原来,老家伙不是不提,而是以为自己又动了粗,不便提……
但自己可没时间与他胡扯,草草敷衍过去,便转口道:
“倒是听说了一件趣事,是关于香帅的,而且听闻仅你知晓大概,不知能否告之以详?”
月儿的临别之言,岂能不打听明白。
邱老头脸上一紧,道:
“是何事?”
“天怒一事。”
老头听闻,脸色马上阴沉下来,不忿道:
“天怒,有何乐趣可言?”
的确不是乐趣!
自己只不过想探其口风,才这么说,但老头又为何有此一说?
是了,可能他对月儿心怀怜悯。
“是我失言了,你能否细说那女鬼的最后情状?”
如此直白,老头霎时有所戒备道:
“杜公子,你为何对此感兴趣?”
杜公子的称呼,也令自己促不及防。
“杜公子之语?你是听谁说的?”
邱老头顿时一凛,稍有懊意,似漏了陷一般。
“我……我是听门巡察提起……你的判官之身……唉,岂敢如此大胆!这里可是安乐营……”
只要不是姓陶的,便稍觉安慰。
知道对方不过是顺势劝慰一句,丁贵便打断道:
“好了,此事不必再提,我敢来,便有了准备。你就说说那女鬼怎么向你求救的吧?”
“这……此事早已过去,你为何还要来问?”
邱老头霎时声音激昂道:
“我早已决心将其烂在心中,不在提及,若为此事,你走吧,我无可奉告。”
这不仅有不满的问题,还似有点悔意。
丁贵不知其意,又哪肯放弃,遂狠厉道:
“我若非要知道呢?”
老头冷哼一声,右手不自觉从桌下抽出长剑!
丁贵马上怒目相向,低沉道:
“你可想好了,门二也不过如此,别逼我对同族出手!”
老头这才惊觉,忆起门巡察被殴惨状,只右手往里一送,再拿出时,长剑便已不见。
他将双手置于桌面,拨弄一下黑牌,这才叹道:
“唉,老夫曾被多次问及此事,却很少说出全部实情,实不知那姑娘如此刚烈,唉……”
老头连叹不止,果然有隐情。
“别叹气了,直接说怎么回事!那姑娘究竟怎么自绝的!”
丁贵心思牵动,哪受得了如此磨叽,再催促道。
“咦……”
老头见丁贵急切之态,轻咦一声,忽问道:
“杜公子,你难道便是那姑娘口中的丈夫?”
有此一问,也不意外,化二已说过,月儿曾“大言其丈夫必来相救之语”。
“不……错!你都知道什么,快点说!”
老头惊讶一瞬后,又霎时释然道:
“当真?!那好,你为人夫,该当知道实情,我便道出全部经过,是非曲折,你自作判断吧,也好绝了我的内疚之意。”
想不到老头当先会来此一句,丁贵马上有感觉,月儿的死或与此鬼相关。
只见老头双眼再望来时,颇具敬意,道:
“令夫妻实在令人钦佩啊。令妻为保贞洁,甘愿自绝,可谓有情,而你孤身前来,不惜以身涉险,可谓有义……其实,令妻来时,听闻一路都沉默寡言,只有到了管勾屋才开口说话,却是向老夫求救。想必也正是见老夫乃同族,她才起了一丝侥幸之心。但老夫,唉,我自知一个小小管勾,如何能与督察司的少帅相提并论。就算他管不了我,却也能无视我的存在。当时,令妻眼见洞府安排就绪,命运将定,忽高声求道:‘老伯伯救我,求你救救我。我丈夫也是修炼高人,一定会找到此处,只要你肯援手,他届时必有重谢!我只求你将我送往附近公厅,以保清白,便心满意足。’”
听着老头回忆之语,丁贵心中哪能平静!
想不到月儿最在意的,居然是清白。
她畏惧兽人鬼不假,却也不愿有负自己啊。
反倒自己前来途中不仅动摇多次,还怀疑过她心意不坚……唉,实在当不上她的情深似海!
心中愧疚丛生,却知不是自责之际,遂追问道:
“那……你怎么答得?”
老头见丁贵神色怆然,也不好受,叹道:
“唉,我没应她……其实,无须她开口,老夫便早明白怎么回事。香为公作恶多端,此类事情早已做过不少。湖底安乐宫,便有几位安乐女郎,是他带来。只是,她们来时同样抗拒不已,最后不都安居下来了吗?老夫便……便没开口应她,实在也不知该如何应她。”
“姓香的说了什么?”
丁贵马上敛起心中哀伤,冷漠道。
老头实为同族,居然漠视一言不发,能想象出月儿人生地不熟的绝望。
这实在招人愤怒!
