒快意,他能为她做的事你不一定能做到,你能为她做的事徐忆君也未必能做。”
“我为她做了什么?元修逸说得对,不管遇到什么事,我总是会选择放下她。流川,我根本不配爱她。”
元修明脑中又出现一抹倩影,这抹倩影此时正站在他身后偏厅的门边,两颗泪珠从顾青荷眼中滴落下来。
原来她想最清楚顾腾在哪里的人莫过于江流川,便想来找他,可又怕他对自己说些感谢之话。最重要的是,看到他,她便想到元修明,对过去,她不想再有过多牵扯,犹豫之际,决定夜探王府,见机行事。
来到这里后,往事历历在目,像裹着细刺的棉纱在她心上来回滚动,疼痛绵密不绝,时不时却有些柔软在里面,暖暖的,甜甜的。
不知不觉她来到了书房,见里面无人,便走了进去,一切还是原来模样。
她也不知道自己站了多久,忽听脚步声往这边走来,她知道元修明的书房旁有一偏厅,一闪身躲了进去。
进来的人是元修明,他刚刚与安阳说完话,想到书房来透口气,坐下后,他将头埋在双手中,实在是疲惫不堪,过了一会儿,他走向身后的架子。
顾青荷听到脚步声,透过门缝,又见到了那熟悉的身影,她的心在那一刻仿佛停止了跳动。她的目光一动也不动,她知道只有在这种时候,她才可以肆无忌惮地望着他。
他那高耸的眉骨上一双剑眉英姿勃勃,可那双修长的眼睛,哪怕是微笑时,也浮着一层浅浅的哀忧,薄唇仍是紧紧抿着,让他的脸显得更刚毅,也更显无情。
经历了这么多事,再见他,没想到心还是这么痛,顾青荷轻轻地闭上眼睛。
她睁开眼睛时,元修明手中多了一样东西,那东西通体黑色,上面镶着颗颗红宝石,顾青荷觉得很面熟。
元修明将它举在眼前,轻轻抚摸着,顾青荷才发现是一柄剑鞘,大小形状正与白泽短剑的剑鞘相合。
她猛地想起多年前,她和他一起走在集市中,被小菜头撞了个满怀,小菜头趁机偷了他的东西,他脸上满是不舍。
顾青荷追回来时,发现是一柄白泽剑鞘,当时她赠了一把白泽短剑给他,她一直以为那是他为自己的短剑打造的新剑鞘,后来蝴蝶谷中她在元修明熟睡时拿走了短剑,只是不想二人再有瓜葛。
“他为何还留着剑鞘?”顾青荷见他轻轻细抚着剑鞘,神色依依不舍,她心中一动,似乎有些明白了。
“那剑鞘恐怕,恐怕是他想赠给我的,只是当时我已有了徐忆君新赠的剑鞘。”一颗小石落进顾青荷的心湖,本不平静的湖面上荡起一层层涟漪。
又有脚步声传来,走进两人,元修明放下剑鞘,消失在顾青荷眼前。
接着她便听到了江流川的声音,中气十足,铿锵有力,另一个声音也响起,她听出是今日在小巷里遇到的程将军。
听完他几人说话,顾青荷感激程行之并未提及她,也感激元修明和江流川并未为难丐帮。
自江流川进来之后,她便不敢弄出一点声响,江流川是何等高手,只要稍有不慎便会被他发现踪迹,顾青荷屏气凝神,大气也不敢出,只想听到他二人谈及顾腾的下落。
当她忽然听到元修明说这些话,心中如何能不动容,顿时肝肠寸断,不由得落下泪来,对他仅有的一点怨恨在那一刻也消失不见了。
原来顾青荷对元修明的恼恨除了他曾欺骗过自己,更是她一直觉得元修明虽心中有她,可他生性有一种淡泊冷漠,自己对他不过是给他锦上添花之物,有也可,无也可。
可如今听江流川这翻话,竟觉得有些道理,暗想:“江流川说得对,每个人都不一样,待人看事的方式也不一样,我为何不原谅他?为何心底总是对他有怨恨?”
江流川听元修明所言,说道:“修明,既然知道我们什么也不能为她做,为何不放手?你应该知道,她始终对你念念不忘,徐忆君弃她而去,只怕多多少少也有这个原因。你没有看到她有多伤心,只怕一半为徐忆君,一半为你。如果你不放手,她恐怕永远也无法幸福。如今安阳也怀了你的孩子,修明,你放过这一切吧。”
忽听一阵“嘭”地一声巨响,元修明的书桌飞了起来,狠狠地砸到地上,又是一阵“噼里啪啦”的声音,桌案上的东西摔碎一地。
与此同时,一个身影已飞出偏厅窗外,正是顾青荷,她陡然听到安阳怀孕,心神震荡,想也不想,恍恍惚惚之中推开窗户,飞也似地逃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