元修明见时间流逝,天色渐明,忍不住催道:“前辈,您只要告诉我们您能否解这毒,如果能解,回头您写下来,我会想办法来取,他们快回来了,我们就要回复金乌老祖啦。”
药机老人道:“小子,你确定给的这个真是马毒蜂制铁面人的毒方和过程?”
“晚辈确定。”
药机老人扰扰头,“不对呀。”
元修明道:“哪里不对?”
药机老人道:“丫头,他发狂的时候是什么样子,你跟我说一下。”
顾青荷想了想,便将江流川发狂时的模样和神情一一仔细地说了一遍,包括如何打自己一掌,包括如何差点将自己掐死,事无巨细,一一道来。这些事情顾青荷并未对他们提及过,元修明这才知道顾青荷又是九死一生,心中又痛又怜。
“不对呀,如果按这个毒方,铁面人是不会出现头痛欲裂,发狂中还能有残存意识的症状,基本就是一个活死人,更不会像他这样一时清醒,一时发狂。”药机老人道。
顾青荷道:“我给他喝过几次我的血。”
元修明心头微震,怜惜更胜。
药机老人满脸疑惑,顾青荷便将自己如何发现自己的血好像能解毒之事告诉了药机老人。
“你食过赤龙冠血?你还食过血灵果?”
顾青荷点点头。
元修明忽然想到什么,看着顾青荷,眼神怪异。
药机老人道:“难怪上次你经脉受损而没死,原来是这血灵果护住了心脉。这血灵果百年才结果,长在深山幽潭中,我一辈子都没见过,你太幸运了。对了,你是如何得到这血灵果的?听说血灵果由异兽守护,你见过异兽?”
顾青荷见他一下问这么多问题,怕耽误时间,说道:“前辈,您想听这些,回头我再和您说。现下请您先好好帮我看看能否解江大哥之毒。”
谁知药机老人仍是喃喃道:“你竟食了血灵果,血灵果,还有异兽,原来这世上真的有异兽,他没骗我……”
“青荷,你是怎么得到血灵果的?”元修明突然问道。
“我也是无异中得到的……”顾青荷忽然意识到什么,停住不说了。
“东方前辈赠予的那颗血灵果,是你留给我的?”元修明握着她的手问道,声音有些激动。
顾青荷被他问得哑口无言,点了点头。
“你为什么不告诉我?”
“这也没什么好说的,我听师父说血灵果有修经筑元,换髓生血之效,我觉得可以在你身上一试,我又正好多了一颗,就让师父代转给你了。”
“就这么简单?”
“嗯,就这么简单。”
可直觉告诉他事情没这么简单,元修明探询的目光在她脸上扫来扫去。
顾青荷道:“这个事情以后再说吧,我们现在找江大哥的解药要紧。”
元修明只好作罢,问药机老人:“前辈,能否解?”
药机老人还在盯着药方看,面色越来越不耐烦,“解不了解不了,你这个毒方肯定是错的,江流川的症状对不上,按这个毒方,制铁面人最少三个月,点风池穴也不会让他安静下来。据我所知,江流川从失踪到现在这种状况也没几天吧?”
元修明道:“会不会是因为他中毒尚浅?”
“不会,如果还没被制成铁面人,人是会非常痛苦的,每日处于疯癫发狂,生不如死的状态,不会像他这样,而且……”
就在这时,外面一个声音响起:“二公子!”
三人大吃一惊,暗想他怎么无声无息地回来啦。
门被打开了,元修逸走了进来。
他一进门便见药机老人正在帮顾青荷搭脉,而元修明坐在一旁,神色一如既往看不出喜怒,顾青荷则脸色苍白。
元修明道:“找到流川了吗?”
“没有。” 元修逸道。
他见顾青荷脸色不好,走上前说道:“你不舒服啦?”
顾青荷道:“嗯,是啊,我方才胸口一阵堵得慌,便让药机老人帮我看看。”
元修逸忙道:“现在怎么样啦?”
顾青荷心虚,忙摇头说道:“我没事啦,还没找到江流川,这可怎么办?”
元修逸看她神色慌张,又对自己有问必答,心中已有疑,说道:“放心,很快就能找到。”
顾青荷点点头,对药机老人道:“前辈,您看我这伤,能,好吗?”
