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样又过了两天。
第三天,考生和考官进考场关禁闭。从这天开始,还有接下来的三天,考生吃喝拉撒都在试场所在的院落里。
漓豆一个人呆在院子里闲得无聊,灵光一闪,干脆重操旧业,扮作小盲流到外面混。
她当了两天小混混,探听到不少信息,也学到一些新技艺。
这天正在稻草堆上歇息,忽然听到几个姑娘小媳妇在议论什么。
一个说:“昨天傍晚,安庆王妃到这里来了。”
另一个问:“安庆王妃来做什么?”
最先那个说:“我表姐是湖北王行馆的掌灯丫鬟,据表姐说,安庆王妃是从京城来的,还没到鄂城湖北王府那边,先来这里。”
又一个问:“为什么先来江夏城啊?”
“因为王妃的儿子楚小将军在这里做主考官呀!”
“哦,怪不得!”
最先那个用神秘兮兮的语调继续“爆料”:“安庆王妃来这里还有个目的………”
后面的声音太小了,听不到。
忽然一个惊叫起来:“有人来了,快走!”
三个姑娘小媳妇儿一溜烟跑了。她们站的地方,旁边的一堆稻草动起来,伸出一个脑袋,晃掉头上的稻杆,抹一把脸,站起来,双手撑住稻草,一个旋腿跳到街上。
“哎呀!”忽然有人娇滴滴惊叫一声。
又有一个声音着急地问:“表小姐,您怎么啦?”
漓豆抬头一看,一个光鲜亮丽的富贵小姐站在眼前。两个丫鬟正在替她拍打衣裙,其中一个“呸”了一口唾沫给漓豆:“瞎了你的狗眼,也不看看有人来!”
漓豆也是敏捷,闪过了她的口水:“这位大姐口下留德,你们离稻草堆三四步远,哪里就吓着了?稻草毛都没沾上一丝,拍什么拍?”
她也没有说那小姐,但是那小姐偏装作一副委屈的样子,小碎步跑上前,双手攀到一位贵夫人的肩上:“姨母!”
那贵夫人笑着拍拍她的手:“晴儿,就你娇气。”
又对一个丫鬟说:“给点钱那小哥吧,可怜见的!”
那丫鬟就小步跑来,往她手心塞了几个碎银,说:“小哥,这是安庆王妃赏你的,请拿去买点吃穿的吧!”
漓豆向着深深鞠躬:“谢谢王妃,好人好报!”
自始至终,那表小姐没有看过漓豆一眼。
这种视如空气的态度又一次刺痛了漓豆的心,埋在心底的江府记忆沉渣泛起,她双脚发软,卑微无助。
好想念匡溪渡!好想回到匡溪渡!
匡溪渡,匡溪村旁边,三星阁,梅鹤居,偌大的地方只剩下一个人。
小徒弟和“三星”都去应考了,韩半仙前所未有的孤独寂寞。
小徒弟曾经建议师父到药苑蹭饭,说他可以替师父开这个口。
韩半仙一听“蹭饭”两个字就摇头,“君子固穷”“不受嗟来之食”。
漓豆无奈,就做了好些烙饼,让师父将就着吃。
但,总不能顿顿吃烙饼吧?于是到了第三天晚饭时分,梅鹤居的灶台升起了烟火,那是韩半仙大着胆子下了厨房。
这几乎是他第一次下厨房,结果是,该点燃的没点燃,不该点燃的点燃了。
刚好云师父来梅鹤居送饭,见一团团黑烟从厨房门口飘出,大惊失色,连忙冲进去。
云师父捂住嘴巴,看见韩半仙顶着一脸黑灰,手里端个盆子,向她咧嘴一笑:“终于扑灭了!”
连忙将他拉到院子去,问:“你这是怎么啦?”
韩半仙狼狈不堪:“用吹火筒吹火,吹歪了,火星飞到柴堆里......”
“你快去换衣服吧,厨房我来。”
说着带两个徒弟快步走入厨房。
只见满地湿淋淋,灶台、坐凳、柴堆全湿了,师徒三人扫的扫、抹的抹,很快收拾齐整。
云师父是送饺子来的。她将一碟饺子、一碗小米粥推到韩半仙面前:“新做的,趁热吃了。”
韩半仙抹了一把脸,站起来说:“谢谢!”拿起筷子开始吃饺子。
云师父说:“你怎么那么犟呢?豆子都说请你到药苑吃饭,你硬是不来。这不,差点把房子烧了。”
韩半仙讪讪地笑。
云师父说:“明天开始到药苑吃饭,啊?”
韩半仙老老实实说:“好吧。”
等把饺子和粥吃光,两个人就到正厅,坐着饮茶闲聊。
韩半仙说:“开始不觉得,现在想一想,也有点凄凉呢。”
“哦?”云师父疑惑不解。
“唉,原来我还写信说我有两个徒弟,吃穿住不用愁,也有后人问寒问暖、养老送终。谁知转眼就不陪我这把老骨头了。他们自到城里玩乐去,还一旬时间,留我一个老头子,守着这冷清清几间房子,有什么意思?”
云师父就知道他一时不习惯独居生活,又被火灾刺激,产生悲观厌世情绪,连忙劝慰:“孩子大了,就该放飞他们,总不能一直捆在身边。”
说着指指跟着来的雾儿、婷儿:“这不,我这两个也终究要放出去,到时也是剩我一个老太婆。人生本如此。”
韩半仙惊奇地看着她。
之前没想过这个问题。
看来晚年孤独的不止自己。
只见婉儿、婷儿巴过来,一把扯住师父的胳膊:“师父我们不会离开您!”
“我要一辈子跟着您!”
云师父慈爱地说:“傻啦,你们长大了终究要嫁人,有自己的小家。”
“师父您都不嫁人,我们也不想嫁人!”
“师父,我们在药苑活得好好的,为什么要嫁臭男人!”
韩半仙哈哈大笑:“你看你,带了个坏头!”
云师父白他一眼:“你也不是?小心豆儿也不想成亲!”
又赶那两个要孤独终老的:“你俩说的什么话?小孩子家家的懂什么?池塘喂鹅去!”
听说池塘喂鹅,两小只蹦蹦跳跳跑走了。
韩半仙见云师父心情不错,就试探着问:“是啊,你为什么不嫁人呢?”
就见云师父面色一变再变,好一会才说:“最先是为了抚养两个妹妹长大成人,后来年纪大了就不考虑了。再后来有外甥绕膝,心情安乐,更不考虑嫁人的事。谁知道,谁知道,世事无常......”
说着就哭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