现场勘察的结果很快就出来了，周南道和章春露是喝醉了酒以后，双双氨气中毒死亡的。至于氨气的泄露，是连接管道的螺丝松动导致的。至于螺丝为什么会松动，暂时查不出原因。因为氨气管道是通过地道房间上层的线路管道到冷藏室的，如果要人为拧松，就得开挖管道了。可是警方调查了酒店员工，也勘察了泄露点的现场，没发现有开挖的痕迹。
“肯定得喝醉了啊，要不是喝醉了，就氨气那气味，就算没毒，也是受不了的，怎么可能会被毒死在里面呢？而且没有任何挣扎的痕迹。”赵剑川自嘲地说道。
“赵队的意思，这喝醉酒也有疑点吗？”蔡副队问道，“尸检报告还没有出来，现在是根据现场情况得出的推论，具体到底是怎么中毒的，还要等尸检报告出来才能下定论呢。不过就初步勘验来看，两人并没有性 生 活的痕迹。”
“没有性 生 活？那为什么会脱 光了衣服呢？”赵剑川不解了，“难道说，氨气中毒还会让人产生性爱幻觉，从而自动将衣服都脱 光了？”
蔡副队失笑了：“哪有这种事，氨气是有强刺激气味的气体，一旦吸入首先引起咽喉水肿，然后窒息，直至死亡。它对中枢神经的破坏，是引起惊厥抽搐，而不是兴奋，怎么可能会让人脱 光了衣服呢？所以我的推测是，他们应该是喝了酒以后有了性 生 活的欲 望，所以才脱 光了衣服。没想到衣服才脱了，人也醉得不省人事了，于是双双倒在了床上。而氨气溢入房间，应该是在他们醉倒以后。所以他们才会在毫无察觉的状态下，中毒窒息死亡的。”
赵剑川疑惑道：“氨气是通过排风扇进来的，如果他们有性 生 活的欲 望，那么脱了衣服还容易理解，打开排气扇又是干什么用的？而且我认为，他们应该是酒醉加上性 生 活以后的疲惫，所以才会昏睡成这样。如果单单只是酒醉，应该不至于对氨气的进入毫无察觉。对了，现场勘查没有发现他们有挣扎痕迹吧？”
“还真没有。”蔡副队略想了想，说道，“赵队，你分析得也有道理，如果氨气是在性 生 活之前进入的，那么能脱衣服就证明他们还有意识，而氨气的气味又那么强烈，怎么可能没有察觉；若是性 生 活以后，氨气中毒倒是容易解释了，可是跟尸检勘查又不符合了，人家根本就没有过啊，难道我们好强加给他们？”
蔡副队说着，自己先笑了，赵剑川困惑地拍拍脑袋，说道：“这个疑点先放一放吧，等正式的尸检报告出来了再研究。对了，氨气管道的铺设怎么会经过地道房间的呢？再说了，不管是地下还是地上，既然装修成了客房，肯定是要住人的，这样铺设管道，难道周南道就没有考虑过安全问题吗？”
“冷藏室在餐饮部地下的地道内，而氨气存储罐又在别墅群旁边的设备房内，管道肯定是要经过这条地道的啊。”蔡副队指着图纸说道，“赵队你看，氨气管道在这里，地道在这里，正好形成一个交叉，有一小节管道经过了地道房间的吊顶，而管道连接处又正好在这里。因为图纸上标注的地道是地下管道，所以管道工在维护管道的时候，没注意过这里。以为就算这里泄露了，也不过是漏到地下管道中去，不会出大事的。”
赵剑川点头道：“但是事实上那里不是地下管道，而是地下豪华套房，对吗？难道真的没有人起过疑心？”
“没有。”蔡副队遗憾地摇摇头，“我们在查找氨气泄露点的时候，挖开了那里的管道，发现还真是没法怀疑什么。因为那里确实是一条线路管道。深约三十公分，长度跟地道相同，谁能怀疑那下边其实是豪华套房啊。”
“别人不知道，难道周南道也不知道？酒店的整体项目，从头到尾不都是他在负责的吗？”赵剑川皱起了双眉，酒店在装修的时候，说是填埋了这一条最大的地道，其实只是将地道一分为二。地下装修成豪华套房，上层则用线路管道来作掩护。那么他们装修成这样的目的是什么呢？这跟别墅群的地下室有关系吗？
