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三章 三垂冈下谷幽深(二)
书名:天裳 作者:墨久言 本章字数:12232字 发布时间:2023-05-28

       唐三少看向刘三武,冷冷说道:“既然第五天士来了,便先办大事。若是唐某与那妖女战罢未死,再与刘大帮主做个了断。”

       刘三武脸色铁青,一言不发,退入人群。

       那几人到得近前,人群自然向两侧分开,他们便从人群的夹道之中走到院落之前。其中一人走到陈仲庭身前,附耳低声说了几句。陈仲庭听了,微微点头。

       唐轩乘人群一分之际,与林冬雨挤到人群之前,向那几人看去。只见当先那人,年纪在五旬左右,生得五短身材,方面大耳,颔下短须与额下双眉都已秃疏,举止神态,又颇显猥琐,帽履衣衫,却甚是名贵整洁。

       唐轩心道:此人当是精通术数机关的第五奇了。又见他身后几人,尽皆面貌英挺,服饰华美,对他甚是恭敬,想来是他的门下弟子。

       陈仲庭走向第五奇,双手抱拳,面带微笑,说道:“大雪风寒,天士一路劳苦,让仲庭等人心中何忍!只是妖氛初起,若不早些清除,必将养虎遗患,祸及江湖。前人之失,后人鉴之,为的就是不使那血腥惨剧再现武林!”唐三少、李天青、阮二爷等人随着陈仲庭一起围将上来。

       第五奇拱手还礼,说道:“仲庭先生客套了!第五奇除了会点儿小手艺,就是一个老朽年迈的江湖废人。本人能在有生之年,多给家里挣点儿钱,并为武林同道做点儿事,心中还多少有些慰籍。”拱手之间,手上的汉玉扳指与各色宝石戒指,在炫人眼目的同时,又透出几分俗气。

       唐三少抱拳道:“还请天士在破阵之时手下留情,留下那妖女的性命,也好让唐某了却多年来的一个心愿。”

       箫声依然从缥缈处传来……第五奇转头看看谷口,两道秃眉微微一轩,慢声说道:“唐三少放心,第五奇从不伤人,就像只吹箫、不出手的那位萧先生一样。”说罢,又与围上前来的几人彼此寒暄。

        众人看向场中,尽皆沉默不语。唯有鹅毛般的白雪,在凄清的箫声中,从灰暗的上苍纷纷飘下。

       第五奇仰头环视峭壁,复又将目光落在院中院外的石阵之间。此刻死在阵中那些人,几乎被白雪覆盖。

       箫声忽地一歇,那声音又从天际飘来:“第五天士,你乃世上少有的高人,为何也与他们一道欺凌一个病弱女子?天士术数之学当世无双,可知这苍天乃是最大的术数机关,行使人道,才是破解这最大机关的唯一法门!收手吧,非行人道,自古至今,在这苍天的机关之下,又放过了谁人!”一声重重的叹息之后,那低婉的箫声又在雪谷萦廽。

       第五奇仰头看向天际,缓缓说道:“萧先生,你说的轻巧,你千里独行,洒脱自在,谁又能与你相比?再者,第五奇一个穷孩子出身,可不像你有一个好爹,你爹给你留下的钱,你十辈子也花不完。可第五奇一大家子人,数十口要吃要喝,要住要穿,要娶媳妇,要生孩子,第五奇又无别的本事,只会这门小手艺,若不用来挣点儿钱,一家数十口岂不是都要没饭吃、没衣穿、没法过活?再者,第五奇出道以来,只耍手艺,从不害命。萧先生,你本事再大,也不能干涉别人挣钱养家吧!”

       说罢,第五奇轻轻招手,一名弟子急忙走到近前,递上龙猫革囊,第五奇从中取出七枚七色石子。这七色石子拿在手中,第五奇猥琐的脸上,忽现庄严之色,双目射出精光,两手连番挥出,随着劲啸之声,七枚七色石子,尽皆射入石阵雪地之内。随着石子没入雪中,石阵之内隐隐传出一阵轻微的响声。这响声忽地一停,无数闪着幽蓝的寒芒,在乱石之间爆射而出,以不可思异的角度,交互激射在乱石之上,迸发出点点火星。

       异景突发,众人相顾骇然,纷纷向后闪避。但那幽蓝寒芒,只在阵中交错射出,并无一颗飞出石阵。

       见阵中再无寒芒射出,李邦脸上的疤痕一跳,说道:“天士,是否可以进阵了?”

