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十话 明镜浊世定风波
百病消医馆。
虽说之前秦商曾给天下喂下两粒神丹，过后伤势就得到了控制，但赶了这么长时间的路，也没有好好地进行清洗处理，再加上刚才和鹤千戒拗劲的时候，用力过猛挣开了伤口，此时肩头感到些异样。于是，在店小二的强烈推荐下，慕名来到了此城最富盛名的医疗卫生场所，拜见神医。
天下褪除外衣，好让神医仔细检查。
“你这是什么器物伤的？”留着山羊胡子的神医，看过他的肩伤后，皱眉眯眼，意味深长：“不是铁器吧？”
天下抬头，心中赞叹：果然是个见多识广的神医，光看伤口就能推断出凶器来，怪不得有自信给医馆起名百病消。
“确实不是铁器。”
“我就说嘛，谁没事磨出这么圆的铁棒来捅 你，还有没有王法了？！”神医洋洋自得。
默，天下实在是不知该说什么才好。
“既然不是铁器，就没什么大不了的，我给你开点金创药，你涂上就好了。”说着，神医就挥笔写下个方子，命小厮去药房抓药。
洗完伤口后，正要上药包扎，忽然一个大土块掷到他的手腕上，整瓶金创药掉落在地上。
“庸医，又在草菅人命？”一个清亮亮的声音闯进诊疗室的隔断里，只见一个十六七岁的白衣少女，翘着二郎腿倚坐在窗棱上。她的眉眼虽不够妩媚，但却炯炯有神；她的唇鼻虽不够精致，但却讨人喜爱；她的发丝虽不够浓密也不够乌黑，简单随性地用一根银簪绾着，但却清新似水，怡人如风……这样的少女长相虽不出众，但却缘着眸色中透出的机灵，言语中显露的自信，只叫人过目难忘。
“姑娘，你怎么又来了，你这样每天来捣乱，我医馆和来看病的病人可都受不了啊！”神医拍着大腿在叫苦。
“我若不来，就让你随心所欲地害人呐？”伶俐少女一偏头，发丝垂下半缕。
“这是从何说起，我这是个小医馆，治些头疼脑热，跌打损伤，可是你偏偏要给我的病人下毒，那我怎么能治得了呢？”
“我就是看不惯你这样的伪神医，明明没有那金刚钻，非要揽那个瓷器活！别的不说，就说他，”说着那闯进来的伶俐少女指着天下：“他的伤口还没有清理干净，你就上药，你是想害他残疾！”
“这，这，这……”神医张口结舌，一时竟不知如何应对。
天下在一旁似乎也品出点端倪，眼前这个少女，年岁虽小，但看那个所谓神医对她的态度，便能估摸出她定是不一般，于是朗声道：“姑娘，能把话说清楚点吗？事关在下一条胳膊呢！”
伶俐少女笑着转过身来，看见裸着半边膀子的天下，坐在那里一瞬不瞬地注视着自己，原本自信而顽皮的笑容就滞住了。
空白的脑中就闪过了一个字：美。
混着点点血迹的白衣，是美的。
叠着层层峰峦的眉骨，是美的。
藏着冷冷俊秀的目色，是美的。
以及十七年来，从没见过的，男人的胸肌，是美的。
“姑娘，刚刚这位神医大叔已经给在下清洗过伤口了，您觉得有何不妥？”天下端坐在那里，在没彻底弄清状况以前，既不反对谁，也不支持谁。
伶俐少女反过了神，但却并没有收回粘在天下胸膛的目光，不觉笑了笑，道：“受伤后，你可服了什么药？”
天下愣了一瞬，还是如实相告：“在下的朋友似乎喂过一粒止血丹，和一粒回神丹。”
“怪不得，你坚持了这么久，否则你这左臂早就废了。”她走过去，弯腰将脸凑到天下面前，朝他挤挤眼睛：“是你自己拔的冰锥吧？”
半晌，天下沉默不语，只是紧紧盯着这个张扬怪异的少女，暗中忖度：她是谁？谁派她来的？怎么会了解地那么清楚？
“干什么那样紧张？杯弓蛇影，草木皆兵！你不用在那里想破脑袋我到底是谁，你我素不相识，暂时也没任何瓜葛。我之所以知道你是被冰锥所伤，是因为你流血不多且颜色相当浅，但伤口有明显回缩的迹象，除了会化成水的冰锥，其他质地的利器都不太满足条件吧？那看出是你自己拔的，就更简单了，你的伤口有略微向右下方撕裂的痕迹，若是别人替你拔出，不该是这个角度。所以，我只是聪明，并没有恶意。”伶俐少女又恢复成自信的模样，歪头拌了个鬼脸：“况且我若是想坏你，你早被毒死啦！”