“你们去别墅群的地下室看了吗？”赵剑川问道。
“看了，地下室就是地下室，但是从位置上看，很有可能是将地道隔断形成的，只是我们还找不到地下室和地道房间相通的地方。”
“那么电梯呢？你们在地道内发现电梯了吗？”
“有，有一架电梯，不过仅仅只能到第十八层，其他楼层不能到。”
赵剑川一惊：“你的意思是说，地道内也有电梯，而且是一架只锁定一个楼层的电梯？也就是说，电梯口指示键只显示朝上，而电梯内的楼层按钮除了十八层的都没有用？”
“应该是这样。”蔡副队想了想，点点头。
“太好了，总算找到地方了。”赵剑川的脸上露出了难得的轻松表情，“郑姣盛的证词全部得到了印证，也就是说，郑姣盛遭遇到的事情，应该是在地道房间内发生的。那么，这条地道的作用，不是很明显了吗？走，我们再去看看那架电梯，巩固一下证词。”
蔡副队应了一声，正要站起来，赵剑川突然想到了什么，又问道：“上次就陈会明通话记录的事情，我让小陶去询问了丁淑苗，她怎么说？”
“询问笔录不是都给你了……”蔡副队困惑地反问了一句，马上正色道，“丁淑苗说了，那天晚上陈会明确实打电话给她了，当时她已经睡着了，被手机铃声吵醒，本来就很恼火了。加上陈会明婚前婚后也曾经好几次这样跟她保证过，因此她当时根本就没当一回事，以为他又是哪根筋搭牢了，在那里发大兴呢。所以应付了几句就挂了，也忘了跟警方说了。”
“那丁淑苗听没听出来，陈会明给她打电话的时候，是喝醉的，还是清醒的？”
“她说了，绝对是清醒的，因为陈会明的酒性不好，喝醉了除了呕吐就是睡觉，不可能会给她打电话的。这一点我们在询问陈家其他亲戚的时候，也得到了印证。”
赵剑川“哦”了一声，正要出去，突然听见外面有吵嚷声，是一个女人高八度的声音：“你拦着我干什么？我要见你们领导，你们凭什么说我女儿和周副总有关系啊，我女儿清清白白的，要不是那个什么谭天方忘恩负义，她早就订婚了，怎么可能被人害死在那里呢？现在你们警察没用，破不了案子也就算了，怎么连真话都不让人说了？！”
然后是小陶的劝解声：“阿姨，我们能理解你的心情，也很欢迎你来这里反应情况。可是国有国法，家有家规，公安局也得有规矩不是？你这样直接往里闯，不管怎么说，都是不合适的。你在这里稍微等一下，让我先去跟领导汇报一声好不好？”
“汇报？汇报什么？你们领导接待反应情况的群众，还要先梳妆打扮啊？”来人边哭边嚷，一边搡着小陶。正好看见赵剑川走出办公室，于是一把推开小陶，直接扑到赵剑川的面前，居然直挺挺就跪下了，“领导啊，你们警察可不能只看表面现象，冤枉了好人啊。”
赵剑川有些发愣，慌忙拉住女人，一边低声问小陶：“谁啊？”
“这是章春露的妈妈段棠囡，上次去酒店调查辛蕴失踪的时候，赵队不是也见过吗？”小陶尴尬地介绍道。
“哦。”赵剑川忙挤出一个笑脸，拉着段棠囡说道，“阿姨，别心急，别上火，你要跟我们反应什么情况，慢慢说就好了。至于那些流言蜚语，你看你都多大的人了，经历过的事情比我们还多呢，还能相信这个，对吧？”
这高帽子戴的，小陶偷偷冲赵剑川竖了个大拇指，然后趁机开溜。
赵剑川让蔡副队先去酒店，自己扶着段棠囡，就进了办公室，让她坐下，然后倒上一杯茶，这才说道：“阿姨，你要反应什么情况，喝口水慢慢说。”
正说着，谢文远得到消息进来了，将笔录纸摊开，段棠囡这才表示满意，准备开口说话，眼泪却先下来了：“领导，我可只有露露这一个女儿啊，如今她比我先走了，我以后要靠谁去啊！”说着，竟然放声大哭了起来。