       第五奇轻轻摆手,走到石阵近处,俯下身,从雪中扒出一具尸身,看了两眼,站起身来,向着院中说道:“屋中那女子,还是把那东西交出来吧。再当着众位英雄的面,言明与那妖妇一刀两断。老夫念你在这门学问上有些天赋,可代你向众人求情,想来天下英雄,多少也会给老夫一点儿面子。众位英雄宽恕你后,老夫可将你收归门下,你也可安心术数专工,往纵深修习。老夫之意,你看如何?”

       此话一出,人群中议论纷声又起。陈仲庭等十余名头面人物,虽未言语,但都用异样的目光看着第五奇。

       唐三少闪身来到第五奇面前,冷冷说道:“第五天士这面子,要是唐某不给呢?”

       第五奇淡淡说道:“有时可以不给,但更多时候,不给还真是不行。”

       陈仲庭轻轻推开唐三少,说道:“天士也知那段往事,唐门与那妖妇仇深如海。我家三弟之言,还请天士不要介意。”

       第五奇道:“仲庭先生言重了。使人钱财,给人干事儿,如是而已,哪里会有什么介意不介意的?”说罢,又向院中说道:“第五奇话已至此,此时便要进院了。”

       便在此时,一个低婉清丽而又稍稍愤慨的声音,从屋舍中传出:“第五天士,你也相信这些别有用心之人的鬼话!想那蓝裳学究天人,所遗秘笈三十年来多少能人异士都未找到,而我一个弱女子如何寻得?小女子自幼喜好这门学问,在寒舍布下一些机关陷阱,以防虎狼来扰。只是小女子稍有天赋,这些玩意儿做得稍稍精巧,却被他们冠上蓝裳传人之名。第五天士,你是当今术数第一行家,他们看不出,难道你还看不出吗?再说一句最为实在的话,若真是蓝裳遗下之学,天士你扪心自问,你可能破去?”

       唐轩觉得紫裳此话甚是有理,更加坚信蓝裳所遗《傲天集》仍在魔云城堡那间密室之中。

       第五奇轻叹一声,说道:“你布下的这些东西,并不是蓝裳所传。蓝裳遗下的那些东西……”说话之间,仰头看向屋舍后方的绝壁,深邃的目光似又飞过绝壁,飞向那座绝域魔城……

       众人默不作声,像是对两人的对话颇感兴趣。

       一阵静默之后,第五奇续道:“那蓝裳遗下的东西,第五奇难以攻破!”

       屋舍之中,又传出紫裳清雅的声音:“天士既已看出我屋前屋后布下的机关不是蓝裳所传,为何还像这些混人一样,认定小女子得了蓝裳的秘笈?难道就是为了陈仲庭给你的那三百两金子,便与这些人一道,来欺凌一个孤身的女子?”

       林冬雨悄声道:“紫裳姐姐这话要是真的,第五奇为了金子,来做欺负孤身女子之事,他便是有天大的本事,他也是一个没有脸的坏人。”

       第五奇又是一声轻叹,缓缓说道:“陈老大起初找我,我自是不信你能从那魔域取得秘笈,但‘万里真音’万语灵又与我说了此事,我才不得不信!”

       唐轩心道:‘万里真音’万语灵又是何许人?为何他说出的话,便能使第五奇深信不疑?

       那低逥的箫声,在不绝于缕的婉转声中,似也多出一丝的无奈……

       凄婉的箫声中,第五奇又道:“那东西,你还是拿出来吧。那本就是不祥之物,上面染的血,恐怕至今仍是未干。你一个孤身女子是压不下、镇不住的。陈老大这件事做得对,把秘笈交与朝廷,由天子之命来镇服。不然,即便你是谁,都镇服不住那通天彻地的戾气。”

       紫裳的声音又从屋舍中传出:“那个‘万里真音’万语灵说出的话就可完全相信?即便金口玉言的圣旨也不一定全是真的!你们可让万语灵前来此间,与我当面对质。”

       紫裳话音刚落,李邦大声喝道:“大胆妖女,竟敢说出如此大逆不道之言!就凭这句话,林大人来了,你便是死罪难逃!”