药机老人愣了一愣,会过意来,说道:“这个,这个,这个有点难呀,需要时间,需要时间。”
顾青荷“啊”地一声,显然失望极了。
元修逸道:“你受伤重,是要时间调理,不能着急。”
顾青荷点点头,转身走了出去。
元修逸看着她的背影,又看看坐在一旁有些失魂落魄的元修明,心里像是明白了什么,不由得眉头紧蹙。
元修逸走出去,见顾青荷正坐在屋檐下的台阶上,怔怔发呆。
“青荷,你就这么不想嫁我吗?”
顾青荷看了看天色,天未吐白,说道:“天还未亮,时间还早。”
她看了一眼身后的元修明,他脸上毫无血色,也毫无波澜,整个人生硬得像一块铁。
众人纷纷回来了,徐忆君抱着沉睡的江流川。他未走近,见顾青荷和元修明的神情,便知道药机老人未能给出解药配方。
他将江流川放在一旁,提起剑,冲了进去,喝道:“药机老儿,你给我出来,你出来。”
东方太白道:“君儿,不可如此无礼。”
徐忆君却不理,继续道:“药机,你出来。”
药机老人慢慢走出来,说道:“你这么大声嚷嚷做什么?”
徐忆君道:“江大哥就在这儿,受人控制,我求你救他一救。”说罢扑通一声跪了下来。
众人吓了一跳,药机老人忙将他扶起来,“老弟,我都说了让你们找金乌,你们去找他嘛。”
徐忆君道:“前辈,人命关天,道义在前,你不可见死不救。”
“唉哟,我的天呐,昨晚你缠着我说了这句话一晚上,你知道吗?我耳朵都快起茧啦,要不是看你情真意切,一把鼻涕一把眼泪的,我早将你踢出去了。”
顾青荷暗想原来他竟求了药机老人一晚上,心中动容,心想他就是这样的人,什么都不说,却什么都会替自己做。她忍不住看了一眼他,发现他神色憔悴,一脸疲容。这些日子她的目光一直不敢在他身上停留,自己竟未留意到。
徐忆君确实是跑到药机老人房中哭求了一晚上,借着酒劲还说了许多不该说的话。
他红一脸,正要说话,药机老人道:“你别再说了,你和这丫头这点破事我都知道了。只是我搞不懂你,你又喜欢她,又不娶她,这不是白白耽误人家姑娘吗?这么做可不厚道。”
顾青荷愣了一愣。
徐忆君也愣住了,脸又是一红,说道:“我,我……,我们现在说的是江流川。”
“金乌不是提出了条件吗?又不算是真的为难你们,真的是……”
他又对顾青荷道:“你还犹豫什么呢?这两个你又不能嫁,”他指了指徐忆君和元修明,接着又指了指元修逸,说道:“你不嫁他嫁谁?何况他对你也好,我看你对他也有些情义。我觉得啊,这是金乌这一辈子做的最好的一件事。你们年轻人在一起,感情培养起来快得很,今日喊打喊杀,说不定明日就你侬我侬。多好!可你们一群人,鸡飞狗跳,还折腾我一晚上,真搞不懂你们,我要回房继续补觉啦。”
“左圣安,当年你和你师妹有情人不能在一起,难道你不知道其中的苦楚吗?”徐忆君忽然喊道。
药机老人身形顿住,微叹一声,说道:“不,我很庆幸她没嫁给我,嫁给我有什么好处,我每日大概也只会摆弄我的药瓶,还会乱发她脾气?我说的是实话,如若不是失去了她,我又怎会想到这些。人啊,真奇怪,总是悔不当初,可真回到当初,你真的就能做到你心中以为的样子吗?针不刺到骨子里,拔也拔不出来,是不会痛的。小子,你相信我,人生总是有遗憾,我们不过都是跳梁小丑罢了。”
徐忆君未料到他忽然说出这翻话来,痴了一会儿,等他反应过来,药机老人已不见了。
金乌老祖道:“东方,考虑得怎么样?”
东方太白望向顾青荷,见她低着头,神色虽非哀伤,却也绝非平静。
他问道:“孩子,你考虑得怎么样?”