赵剑川这警察做了也有快二十年了，形形色色的人，稀奇古怪的事，也不知道经历了多少了，段棠囡的表现根本就没让他放在眼里。因此他既不接话，也没有劝慰，只是让谢文远拿了几张纸巾给段棠囡，然后耐心地等着她哭完，开始了述说：
“不瞒领导说，露露进天雨湾酒店，都是周副总帮的忙。至于周副总为什么肯帮忙，自然是我也有甜头让他尝到了。你们别笑我，我要是有好命，能嫁个有权有钱又体贴的男人，我也不做那种事啊。可是我家老公没用，做什么生意都赔钱，女儿也不是一个读书的料，你说我能怎么办？幸好周副总还不是那种只占便宜没实货的男人，他答应了会安排好露露，也确实做到了，我也就死心塌地靠着他了。”
谢文远张了张嘴，终于什么也没说。他无法预测这个女人如果知道了周南道其实跟她们母女都有关系，会怎么样。
“露露那孩子，是个心高气盛的，觉得自己有了这么好的一个工作，就不能随随便便就嫁了。可是稍微看得上眼的人家，知道我跟周副总的关系，都不肯让自己的儿子跟露露谈恋爱。这不是，露露就自己选了一个以前暗暗喜欢过的高中同学，以为帮他找一个好工作，人家就会喜欢她了，至少也会感激她吧。”
“那章春露想要嫁给谭天方的事情，周南道知道吗？”赵剑川插了一句话。
“知道啊，知道啊，怎么不知道。”段棠囡忙应道，“周副总还很高兴呢，就好像是自己的女儿找到了归宿的一样。不然，，露露给那小伙子安排的是总经理助理的岗位，比她自己的岗位还要高呢，要是没有周副总的帮忙，可能吗？你们说，就周副总这态度，说他跟露露有关系，这不是天大的笑话吗？”
确实是笑话，那些败类的荒淫，已经让正常人看不懂了。谢文远腹诽着，轻哼了一声。
“那小伙子到了酒店以后，我也见过了。要相貌有相貌，要学历有学历，要能力有能力，跟我们家露露倒是满般配的，没想到他居然有女朋友。我承认这事儿是露露做错了，不该将那女孩子关在地道的客房里。可是天地良心，露露根本就没想过要害她啊。要是想害她，用得着在房间里放上那么多吃的吗？唉，这事儿也怪我，要是我不跟露露说地道里有客房，这小娘也想不出这样的办法来啊。”
“等等，你说地道客房的事情，是你告诉章春露的？”赵剑川打断了段棠囡的话，“那么，你是怎么知道地道客房的事情的呢？”
段棠囡愣了一下，说道：“是周副总告诉我的啊。他说那里是酒店的重要客户需要特 殊 服 务的地方，所以让我保密，说出去大家都会坐牢的。”
“既然是那么重要的秘密地方，那周南道为什么要告诉你呢？还有，他有详细说起过那种特 殊 服 务是指什么吗？”
段棠囡不以为然地说道：“周副总是要我去打扫客房，这才告诉我的。再秘密的地方，总也得有人打扫整理吧。难道要周副总自己去换床单、收拾卫生间啊？至于特 殊 服 务……那还用问，现在哪家酒店没有这样的服务啊。不过大家心知肚明，都不说出来罢了。”
赵剑川微微一笑：“既然酒店里都有这样的服务，那你认为，天雨湾酒店为什么要费心费力弄出这些地道客房来呢？你觉得他们不是想隐瞒什么吗？”
“没什么好隐瞒的，找点刺激呗！”段棠囡大大咧咧地说着，随即又皱起了眉头，“不过也怪啊，也不知道那些重要客户都是什么口味，有几次我进去收拾床单的时候，发现上面有血。要不是知道那些女人就是做这一行的，我都怀疑会不会是哪个姑娘家被糟蹋了呢。”
赵剑川一个激灵：“既然有疑问，那你有问过周南道吗？地道客房里提供特 殊 服 务的女人，都是些什么人？”
“没问，这有什么好问的。”段棠囡似乎很不满意赵剑川的小题大做，“再说了，就是不问也知道啊，做这一行的，能有什么好女人，不都是卖肉的吗？”
赵剑川看了谢文远一眼，继续问道：“那你能不能回忆一下，七月二十六日那天，地道客房有客人用过吗？”