       第五奇道:“你要找万语灵当面对质,可惜晚了一步。本来他是要来魔云雪谷当面指认,但昨晚他却死在了潞州城内。”说着仰起头,向着天际,又道:“‘万里真音’万语灵一生从未说过一句假话,这是江湖中每一个人的共识。萧先生,你说是也不是?”

       那箫声似乎真的远了,似乎到了缥缈虚无之处。那远远的箫声,一丝一缕的消失,最终全无声息。便在箫声完全止歇之际,一个沉重而又无奈的声音,缓缓地从缥缈之处传来:“是的!万语灵一生从无一句虚言……”

       唐轩听到此处,不由心中火起:都说那个‘万里真音’一生从未说过一句虚言,但可以断定,此次他说的定是假话!隐藏《傲天集》的密室何等隐秘,其中的机关何等巧妙。若不知情,无论如何都不可能打开。再者,城堡防范何等严密,应无笑轻功那等神妙,也望而却步。退一万步讲,既便紫裳神功绝世,取得秘笈,那当是何等隐秘之事,万语灵却如何得知?莫非他真是千里眼、顺风耳不成!

       第五奇重重叹息一声,轻轻招手,一名弟子走上前来,第五奇从他手中的龙猫革囊中,取出三枚黑漆漆的圆石,神色比刚刚更见庄严,面向屋舍,缓走两步,深深吸下一口长气,抬手便要将圆石向院中抛去。

       便在此刻,唐轩大喝一声:“住手!”一个飞身,拦在第五奇身前。林冬雨也展动身形,跃到唐轩身侧。

       第五奇后退两步,一脸惊疑,转头看向陈仲庭。

       场中一时安静,众人的目光,都齐齐看向唐轩与林冬雨二人。

       陈仲庭与唐三少对视一眼,像在目光中交流着什么。

       李天青两臂一震,一阵骨节的爆响声随之响起。

       阮洪知轻咳一声,抬手一抚脑后花白的头发,两眼射出蛇眼一样的幽光。

       李邦脸上的刀疤,随着眼角不住地跳动,抬手一指唐轩,刚要大声呵斥,却被陈仲庭摆手拦住。

       在众人惊异的目光中,陈仲庭稳步上前,温言道:“这位壮士为何拦住第五天士破阵捉拿妖女?”

       唐轩大声说道:“各位都被那‘万里真音’万语灵骗了,他所言不实,蓝裳遗下的秘笈,并未在紫裳姑娘这里。”

       此话一出,人群之中嚷声四起,顿时一片纷乱。

     “这小子是谁?竟敢冒天下之大不韪,居然说‘万里真音’万语灵骗人!”

     “连萧先生、萧大侠,都认可万语灵一生全无一句假话,这东西竟敢说出这等大逆混账之言!”

     “我看他定是淫邪之徒,定被那妖女的美色所惑!此刻他身边还有一个更小的妖女……过后这淫徒是不是要来一个左拥右抱,莺燕双飞……”

     “把他们这些狗男女全都拿下,交与锦衣卫林大人细细拷问,从严惩处……”

       在嘈杂乱音之中,林冬雨听见有人说她是妖女,不由大怒,大声说道:“本姑娘乃是堂堂的医者,你们才是一群妖人、一群坏人!”又听有人提到林鹏,通红的脸上又闪过惊恐之色。

       陈仲庭轻轻摆手,将众人语声压下,温声又道:“这位壮士说蓝裳的秘笈不在此间,可有证据?”

       唐轩道:“在下近来曾亲眼见过蓝裳秘笈,知道那秘笈的存放之所。”

       此言一出,场中又是一片哗然。

     “这小子到底是何来路?他居然说见过蓝裳秘笈,还知道那秘笈放在哪里。”

     “这小子身上的紫貂大氅甚是名贵,连风扣都是金子做的,我看他来路不正,保不准是个被通缉的江洋大盗。”

     “这小子如此大的口气,照我看,他也可能是蓝裳的传人。”

     “你说他是蓝裳的传人?要我说,他一来就是蓝裳那妖妇私生的儿子!”

       陈仲庭与唐三少对视一眼,随即说道:“依壮士所言,那秘笈存于何处?”

