守在二楼的伙计也是精明，看见少爷带着朋友来到雅间，立刻送进茶酒点心和小菜，恭恭敬敬递上菜谱：“少爷看看，还需要些什么菜？”
楚亭君将菜谱递给漓豆。
漓豆又推了回去：“我不饿，喝茶就行了。”
两人就在窗前的桌子上一边喝茶一边欣赏雨景。
面壁不如面雨景。
雨像珠帘一样在窗外绵绵倾泻，茶香缭绕在唇齿间。此时此刻，什么都可以想，什么都不可以不想。
那个在老鼠不理的后院里，也是雨天，房顶雨漏如注，到处接水而不及，哪里有这样的闲情逸致？
江府后院，那个本应如花的生命，根本没有机会见识，甚至没有机会听说，雨原来可以下得这样诗意，就香消玉殒了！
十一岁的漓豆，现出与年龄很不相称的悲怆神情。
对面的楚亭君看得出了神。
不提防撞上漓豆射过来的眼光，连忙打趣：“现在这么悠闲淡定，刚才飞行可是胆战心惊，我在想，要是再来几声霹雳，你该跑过来求保护了！”
漓豆的心像刺猬一样竖起根根利刺，她不检讨自己刚才的春伤秋悲，倒计较起楚亭君悲悯的眼神：这眼神不对劲！
啊？楚克星该不是老毛病犯了吧？
那次在船上，面对满脸污糟的自己，他却凑得很近，还递手帕过来要帮她擦一擦，当时她就疑心此人断那个什么。
断……袖？啊~~~
漓豆做小盲流时，就听说过好多这样的“分桃故事”，太恶心了！
漓豆仔细看对面的楚克星，眼神果真色眯眯的。
越看越......恶心......
好！你恶心我，我更恶心你。
漓豆拔地而起，挽袖捋臂，冲到雅间门口大喊：“小二！”
小二一溜烟跑过来：“客官，有什么吩咐？”
“给我上一碟烤鸡腿！”
“好咧！”小二一溜烟跑开,很快又一溜烟跑回，托着一碟热腾腾香喷喷的烤鸡腿，放到桌上：“少爷、客官，慢用！”
漓豆无视楚亭君的色眸，将一只脚抬起，踏到座椅上，一手捞起大鸡腿，张嘴就啃。
啧啧，外酥里嫩的鸡腿被狠命一咬，顿时肉绽油迸，溢满嘴巴，唇齿留香哪！
漓豆抹一把嘴角沾上的油渍，将手里的鸡腿指向楚克星：“你不吃么？”
见楚克星定定盯着鸡腿碟，漓豆鼻子哼声：“就说我们是天差地别的两类人。不错！你再跟着我混，档次马上掉到十八层地狱！”
楚亭君哈哈一笑：“这有何难？”
也踏起一只脚，捞起一只鸡腿，张嘴就啃。
漓豆装作惊呆的样子，坐下来，大眼看着他：“还真来啊？”
心里更坚信此人是某某袖：为了取悦一个小哥，居然不惜放下身段，不顾身份、地位、风度去啃鸡腿。
楚克星的脸从桌子那边凑过来：“我还吃过生的猪脚，你信不信？我还切敌人的肝胆煮酒来喝，你信不信？”
“呀！”这回漓豆真的惊恐了，尖叫一声，夺门而出！
楚亭君搬起石头砸了自己的脚，心中懊恼不已，连忙拔腿去追。
漓豆走到街上，又使出独特的走路姿势：抱着双肩，缩着脖子，将下巴埋到胸前，眼睛只看脚尖，活像一只屈头鸭。
这姿势实在不雅观，惹得好几个闪过的姑娘小媳妇儿露出厌恶的表情。
回头一看，居然吓不跑楚克星！
楚亭君依然压压低帽檐，忍住笑着跟在她后边，又尾随她上船。
坐船时，坐的是同一条椅子，漓豆想到身边这个人曾经张开血盆大口，吃生猪脚，啖敌人肝胆，就忍不住往旁边闪了闪。
偏偏楚亭君又向她靠了靠。
漓豆又闪了闪。
楚亭君说：“别闪了，再闪就要从椅子上掉下去了！”
漓豆这才停止躲闪。
楚亭君说：“我逗你的，我没有吃过敌人的肝胆，但是生猪腿确实是吃过。”
这时有人来叫走坐在楚亭君对面的大叔，漓豆就坐到对面去，叉着腮帮看他狗嘴里还能吐出什么象牙。
“还听吗？”楚亭君问。
“听！”
楚亭君于是讲起了他的战斗经历。
曾经有一次，被伪朝的官兵围困在一个山头上，断水断粮，唯一只有一头山猪，没办法，只好把猪杀了，生吃了。
他是将领，得了一只生猪肩。他用剑劈成两半，再横着砍成几段，就这么生吃了。
漓豆从来没有接触过战场，也从来没有想象过战场的情景。
对面这个人，九岁就开始在战场上出生入死，侥幸从死人堆里爬出来，活到如今，又去剿匪，命运似乎对他也没有眷顾多少。
难怪才十六岁，就老气横秋，像饱经沧桑的大叔。
他的十几岁，困在战场上，随时殒命；江采篱的十几岁，困在老鼠不理的后院，最终殒命…… 似乎，该同病相怜才对？
“好啦楚大叔，我相信你没有吃过，不过我觉得………如果......恨极了，炒来吃也无可厚非！”
比如江府两个堂姐，漓豆恨不得抽她们的筋剥她们的皮。
小盲流的心理就是这样，看事情从来不上纲上线。
“如果缺水少粮活不下去了，如果那是罪大恶极、把自己害死的坏人……”漓豆咬牙切齿地说，恨不得将敌人生吞活剥敌人的表情吓走了身边一个女乘客。
好了，只剩两个吃人族相对而坐。
“哈哈哈！豆小哥，你真……”见到小哥虎视眈眈看着自己，楚亭君把“冷酷无情”四字吞下，“有趣，有意思！”
好吧，那就将小盲流的秉性进行到底：“哎，再说一个你打仗的故事呗！”
楚亭君就挑一个不算血腥的故事：一次外出侦察地形时掉进激流，被冲到无人岛上，也是缺水少粮，还有在孤岛四周成千条鳄鱼“伺候”，真个是波澜起伏，危机四伏，让对面的小哥脸色万变。
漓豆一会毛骨悚然，一会释然。问：“后来呢？”
“后来，大表哥看到我挂在树上的袍子，开船来将我救出。”
结局很平常。偏偏小不点的关注点有点偏移：“你的袍子挂在树上做信号，那你穿什么？”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