段棠囡怔了一下，突然暧昧地笑了：“那天晚上啊……那天晚上有点热闹，客房开了可不止一间，第二天我去打扫的时候，险些没累趴下了。那些人啊，也不知道是怎么弄的，床上啥都有，还写着外国字，看都看不懂。”
赵剑川心一紧，问道：“有带血的床单吗？”
“有，有两床。不过床单有血的话，我们都是不洗，直接扔掉的，因为怕有什么毛病，不好处理。到底是五星级的酒店啊，我以前在其他小旅馆也做过，谁家这么讲究啊？客人是要赔钱的，不过床单嘛洗洗照样用，最多用消毒液泡上一天算是很负责任了。”
“那这些床单，你都扔到哪里去了？”
“我也不知道，这个是酒店统一处理的。”段棠囡想了想，说道，“不过我听说，是漂洗干净了，转让给小旅馆的。”
希望像肥皂泡一样破灭了，赵剑川忍着怒气，问道：“那你见过地道客房内提供特 殊 服 务的那些女人吗？你觉得她们象是做这一行的吗？”
“见过几次，确实不太像。”段棠囡一脸的鄙夷，“不过这也没办法，男人不都好这一口嘛。越是做婊 子的，越是要长得清纯秀气，不象婊 子，那样才能讨男人的喜欢啊。”
赵剑川被彻底打败了，沉默了半天，才问道：“那你做的这些事，只有周南道知道吗？你们易荣总经理是不是也知道呢？”
“那我就不知道了，周副总让我不要多嘴，不要好奇，只要负责好自己的工作就行了，我能不听吗？”段棠囡辩解道，“我都多大的人了，又不是才出校门的女孩子，这种事情，有脑子的人都明白，知道的越多，死得越快！”
赵剑川和谢文远面面相觑，许久，才继续问道：“那你以为，章春露为什么会跟周南道那个样子死在地道客房内呢？是不是因为知道得太多的缘故呢？”
这话一出口，段棠囡的眼泪又下来了：“领导啊，就是这个样子，让人跳进海里都洗不清了啊。露露跟周副总的关系，就跟父女一样。要不是那个样子……都怪姓谭的那个小赤佬，他提出不订婚了，露露难过得哭了好几天呢，我跟周副总劝了她多少次也没用。周副总就说了，要不让露露到总公司去，隔得远了，说不定过一段时间就没事了。这不，这些天我们一直在准备露露去总公司的事情，谁知道……”
说着，段棠囡又大哭了起来，赵剑川问道：“这么说，章春露在死前并没有什么异样了？周南道也没有？”
“哪有什么异样啊，要一定说有，那就是她心里不痛快是真的。至于周副总，酒店里三天两头的意外事故，一直让他很头疼的，其余有什么啊。所以我说，他们两个一定是被人害死的，决不可能是意外事故，更不可能是自 杀！”
“哦，那你说说理由。”
“要什么理由？虽然露露失恋了心里不痛快，但是去总公司也算是升职吧，堤内损失堤外补，用得着自 杀吗？至于意外事故，那就更不可能了，什么样的意外事故，能让露露和周副总都脱 光了在一个房间里啊。领导，你们警察都是经验丰富的人，不会被这样肤浅的表面现象给糊弄过去了吧？”
“当然不会。”赵剑川笑道，“不过希望你也不要听见风就是雨，因为这些没有根据的流言蜚语，就跑来指责我们，可以吗？”
段棠囡无语，赵剑川趁机站了起来，走到门口，打算叫了小陶将段棠囡送了出去。就在这时，他突然想到什么，转头问段棠囡：“七月二十六日晚上，或者说七月二十七日凌晨，你去周南道的房间打扫过吗？”
段棠囡正准备在笔录上按手印，被赵剑川一问，愣了一下，说道：“不记得了。每天一样的工作，谁会记得那么清楚啊。”
“那这么说吧。”赵剑川走到段棠囡身边，换了一个方式问道，“周南道在住宿楼那里的房间都是你打扫的对不对？那么在每天的打扫过程中，有没有让你感到奇怪的事情呢？”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