       陈仲庭话音刚落,只听院内房舍之中传出一阵轻响,又见房门轻轻一启,一道紫色的身影,从房中飘忽而出,一个清雅的声音随即传来:“多谢这位先生挺身而出,证明紫裳清白。”

       随着清雅的声音,那紫色身影向着唐轩轻轻一福、飘飘半拜。

       唐轩心中一懔,见紫裳的身法,竟与高娃汗妃那飘忽诡异的身法颇为相似。再往紫裳的脸上看去,不由心念一动,紫裳的相貌,竟与那密室中的石像颇为神似。只是那石像看去并不使人觉出多美,而眼前的紫裳,在沉稳大气中,却又貌美如花,明艳不可方物。

       紫裳一出,场中众人的目光,从唐轩这里又都齐齐转到紫裳身上,一时场中更多噪杂议论之声。

       陈仲庭见唐轩两眼直视紫裳,微微一笑,温声道:“壮士不会光看美人,而不答陈某之言吧。”

     “这小子一见妖女便两眼发直,定是淫贼无疑!”

     “这对狗男女在众目睽睽之下,仍是眉来眼去,只怕早已勾搭成奸……”

     “陈老大还与这奸徒费什么话,直接拿下便是!”

     “仲庭先生正人君子,侠义仁心,审清问明了,好让这个花心贼子死得心服口服。”

       纷乱之中,唐轩脸上一红,目光从紫裳脸上移开,而又凝神看向北方,说道:“蓝裳秘笈此时仍在那绝域密室之中。蓝裳将秘笈存放那里,是为留给自己的徒弟。在那秘笈之侧,还有一封留给她徒弟的短札。”

       紫裳稳重的眼神也看向北方,面色依旧平静,沉声道:“各路英雄,全天下最有本事的好汉们,你们听见没有,那蓝裳的秘笈,此刻在那绝域密室之中。这位先生与紫裳非亲非故,只因知晓实情,今日才仗义直言……”

       紫裳话未说完,便被唐三少阴寒的声音打断:“这‘绝域密室’四字,乃是漫无边际之所在,如此含糊其辞的言语,你当在骗那三岁的孩童?”

       紫裳淡淡说道:“不想唐掌门觊觎蓝裳秘笈多年,今日竟说出这等孩童之言!‘绝域密室’那是什么地方,这位先生不说,难道你能不知?”说着纤纤玉指轻点眼前众人,又道:“那是什么地方,你们同样心知肚明。你们要是真有本事,便大大方方到那个地方去取。”

       唐三少周身一颤,脸上一阵青白,关节暴起的手掌,摸上腰间的鹿皮革囊。

       陈仲庭面色平静,向唐三少轻轻摇头。

       李邦大声说道:“这奸徒竟敢说‘万里真音’未说真话。最可笑的是他居然还说蓝裳将秘笈留给自己的徒弟。她徒弟是谁?她徒弟远在天边、近在眼前。蓝裳、紫裳,任谁一听,便知一脉相承!”说着双眼不住打量唐轩,脸上的疤痕不住跳动,大声喝道:“你是何人?是如何混到谷中?是何人给你通的讯息?”

       李天青爆喝一声,说道:“听你小子的口音,乃是宣府人氏。你可是‘铁掌金刀’万福生的弟子?”说着双臂骨节又是一阵爆响。

       刘渊看向唐轩身旁的林冬雨,抬手一指,嘿嘿一笑,说道:“与这厮同来的小妖女,居然说大伙是一群妖人,还标榜自己是个医者。这医者嘛,便是大夫了。我看你这小妖女,像是那蒙古蛮荒之地的蒙古小大夫!”说着一指唐轩,笑道:“哈哈,蒙古小妖女,蒙古小大夫,与你一起的这个人,是不是也是从蒙古来的?从蒙古来的大淫徒?哈哈!……”

       便在此时,从谷口方向传来一个清朗的声音:“这话说得不错,他真是来自蒙古,还真是一个大淫徒!”

       随着话声,林鹏一袭白衣,从谷口方向飘飞而至。身后跟随十余名劲装男子,定襄守备丁锐,赫然也在其中。

       唐轩见林鹏到来,一惊过后,反倒不再挂怀:事已至此,大不了死战一场!

       陈仲庭等人见林鹏到来,纷纷迎上前去。林鹏轻轻摆手,示意众人原地不动。挥手之间,冷锐的目光,依次看向对面的绝壁、绝壁下的屋舍、屋舍前的众人,款款说道:“刚刚有人问他究竟何人,现下本官替他回答。首先他是祸乱天下的反叛;其次他是勾引外藩的汉奸;再次他是放荡淫邪的淫贼。他在蒙古,当众猥亵汗妃,勾引瓦剌郡主,迷奸色目教习,玩弄女子侍从,实是无耻下流之极!”

