敲响院门,不一会儿一位嬷嬷开了门,一看是个泥腿子,顿时不高兴的往外赶,辛福再三央求,拉出存后压她,才不情愿摔门而去。
过了好一会儿,房门打开,存后皱着眉走出来,“辛福,什么事情?”见是他同学,存后到也没说什么。
“上次说的让我们找石头的事,还作数吗?”辛福有点兴奋的问道。
“什么石头?”
“我,张夯,牛琴,李小花,你找我们帮学塾夫子的找砚台那事儿。”辛福耐心解释,毕竟关系到他能不能挣到这笔钱。
“帮学塾夫子找砚台?”存后是真不记得这事儿了,想着可能是他忘记了,但是帮夫子找砚台做什么?或者说找砚台对他有什么好处?或许存后真忘记了叫几位同学帮忙找石头的事情,但不妨碍他分析为什么这样做,想明白缘由,存后做出一副恍然大悟的姿态“原来是这样,石头带来了吗?”
“就在背篓里”辛福指了指背篓,“就在这里给你选吗?”
存后眼睛一转,看了眼院子里的嬷嬷“去学塾。”转身往外面走去。
辛福背着背篓跟在后面。
学塾在小镇东边偏南的方位,四周无建筑,连大一些的树木都没有,一条小河几乎绕着学塾所在的小山包一周才朝着远方流去,四周土地平整,却没有庄户在这里陇田种粮,很是奇怪。
存后和辛福顺着小路往学塾走,穿过一座小石拱桥,来到学塾门口,学塾里灯还亮着,传出咿呀的读书声,存后知道是一些家里点不起灯的庄户子弟,在学堂苦读。
存后没有直接进入学堂,让辛福等着,他绕道学塾后面,在夫子居住的地方溜了一圈,没见到灯亮,估摸着夫子应该是去了镇子北边喝酒去了,一时半会回不来。便回到前门,和辛福打声招呼,朝着学堂走去,不知道在里面说了什么,学生们陆续离开的学堂。
辛福也将背篓里的石头一股脑倒在院子里的地上,与存后两人在院子里挑挑拣拣,最后确定了两块石头,石生正在其中。存后耍了一个小心思,以买一送一的形式,拿下了两块石头,石生当然是送的那一块。
就在院内两人讨价还价的时候,院墙边的阴影里两只明亮的眼睛正盯着他们,眼光在某块石头上面停留了很久,无声无息,彷佛狩猎前的宁静。
马袁每天放学后回家,吃饭过后都会回到学塾,从存后向夫子请求回学堂温习功课开始,她每天都会到学校蹲守,就是为了查明存后到底在搞什么鬼,即便所有人都莫名奇妙的忘记了,但她记得,她记忆的方式从小就与别人不一样,就像她的眼睛能同时查看两个方向的情况,她能一心二用,把想记忆的东西封存起来,以供查阅。否则上次的变故,那么多信息涌进脑袋,一般人早就变成白痴了。
除了打架,她没有在任何地方显露过与众不同,或许是从小跟着马婆婆受尽人情冷暖,她总是用厚厚的伪装包裹起来,呈现在别人面前,鸡窝似的头发,脏兮兮的脸蛋,又脏又破的衣裤,或许只有那抹永远挂在嘴角的冷笑,鄙视着周围的凡俗。
她刚满六岁那年,马婆婆煮了一个鸡蛋给她过生日,出门就被隔壁比他大的孩子抢走了。
马婆婆刚好出门看见,上前一顿教训,那孩子的父母听到吵闹,出门与马婆婆吵起来,马婆婆的嘴是庄子上出了名的厉害。
哪家丈夫眼看吵不过,跳过来打了马婆婆几巴掌,一脚将其踹翻在地。马婆婆坐在地上寻死觅活。
一旁站着的马袁心逐渐冷了下来,瞅准大孩子手上刚刚剥好的鸡蛋,不要命的冲过去,一把打掉在地上,沾满了泥土。
那大孩子被吓了一跳,哇一声哭了出来,孩子父亲是街上出了名的欺软怕硬,尖嘴猴腮的相貌,自然不怕对面的老人小孩,又一脚将马袁踢飞了出去,落在几米远的地方。
