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九话 醉酒清风聊以寞
尔雅看了他俩一眼，皱眉思索了半会，便起身走过来。
“你是不忘镇卖麻花的天下吧？”
“正是，尔雅姑娘怎么会在这里？”
“我本来离开了不忘镇，暂住在附近的村庄。不过，昨天傍晚，千无忧找到我，给我租了辆马车，要我赶到千山，把这包东西交给你，说是他侄女用的到。”
“哦？那他人呢？你们为什么没有一道？”
“我们？”尔雅有些失神，她明白天下指的是无忧买下自己的事，便低下头，幽幽地说：“千无忧他还有别的事没办完，我和他……我欠他的人情，以帮他做事，就这么简单。”
思绪飘转到三天前。
贵宾房内，尔雅挺在金灿灿的鸾榻上，闭眼直言：“来吧！想怎样就怎样吧！快点完事，我还有半幅画急着收尾。”
无忧走到床前，看着她那副英勇就义的悲壮姿态，忍不住笑出声来：“嘻嘻，那你走吧！”
尔雅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刚刚他是叫自己走的吗？搞出这么多，真的就是为了让自己走？她缓缓睁开眼睛，半是猜许，半是犹疑，紧盯着他，暗中拉锯。
见尔雅不应声也不动身，无忧笑了笑，拿出檀香小扇又是摇了摇：“怎么，我就那么像个坏蛋？我说让你走，你不信？”
“让我走？”尔雅坐了起来，依旧不是很领情：“你这是干什么？欲擒故纵？想让我对你心怀感恩，然后一辈子死心塌地？那我告诉你，你打错算盘了，你现在让我走，我马上就走，连一个谢字都不会说，以后也绝不会想起你半点。所以，你再斟酌一下，到底要不要用这么没品的烂招，省的你还要用什么第四的兵器把我捉回来，天下人耻笑，大家脸上都不好看。”
“不愧是才女，想象力超凡！”无忧收起扇子，双手鼓了几掌，随即话锋一转：“不过，尔雅姑娘，你想多了。让你走，你便走，你现在谢是不谢，你走后想是不想，都已与我无关。什么第四啊，高手啊，那都是江湖朋友们抬爱，可是单凭无忧公子的名号，还是可以保证言之不悔。”
无忧谈笑风生，娃娃般俊俏的脸上闪过男人自信的张力与魅惑，竟也英气逼人。尔雅见状，不再冷嘲热讽，严肃地问出心中纠结。
“你当真要给我自由？”
“错！自由是属于你自己的，没人能给你。”
“那你做这些……”
“我不过是要这世上，再多一个无忧的人。”
又是那个轻描淡写的语气，什么事情在他眼里都是那么轻易，那么自然吗？
尔雅呆立半晌，心中五味杂陈。
就在刚刚被送进贵宾房等待的时候，她甚至有过那么一小点的欢喜，不自觉地夹杂在自怨自艾中。在不得不认命后，虽然面上刁钻，嘴上刻薄，也不过是一时使性子，文人墨客惯有的清高和自尊在作祟。而现在这个让她已略有期许的男子，顺着她的意思，给她机会不再受任何的束缚，是该高兴他满足了自己的愿望，还是该埋怨他不在乎自己的去向？
不管怎样，这是入青楼五年以来的梦想，该坚持才对。
“尔雅姑娘，那别耽搁了，拿上你那半幅画到别处去收尾吧！因为我的一些原因，你必须现在就走，今晚就离开不忘镇，要是一时不知去哪，我在外庄给你安排了间别院，虽然简陋，但请暂时委屈一下，再做打算！”
尔雅收回逡巡在无忧身上的目光，不禁讪笑，心中自嘲：尔雅呀尔雅，还真当自己是个出淤泥而不染的清莲呢？人家早就给你安排好了地方，压根就没想要你，没想带着你……