       此话一出,场中更是一阵纷乱,众人指着唐轩纷纷痛骂。一些人在痛骂之时,眼中却露出羡艳之色。

       林冬雨听了这话,脸上一红,冲着林鹏怯生生地说道:“轩哥哥不是反叛,不是汉奸,更不是……淫贼,轩哥哥是个大好人,你才是反叛,你才是……”

       林鹏冷锐的目光向着林冬雨,林冬雨周身一颤,向后退了两步,像要躲到唐轩的身后,见近处有一怪石,又连忙避开。

       紫裳微微一笑,说道:“小妹妹莫怕,石阵中的机关,早已被第五天士他老人家以七色定星石,定住了七星阵眼,已是不能发动。但屋中的那些物件儿,恐怕天士他老人家还须费些手脚。小妹妹要是害怕锦衣卫的大人们,就先到姐姐的屋里躲躲,但屋里的东西可不要乱摸。”说罢,看向唐轩,展颜一笑。这笑容,仿佛使雪谷中有春风拂过。

       听了紫裳这话,唐轩心念一动,忙道:“雨儿,在雪中待久了,还是到紫姐姐的屋中避避风寒。”

       林冬雨目光闪动,说道:“我真是有些冷了,紫姐姐的屋中一定很暖和,我这就去紫姐姐的屋中了。”说着穿过庭院,很快走进居中的石室。

       与唐三少一同前来的那个年轻人,一双小眼看着林冬雨的背影,轻声自语:“小飙子看来,小美人比大美人还要可人……”

       未及说完,后脑勺上就挨了一巴掌。急忙转过头,见五叔正扬着手,怒目看向自己,连忙一吐舌头,将嘴闭上,不敢再说。

       唐轩走到紫裳身前,目视林鹏,暗中调理气息,全身布满神功,凝神以待强敌。

       林鹏同样看向唐轩,轻轻点头,说道:“天地之大,你我在紧要之时,却总能走到一起,今世当真有些缘分。”说着轻轻摇头,又道:“可惜了,一表人才,一身本事,竟不图自强,不知报国,甘居下流,自行堕落。锦衣卫已将你在蒙古的所作所为全部查清,今日你能否当着各位武林同道,将你出卖色相勾引也先之妹、残害被虏同人、奸杀色目教习等等不得见光之事,一一说将出来?”

       话语之间,冷锐的目光直逼唐轩,冷冷说道:“你加入圣天逆教,背叛朝廷,意图谋反,被锦衣卫侦破后,你仓惶叛逃蒙古。在蒙古为了得到也先的重用,你极力唆使也先兴兵来犯天朝,致使边民饱受战火,致使边地生灵涂炭!你躲在也先的幕后,藏在也先之妹的裙下,向也先大进谗言,致使多名劝阻出兵的将领被杀……”

       林鹏说到此处,随行中一人放声痛哭,大步冲到人前,手中银刀一指唐轩,大声痛骂:“只因我哥哥与脱不花要好,又因他劝说也先不要兴兵南进,你这奸贼便在也先面前大进谗言,使他被也先杀害。今日我要将你这奸贼碎尸万断,为我哥哥报仇雪恨!”

       唐轩见此人中等身材,面容白净,两眼锐利有光,看着有些面熟。听他所骂之言,觉出此人便是张恩和之弟张恩用。

       林鹏轻轻摆手,示意张恩用退下。张恩用猛一顿足,愤恨一声,退回原处,但仍是两眼冒火,怒视着唐轩。

       林鹏看向绝壁下的屋舍,一脸沉稳之色,款款说道:“当今圣上英明神武,登基之后,挥师连败也先大军。也先逃回大漠,你渐失宠信……但你生就一副好皮囊,更兼有一张会讨女人喜欢的巧嘴,于是在也先之妹的裙下,又偷偷伸出一只手,去勾引蒙古大汗的宠妃……”

     “无耻!下流!……”

     “靠出卖色相勾引女人换得富贵,此乃面首、娈童、男宠的行径,便如那青楼的娼妓一般!……”

     “这个无耻之徒,乃是全天下男子的耻辱!”