马袁一时间没了动静,马婆婆急忙爬过去看,眼见只有出气没有进气,嘴角鲜血刺眼,眼看怕是活不成了,又撕心裂肺的哭喊起来,那男子被哭的心烦意乱,就要上去再打,却被他妻子拉住了,指了指围观的人群,拉着孩子一起回到屋里去了。
无人上前帮忙,乡民逐渐散去,只剩马婆婆沙哑的哭喊声,马袁歇了会儿,抬头看着掉在远处的鸡蛋,不顾身上的疼痛,慢慢爬过去,捡起来搽干净,又慢慢爬到马婆婆身边,努力支起身子靠在马婆婆身上,挤出一张笑脸,“婆婆不哭,吃鸡蛋。”马婆婆哭的更大声了,有些崩溃的味道。
见婆婆不理她,马袁也不说话,慢慢将鸡蛋喂到嘴里,和着嘴里的鲜血嚼碎咽下,眼睛红红的,却没有留下一滴眼泪。一直到天快黑了,才被某个卖柴禾的路过救了回去。
之后靠着每天出现在窗台上的黄窝头,养了十来天,马袁终于能下地走路了,马婆婆却因此瘸了一条腿,从此就靠帮人缝补浆洗过日子。
马袁不在帮婆婆递针拿布,每日都会到老井去,因为镇外来了一个老头,在老井说书,奇异怪志,天下趣闻无所不讲,马袁一次汲水时听到一回,之后再没断过,她最喜欢的,便是那些武林传说,尤其羡慕那些魔头坏蛋,无所不能,无所顾忌,就是结局惨了些,怂了些。
一段时间后,说书老头肚子里好像没了存货,开始重复以前的故事,在老井旁听书的人少了一些,并且越来越少,但马袁依旧每日必到,直到老头不在说书,都没有来老井旁边。马袁也不再来这边,开始思考实行她的计划。
老头离开的第二天,一个脏兮兮的小孩出现的小镇上,以前那个一身红色补丁裙子的身影从此消失了,把脸涂的脏兮兮的,一蓬乱糟糟的头发,一身破旧的脏衣服,提着一根铁木削成的捣衣棒,庄子周围的野狗遭了殃。
马袁提着武器,一只手揣着兜,一双眼睛四处乱瞟,胸膛内收,肩膀微缩,微微佝偻着身体,典型的防御姿态,马袁下意识的做出来的动作,不像是一个毫无战斗经验的小孩子,倒像是一个战斗经验丰富的老手。
但这个状态在第一次接触野狗时消失了,马袁慌乱中提起棍子乱劈,但野狗灵巧的身影总能避开,并且在马袁身上留下一道痕迹,不是在狩猎,而是在玩弄猎物。马袁的第一此出征惨败而归,至于她为什么没死,完全归功于野狗好像找到了一件有趣的玩具,暂时舍不得吃了她。
拖着一身血迹藏好武器后回家,破破烂烂的一副挂在身上,马婆婆见了,一阵念叨:“你看看这个死命人,一天到晚到处疯,不把命丢在外面不罢休,老娘白养这么多年”
马婆婆嘴里咒骂着,一边给她擦干净伤口,涂上捣碎的野药草。
一边说道:“你遇到豺狗了?也算是命硬的主儿,最近庄子里好几家的孩子都被野狗叼走了,你这几天在家里不要出去”帮马袁穿好衣服,马婆婆念念叨叨的走出去了。
马袁一个人坐在地上,想着今天与野狗的战斗情况,与那个说书老头说的不一样啊,她就是按照王二打野狗的路子走的,却是一棍都没落在野狗身上,看来说书人说的不全是真的。
又想起说书人说过,江湖人走江湖,都会留一手或两手,作为后手,便煞有介事的点点头,看来是老头留了一手。
看着穿在身上的红裙子,马袁皱了皱眉,起身去找那身破衣服,拿来马婆婆平时缝补的针线,开始拯救她的战袍。
马袁很聪明,学东西也很快,在跟着马婆婆的这几年里,每日面对针线缝补,已经无比熟悉,一只手压平布料,另一只手穿花蝴蝶一般来回穿梭,针脚细密,不一会将破洞缝补整齐。