赤蟒鞭束在顾青荷的腰间,在生幽泉噬龙涧中,斩杀赤龙蟒的情景又一次出现在她脑海中:它凶狠的模样,它的血盆大口,它扭曲着的身体,带着腥臭的长信在她脸边扫来扫去,当时她多想放弃啊,它的身体那样的冷,紧紧地裹着她,就像她腰间的赤蟒鞭……
顾青荷身上冷汗涔涔!她的手仍不敢去触摸鞭子,这根无数次救过她,也与她心灵相通的长鞭,她从未敢触碰一次。
她走到金乌老祖身前,说道:“多谢师叔厚爱,弟子感激不尽,修逸师兄对弟子爱护有加,弟子受宠若惊,弟子无才,如若修逸师兄愿意,弟子也愿意。”
“青荷,你说的是真的?”元修逸道。
顾青荷想起他对自己说的那些话,又想到他对自己所做的那些事,一时不知是该爱该恨。有些人,有些事,就像她腰间的赤蟒鞭一样,实实在在地没有伤害过她,却实实在在地让她透不过气来。
“元修逸,抛开白泽剑和溪云山庄,你我相识数载,中间恩怨数也数不清,可我知道无论是非对错,你对我,你对我亦算有情。”
元修逸不料她当众说出这些话来,心中动容,正要说话,顾青荷又道:“如若不弃,我愿与你从此比翼双飞,生死相随。”
“顾青荷,你所说当真?”
“句句当真,方才我不愿意,只因我不喜被人协迫,现在我愿意,只因我真心愿意。”
元修逸“啊”了一声,欣喜若狂,真是不知要说什么,想说什么,能说什么,他走上前,紧紧握着她的手。
忽见人影一闪,只听江映月唤道:“忆君哥哥……”又见人影闪动,她已追了出去。
多年前,正是在蝴蝶谷中,顾青荷对徐忆君曾说过一句话,“比翼双飞,生死相随”……
她定了定神,又道:“元修逸,他日若有不周不尽之处,还望见谅。”
“言重了,能娶你,我此生无憾。”他凝望着眼前的人,明眸碧波涌动,深情款款,“青荷,你是真的要嫁给我啦,这回可不是假的。”
顾青荷微微一笑道:“我知道,既已决定,我希望能与你尽快成婚。”
元修逸本以为顾青荷又会找许多借口拖延婚期,听此言,不禁喜形于色。
金乌老祖道:“好,爽快,那我们定到什么时候?”
顾青荷道:“不知婚礼将在哪里举行?”
元修逸道:“黄龙镇。”
“好,师伯与师兄还有许多事情要忙,不敢以婚礼麻烦二位,望婚礼从简,五日后在黄龙镇举行,如何?”
“五日后?”元修逸道,“这太仓促了吧?立刻启程回黄龙堡,快马加鞭也最少需要三天。”
“那就立刻启程,留药机老人在此,五天后,我们在黄龙镇举行婚礼。”
元修明站在屋檐下,始终一言不发,凛若冰霜,他的身旁躺着江流川。
顾青荷的背影渐行渐远,她头顶上那根红色发带垂下,无声无生地扭动着。
元修明渐渐收回目光,他的眼神仿佛阴云忽然被撕开了一条口子,一束刀光倾泄而下,刀光将元修逸笼罩其中。
元修逸迎着他的目光,嘴角弯出一丝冷笑:“我曾说过,不到最后,一切未定。”
“为什么?你不是真喜欢她,真喜欢她,就不会强人所难。”
“我是不是真喜欢她,她会知道,我是否真的强人所难,你也清楚,元修明,这回是我赢了。”
“你这是为了报复我?”
元修逸漫不经心道:“好,我可以再给你一次机会,你现在就可以带她走,我绝不拦着,怎么样?”
他望着元修明的目光充满挑衅,挑衅的目光渐变成嘲讽。
“哈哈,”元修逸一阵大笑,“元修明,她永远都是你最后的那个选择。在她和溪云山庄之间,你选择了溪云山庄;在她和安阳之间,你选择了安阳;在她和江流川之间,你选择了江流川。你有什么资格这么看着我!”
“你不是说过吗?不到最后,一切未定。”
“哦?我真欣赏王兄,败局已定,还能说出这样的话来。”
“来日方长!”
“好,那我等着你!元修明,这游戏真是越来越好玩了!”
元修逸一声哈哈大笑,跟着众人转身离开了。
那一点身影消失在蝴蝶谷,草芦寂静无声, 一抹鲜血蓦地喷洒在阶前,元修明的身体轰然倒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