天下心一动，眼前的这个少女不是聪明，是太聪明，不光观察细致，思维缜密，而且最可怕的是，她连自己在想什么全都一目了然。
尽管她那样说，可却没有让天下放松警惕，在她靠过来要检查伤势的时候，他还是很明显地往后躲了一下。
见他闪躲，伶俐少女可有些不乐意，突然伸手点了他肋下的章门穴，待他一动不动乖乖地定在那里，任凭自己处置，才又开心起来。
“不想残的就不要动。”
“我想动也动不了啊。”
“我的意思是，你打从心里就不要想着动，积极配合！”
“尽量吧。”
“天呐，你到底得罪了什么人？”伶俐少女看过之后，盯着天下的眼睛，有些忧虑地说：“要下这样的毒……”
“毒？”
“没错，我一早就看出你这伤口带毒，所以伪神医那厮要给你上药的时候才出手相阻，他那样用水洗洗，哪能将毒素洗净啊？！”边说，伶俐少女边走到神医身边：“是不是呢？伪神医大人，您刚才要是给他上了药，过不了两个时辰就得替他截肢。所以我老是劝您，关了您的医馆吧！”
“这，这，这……”所谓的神医再次无言以对。
“这什么这，还不快去烧壶开水过来。”伶俐少女刚吩咐完，神医就听话地照办了。
“我可不可以知道是什么毒？”见旁边无人，天下镇定地问。
“旷日。”伶俐少女直言不讳：“这可是个不要命，却折磨死人的绝狠之毒。若是处理不及时，毒素从患处蔓延全身，直至渗入中枢，将封闭了你的输出神经，但你的输入神经还是好的，也就是说到最后你将要忍受疼不能揉，痒不能搔，不舒服了也不能动上一动的煎熬。许是你的同伴喂给你的药中有些好东西，暂时顶住了毒性，否则，即便我没点你的穴，你现在也绝挪不了半分。”
“这算是个什么毒？”
“你还别不屑，这旷日在百毒榜上，可是前十呢！就因为它弄不死人，所以都选它来作为严刑逼问的工具，有多少铁骨铮铮的汉子都败在这永不了结的绝望上。你呀，就庆幸有个好朋友喂给你神药吧！当然，还要感谢老天，让你遇上我，沐 晚 风！”
“姑娘，开水来了！”伪神医端着开水，急急忙忙地进来，讨好地看着沐晚风。
“好，这个病人我会替你医治，以后不要老打着神医包治百病的旗号，卖假药，骗良民，安安分分地治你的感冒咳嗽，还有，把你的牌匾也换一换……行了，这里没你的事了，先出去吧！”
打发走了那厮，沐晚风拿过一只茶杯，倒满开水，吹了吹，便用嘴含了一小口，俯身去吮天下肩头的伤。
天下大惊，可是又动不了，便急吼：“停！你这是干什么？”
沐晚风吮过一口，将混着莫名紫色液体的血水吐在地上，漱了漱口，说：“给你祛毒咯！”
“沐晚风，男女授受不亲，你这样，我……”
“难道看你残废啊？”沐晚风说完，又含住一口水，再次俯身，专注吮吸。
这一回，动作很轻柔，很缓慢，天下能感到少女的舌尖在细密地舔舐，游走在伤口的边缘。
看来她说的没错，这旷日一点都不损伤输入神经，甚至会让人更加敏感。
“好了，第一步的毒已经吸出来了，你基本暂无大碍。等回去后，不要敷药，不要包扎，方便的时候最好就晾着它，三日后再来这里，我把剩下的一点余毒给你驱走。”
“你先替我解穴！”天下还是半裸着，尴尬皱眉，低声抗议。
“呵呵，哪里有穴能定住你那么久，你早就能动了，哈哈……”沐晚风狡黠地促笑。
“你！”天下被气到爆肝，难道是命不好？怎么最近遇见的姑娘都这么开放而且难缠？
不过，人家好歹是帮了自己，不好发作，便迅速穿好了衣服，躬身道谢，想要快点离开这个是非之地。
“那你三日后什么时辰来？”沐晚风追问。
“三日后？”天下回头重复，有礼地笑言：“不好意思，蒙姑娘出手相助，可惜在下实在是有事，三日后恐不在此城，姑娘不是说暂无大碍了吗？剩下的毒在下自会想办法。”
“哦？但愿你能想得到办法。”沐晚风不在意地走回桌前，坐下，一手拄着腮，一手在木桌上敲着点，双眼如明镜一般盯着天下，胸有成竹地说：“实在走投无路了，就到颍阳城找我吧！”
见天下没迟疑没留恋地走掉了，沐晚风有些怅然，自言自语道：“还不知道你的名字呢！”不过，转而又是伶俐地一笑：“那就颍阳城见……”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