放下针线,换上衣服就往外走,进了厨房,先用锅底灰把脸擦的脏兮兮的,抓乱刚刚马婆婆梳洗干净的头发,一屁股坐在灶台前,随手捡起一截木炭,在地上写写画画,就是一个个的圆圈,或许只有马袁才知道他们是什么。
过了几天,马袁再次找到那只野狗,再次大战一场,再次惨败而归,不过这次身上的窟窿少了一些,并且狠狠锤了野狗两棍。从那天起,每隔几日,镇南的泥巴路上总会又一个小小的身影,拖着一身伤痕累累,慢慢走回家。
马袁看着学塾院子里那两个忙碌的身影,继续蹲在墙角,等了这么久,终于要知道存后在搞什么鬼,但是看着那个姓辛的小子,心里有些默然。
辛福与存后两人,达成交易后,进了学堂,马袁悄悄从后门溜进来,躲在角落里,看着存后给了辛福一些亮晶晶的东西,应该是一些银钱,马袁又看着存后手里上下掂量的石头,这石头这么值钱?存后虽然被她戏称为存钱罐,但绝对不是傻子,不值得的事情,这个富商之后绝对不会干的。
眼见这就是存后的的目的,马袁当然不会就此放弃,这么多天的蹲守,不就是为了搞清楚事实吗?只要把东西抢过来,还怕存后不说?嘴角一咧,肩膀一缩,双脚猛蹬,唰!一声蹿出去,像极了黑暗中掠食的野猫。
存后被突然窜出来的马袁吓了一跳,还没反应过来,石头已经落在马袁手里。
马袁正在翻看石头,也没什么稀奇,就是比一般石头略微重了点。
旁边的辛福也被这一幕吓傻了。
回过神来的存后,看到马袁一脸鄙视的翻看石头,心中怒气翻腾,尼玛敢在老子手上抢东西。
抓起旁边一件东西就砸过去,本来也是想吓唬一下马袁,没敢真往她身上砸。
但马袁在野狗和人打架的过程中,训练出来对危险的敏感,下意识反手将手中石头也砸出去,两个东西撞在一起,其中一个应声而碎,另一个改变了方向,却是直直奔辛福而去。
而此时的辛福,刚刚从刚才的震惊中回过神来,看到石头飞来,双眼猛然一缩,顿时天旋地转,被打翻在地。
马袁看了一眼倒在地上的辛福,扭头就跑,留下存后一人不知所措。
而刚刚被打碎的东西,恰好是夫子仓清风每日把玩的砚台,此刻变成一堆碎石。
在砚台破碎的一瞬间,正在镇北酒馆喝酒的夫子猛然起身,身形瞬间消失不见。
而刚刚从后山砍柴归来的辛福的父亲辛大,双眼金光爆闪,却又在突然间暗淡下去,整个人呆在哪里,一动不动。
石生发现正在被几个两脚动物抢来抢去,有些无奈,特别是被马袁丢出去御敌,撞的头昏眼花,还没清醒过来,又撞上了辛福的脑袋,意识中突然一片空白,像是融化了一般,跟什么东西交融在一起。
存后看着晕过去的辛福,突然想到家里有一次惩罚丫鬟,丫鬟晕死过去之后,嬷嬷用水一泼,人就醒了,赶紧往院子里跑,提来一桶水,往辛福脸上灌。
石生从来没有这么舒服过,像是泡在温泉里一样,有什么东西丝丝缕缕钻进身体,脑海中多了许多念头,知道了之前将他抢来抢去的两脚动物是“人”,而他以前,叫“石头”,多出来这些念头,来自一个叫辛福的人类。
辛福此时有些无奈,他好像变成星星点点的光亮,随风飘散,飘向眼前这个白色的大球。
尝试着摸了摸,柔柔软软的,想着这东西好像在抢他的东西啊,上去一阵撕扯,也不知什么做成的,尽然撕不开,辛福感觉他越来越透明,也感渐渐感觉到来自大白球的撕扯,一种无法形容的疼痛猛然出现。
也就在这一瞬间,辛福消失的无影无踪,世上再无辛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