老头不察其怒,只继续道:
“姓香不仅毫不在意令妻哀求,相反更有恃无恐,连阻拦都没有,只出言讥笑。他嘲道:‘邱老头,你不妨试试,或许来个英雄救美,她以身相许也不一定,哈哈。’老夫岂能不识其打趣蔑视之态,也无回应。但听此言,令妻便伤心更甚,骂香为公猪狗不如,不得好死,等等。然后,她再次哀求老夫施以援手。正好那时,令妻的哭音,已惊动了附近的两位宾客。须知那时并无什么禁令,洞府进出十分自由。姓香的实在无法无天,见到来人不仅不收敛,甚至与他们直接在步道上攀谈吹嘘,还扬言要……要同享其乐……其言实在不堪入耳,老夫于心不忍,才与令妻说上几句。开始时,老夫向她介绍了此处的女鬼情形,劝其忍耐一时,或可过去。可她心坚如铁,直言绝不会留下,更不会有负其夫——也就是杜公子你。如此坚决,老夫那时并不相信,便对她道,若想保全自身,或欲往地府,也不用太麻烦,她可以自己办到。她便问是什么办法,老夫道——自绝!”
“什么?自绝方法是你对她说的!”
丁贵知道必有隐情,却想不到是邱老头的主意。
那岂不是说,眼前老头,当为自己的仇人?
也不对,他是给月儿提出了自救之路,路是月儿一早便选定的……
似见丁贵脸色变幻,情绪难测,老头又解释道:
“唉,老夫当时几乎只当玩笑话来说,并不觉得令妻会行此路。没想到,她当即忙慌地便问我借刀剑,老夫岂肯借出。眼见香为公几步便要回来,而令妻满眼哀求,我便将珍藏于身边近百载的一颗升天丸给了她,嘱咐她,实在忍受不了时便服下。只要魂归地府,以后未必没有机会再续其夫妻情份。而此丸乃尘世毒丸,老夫其实也不知效果,是否尚存。但,也算给令妻一点慰藉吧。不料,后来的天怒,实在令我大吃一惊。唉!”
老头叹息不止,显然是错估了月儿的决心及升天丸的效果。
“你身上可还有升天丸!”
“没了。”
老头当即摇头。
丁贵心中再次纷乱,一时不知还有什么要问的。
但他知道,若老头所言属实,那月儿的自绝,当属心愿达成。
可若老头所言为虚,他便是自己的杀妻仇人!
其实,不该有此疑心的,可月儿自绝又是属实,总该有人来负责!
忽想到一个重要问题,他忙施展出心语读心!
“得罪了。”
心中暗道一句,口中便喝道:
“升天丸药效多久!”
老头一愣,没明白怎么回事。
但不待他来回答,红白小手便已穿透其脑洞,
几乎与其张口回答,同时寻得答案——“在尘世,升天丸服下即死,修道者概莫能外”。
“那我的妻子,是当你面服下升天丸吗?”
这个问题最为关键!
“不错,她是当老夫之面服下的。因为,老夫才交给她,她便服下,我想阻止都来不及。这也是老夫颇有愧疚的原因。或许,她知道,在香为公当面,她是一点机会都没有吧。”
老头的口中答案,与心中所想完全一致,这便表明,其话不假。
可是若没记错,月儿是死在甲字一号房。
“你胡说!天怒发生于甲字房,还波及湖底,你岂敢胡扯!”
似找到了个天大破绽,丁贵立马质问。
“我没有胡扯……只是,唉……”
老头只一脸哀叹,却没半点畏惧了!
“到底何意?”
丁贵深知其中必有重大隐情,却在其脑洞中探不到办点事由。
一时忍不住,失了耐性,红白刺便已发出。
“说不说!”
啊——
老头当即扑到桌面,嘶痛不止。
少顷,他才恍觉,忙求情道:
“杜公子……你快……快住手,你错怪……老夫了。”
见丁贵双目要喷火的样子,老头不敢再磨叽,忍着痛,拣要紧的先道出来:
“是香为公,是它使用了避雷珠!当时令妻的确服了升天丸,且已经显出毒发症状,头痛欲裂,身体不支,还有最关键的,黑气遮面。这也便是魂魄在急剧消散的表现。可是香为公早谙此景,当即怒从心起,竟果断掏出一颗避雷珠。这才阻止了令妻的毒发天怒。”
尽管有避雷珠,但月儿已魂归地府,却是事实。
这又作何解释!
为何邱老头又会悲哀无限?
“你莫不是想说,避雷珠延缓了毒发?而香为公正是趁此机会将我的妻子带入了甲字房?这于姓香的又有何好处不成?”
这完全是多此一举啊?
老头好不容易支起身体,却脑袋连摇,又叹道:
“唉,杜公子,恶鬼之恶,岂非你我能想象,若是如此便好了。”
怎么?并非如此,那还能怎么样?
实在想不出来,面对中毒将亡的月儿,香为公还能如何折磨。
“你莫不是想编造谎言?现已无法自圆其说吗?哼!”
老头苦笑一声,无惧丁贵的吃人眼光,惨然道:
“唉,公子说得哪里话,那便告诉你吧。令妻……令妻被延缓了天怒,同时也保留了残魂及身体未曾消散。而香为公及另两个兽人鬼,便裹挟其躯回了甲字房,然后……然后,他们便将其……将其凌辱至死!直至天怒再次降临,一无所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