“好，我说过，不会谢你！我从没有求过你，你这样做肯定有你的理由，但是不可否认，你的确帮了我，我也不想欠你的情，所以你可以提三个合理的要求，我尔雅虽势单力薄，也定将全力帮衬。”
尔雅的思绪又飘了回来，眼下去千山给天下送东西，便是无忧去外庄别院找到她，要她帮忙的第一件事。
“既然在这里就遇见了你，那我也就不用去千山了。”尔雅将那包东西推给天下。
天下接过布包，打开一看，竟是原本被天下收起来的那三套碧色衣装，因为从不忘镇走得匆忙，也没顾得上回去收拾行李。
到底是亲叔啊！
“千戒，你的！”天下将包袱系好，扔给鹤千戒，说：“一会你到客房里换一套吧！”
“她？”尔雅来回观望这两人。
“她就是无忧的侄女，鹤千戒，包里这些都是她的衣物。”天下解释道。
“千无忧急着叫我赶去千山，就是要我送几件衣裳？”尔雅有点难以自持，忿忿不平道：“小二，上酒！”
于是，天下没拦住，两个女人，一共喝下三坛女儿红。
一个气势汹汹借酒消愁，一个嬉皮笑脸跟着添乱。
“你是叫千戒吧？”尔雅双眼通红，已经醉到开始胡言乱语：“千戒，我告诉你，男人都不是好东西，尤其是你那个叔，叫什么来的？哦，千无赖！对，无赖！”
鹤千戒坐在对面傻笑，尔雅说什么，她都跟着点头。
“我给他三个机会，他都不知道珍惜……还耍我，让我送些衣服，你们千山就穷得差这几套衣服啦？”
天下已经没有能力控制局势了，只能在一旁摇头，心里为无忧叫屈：大才女，那些还真不是普通的玩意，叫你送才是真的真的信任你咧！
“我为了给你送东西，连夜赶路，坐马车一路颠簸，连水都没喝上一口，你知道吗？”忽然尔雅哭了起来，语气也柔弱起来：“我以为赶去了千山，见了你的亲人，就可以离你的生活更近一点；我以为即使你不在那里，可那里有你长大的印迹，就可以更了解你一些；我以为藕虽断、丝牵连，就可以等到相伴相许的一天……我太傻了是吗？在青楼五载春秋，还看不够薄情寡义吗？我都快二十二了，哪里还有真情真意真心人值得期待……”说到最后，尔雅扑倒在地上，醉梦中还是哭哭笑笑。
最是寂寞女儿心。
天下叹了口气，招呼店小二帮忙，把尔雅抬到先前她订的那间上房中去。自己则无奈地拖着一只伤残的手臂，背起还在那里傻笑的鹤千戒，进了旁边的另外一间上房。
刚把鹤千戒放在床上，她一个猛子扎起来，动手就开始脱衣服。
天下一惊，这都什么习惯，一喝酒就得脱衣服，这还得了？
赶快伸出手将她环抱住，也顾不上肩伤了，抵死得治住她这次，否则真弄出什么事，再被纪律严明的当地官府抓起来，可犯不着。
“千戒，你听我说，这不是在家，你可不能想怎么样就怎么样，乖，热就忍着点。”
“我不热啊！呵呵嘿嘿嘿……”鹤千戒瘫在天下的怀里，也不知道什么事值当笑个没完。
“那你干嘛脱衣服？”
“不是你说的，‘一会你到客房里换一套吧！’嘿嘿……”
天哪，这个脑残，平时告诉她点什么事，转个身就给忘掉，怎么这句话偏记得这么清楚？天下真想自己也醉死算了，醒着活着那都是遭罪！
“千戒，你再听我说，咱们赶路累了，先睡一觉，起来再换衣服，听话，你……”话没说完，鹤千戒再次很稳重地睡着了，没有循序渐进地过程，十分直接。
与上次的尴尬经历不同，这一回，天下只感到全身轻松，畅叙悠然，暗自庆幸床上的小丫头，在身怀盖世武功的同时，还练就了说睡就睡绝不含糊的独门功夫。
天下细心地将她安顿好，便走出去，随手带上房门。
该是时候去瞧瞧肩头的伤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