漓豆其实也是心软的人,对楚亭君的长叹自然放在心上:“唉,理解吧,你也有你的难处。在你们那个阶层,做王爷的,必须正妃侧妃;做老爷的,必须妻妾成群,也不能强求。遑论其它,只要能为民多造福,就是好的。”
谁知听了这话,楚亭君的心寒凉到了极点,喉咙也噎住了,一时说不出话来。
他并不想听到如此善解人意的话。
漓豆哪里知道他,继续善解人意:“好了,那天中毒的经过你也知道了,心结也打开了。”
她站起来,准备下山:“你好好回去,做你应该做的事,尽力保一方水土平安。我会为你祝福和祈祷。”
走了几步,背后没有动静。
回过头,只见楚亭君呆呆地坐着,两眼空洞无神。
“你怎么啦?没听到我的话吗?该回去了!”
楚亭君依然像石雕一样,毫无反应。
漓豆小跑回去,蹲在他身边:“你怎么啦?”
他的嘴巴动了动,吐出三个字:“我好累。”
漓豆呆住了。好一会才出声:“好啦,我不说你了,不和你怄气了。回去吧?”
楚亭君转过头,巴巴地看着她:“你允许我回去后给你写信吗?”
“嗯。”漓豆点点头。
“你允许我有机会就来看匡溪渡看望你吗?”
“嗯。”漓豆继续点头。
“豆兄弟,我太累了!我希望能够在你这里、在匡溪渡能得到心的会所。希望你不要拒绝我的到来。”
漓豆眼睛也有点湿润了:“我知道,你这一回去,又要在刀丛中过日子了。多保重。”
“有你的祝福,我很开心!”楚亭君执起他的右手,“你放心,我从此只把你当兄弟,当知己,不会再有什么不应该有的念头。我不会随便娶王妃,更不会要什么侧妃妾氏。父王寒了母妃的心,我也在你说的、所谓王府中寒了十六年的心。豆兄弟,你比我过得好!祝你在匡溪渡每一天都平安喜乐,将来娶一个志同道合的妻子,生十个聪明可爱的孩子。等到天下太平,我就来你们家附近定居,你有空,我就来和你聊聊天,逗逗你的孩子。如果你乐意,我可以做你孩子的义父……”
他越说越远,脸上呈现出憧憬的喜悦。
漓豆听着听着就皱起了眉头:“你这什么话?这样的悲观绝望?好啦好啦,我都应了你好不好?到那时,我带一群孩子去你家,吵死你!”
楚亭君咧嘴笑了:“那太有趣、太欢乐了!”
“那我们回去吧?”
“好咧!”
这回是漓豆在前,楚亭君断后,两人顺着原路走回。
来到那一丛金罂子处,漓豆来的时候,在边上放了一个竹篮在。两人就说说笑笑剪金罂子,剪了满满一篮才回去。
漓豆以为已经过了中午,楚亭君应该改到明天才回去,谁知午饭饭桌上,他以酒作敬,向各位告辞了。
漓豆送他下山,到了渡口,楚亭君上了船,两人挥手作别。
漓豆走了一段回程。忽然觉得心里空落落的。
蓦然回首,匡溪渡空寂无人,唯有一圈圈涟漪还在慢慢散开。
日晷的影子慢慢移动,转眼又过了一个月,终于到了考明经复试的日子。
由漓豆作陪,“三星”提前五天到江夏城备考。
彭鑫商行的胡总管早已找好僻静清幽的院子,四人舒舒服服住下来。
漓豆为“三星”做出可口的一日三餐,胡总管则时不时来蹭个饭。
偶尔也有在浔城文会上认识的文友前来交流。
“三星”自认准备充分,通过复试应该不成问题。因此在苦读之余,也到城里走走,散散心。
这一天,四人有说有笑地游玩回来,进了院子,哐当一声,把院门关上。
他们身后跟着两三个卖零食和玩具的贩子,见院门关紧了,对一下眼神,有两个就留在院外摆摊,一个卖冰棍的继续走过去。
“卖冰棍儿了!地窖里刚出来的冰棍儿!”这个小贩走着走着,走到一幢写有“江夏南门镖局”的房子前,左顾右盼一番,闪了进去。
镖局后院大厅,一位鹤发童颜的老太太,正拄着龙头拐杖,颤颤巍巍地踱步,口里念叨着:“怎么还没有消息呢?究竟是哪一家呀?”
扶着她的是四儿媳妇,不断开解说:“老祖宗,现在离明经复试还有三天,考生未必都提前赶来,考试前一天才来的也有呢。放心吧,这一次准有线索了!”
正说着,就见管家带着那个卖冰棍的小贩进来了。
管家说:“这位小哥看到,刚刚又有三个考生到府衙报到,听他们的言语,其中有一个姓韩。”
说着示意冰棍小贩禀告。
小贩说:“我们守在府衙附近,看见有考生来报到就跟着他们,听到有姓韩的就留下人手守住门口,再派人来镖局禀告。”
老太太说:“很好,辛苦了,赏!”
管家就将一袋碎银交给小贩:“务必继续打听!”
小贩千恩万谢地出去了。
老太太在圈椅上坐下来。管家说:“据我们所查,这一次来江夏郡考试的考生,一共有九个姓韩,这两天陆陆续续到了五个,这第六个就是刚才冰棍小贩禀报的。我这就派人去查查底细。”
“好的,劳烦你了!”
管家出去以后,老太太捶着大腿唉声叹气:“唉,这小六子,都五十多了,怎么还这么淘气?好不容易写封信给我,又死活不肯留地址。要不是写了句有个抱养的徒弟即将参加明经复试,我还不知道怎样找他!”
四夫人说:“老祖宗,您不要太担心,我看六弟说的都是实情。他真有了徒弟孝敬,而且吃穿不用愁。你看他随信还附了两张飞币,那是多少人想得到而得不到的!”
老太太点点头,含着眼泪说:“其实我也没有别的。他老父亲已经瘫痪在床,连话都说不出,我知道老爷他心里也是后悔得很。我只剩这把老骨头了,就想在走之前和小六子说一句,我们对不住他……”
说着说着就哽咽起来。
四夫人连忙替她抚后背。
老夫人带着哭声说:“不管他愿意听还是不愿意听,我只要说了,我就走得安心了,否则到了黄泉我也不能合眼啊!”
她用拐杖杵着地面,笃笃笃,响声沉闷。
四夫人继续劝慰说:“这不,之前想,既然是浔城镖局收到的信,那就在浔城附近了,谁知道怎么也找不到。后来,就想从考生名单里找,但各地名单都还没出来,现今差不多到考试了才有总名单,有名单就好办了,到时我们一定想办法查出来。”
老太太依然语带哭腔:“也就这样了、如果再查不出来,我也只能死不瞑目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