     “擒下他,将他一刀阉了……”

       众人听得两眼发直、两眼出火,又是一阵喧闹叫喊,宣泄着心中无限的恨意。

       林鹏声音加重,将乱音尽皆压下:“哪知蒙古大汗的宠妃乃是贞节烈妇,你在百般勾引,屡遭痛斥之后,你竟色胆包天,当着万千兵将之面,对那冰清玉洁的汗妃强行猥亵,那汗妃为保贞节,悬梁自尽……”

       众人之中,又传出一阵哄闹、一阵叫骂。

       紫裳始终都在静静地听着,面容平静如水,神色始终不变,便如画中人物一般。

       唐三少目光阴沉,一时盯向唐轩,一时又盯住紫裳。这种凶豺恶虎受伤后极欲复仇般的神色,唐轩觉得与阿米绝无二致。

       林鹏续道:“说到此处,不得不提及一人,那便是也先亲信大将阿剌知院的弟弟阿米。虽说那阿米曾领兵来犯天朝,但自古论将不分敌我,此人文武双全,英俊洒脱,不得不说乃是一位难得的将才。只因阿米也曾与也先之妹有过恋情,又因阿米颇得也先器重,于是你就因妒生恨,在与阿米饮酒之时,在酒中下毒,将阿米毒死。你如此恶行,在蒙古如何容身?蒙古大汗、淮王也先与阿剌知院如何能够饶你?你为了活命,又不得不潜回中原。”

     “这等暗算下毒、害人性命的卑鄙小人,便是以何种手段对他,都不为过!”林鹏的话音一落,便响起唐三少阴冷的声音。

       陈仲庭面露悲苦之色,缓缓说道:“渡人便是渡己,害人己也难逃!这位壮士所犯罪行,委实让人痛心!陈某在此奉劝一句,向朝廷深深忏悔吧!当今圣上圣文仁武、仁德宽厚,锦衣卫殷大人、林大人也都大度宽仁、胸怀如海,你诚心悔罪,或许还有生路。”

     “此乃死谷、死地,他已无路可逃,今日便宰了他!”

     “擒下他,解往京师,凌迟处死,明正典刑!”

     “这种谋反、卖国的逆贼汉奸,便是五马分尸、鼎镬油烹都不为过!”

     “明正典刑前,先把他阉了,免得他来世再去害人!”

     “他来世只能做猪、做狗,焉能为人?”

     “他来世即便做人,也只能是勾栏中的娼妓……”

       众人一阵痛骂,抒发着心中的忠直与正义。

       这些无中生有的鬼话,起初唐轩心中甚是愤慨,但到后来,越听心中越是平静,越听越是不想与之分辨。心中只是觉得,那些飞诬立搆、故人入罪的话语,就像漫天的大雪,你如何拦下?你不去管它,到时自会消融。

       陈仲庭说罢,林鹏轻轻点头,说道:“仲庭先生乃当今文中武圣,武中大儒。更兼忠君之心昭昭,报国之志拳拳,实是文士之则范,武人之楷模。”

       陈仲庭双手抱拳,说道:“忠君报国,乃是我辈本分,林大人过誉了。”

       紫裳微微一笑,说道:“欺凌孤单弱女子,莫非也是你们这些大英雄的分内之事?”

       林鹏深视紫裳一眼,笑道:“紫美人休得心急,你的事,本官稍后即说。”说着神色一变,冷冷一笑,又道:“这个足够称得上大反贼、大汉奸、大淫贼之人,在潜回中原后,自然本性难改,诱骗了那个年幼无知的小女孩儿后,来到魔云雪谷,又来勾引貌美如花、倾城倾国的紫裳姑娘。为了能得美人青睐,竟然漫天扯谎,信口雌黄。其所作所为,无耻之极中更显得可笑之极!”说着向紫裳微微一笑,笑道:“紫美人,其实……最心知肚明的人就是你!最觉此人可笑的人更是你!紫大美人你说,林某说得对也不对?”

       紫裳神色依旧平静,说道:“林大人神功盖世,朝廷重臣,如今‘冷翼大鹏’的名声,早已超过了那位吹箫的先生,同样超过了那位保镖的镖头,更是超过了那位多情而又无泪的伤心人,恐怕林大人已成当今庙堂武林第一人了!”

       李邦大声说道:“紫姑娘真是好眼力!紫姑娘既然这话都说了,便把那东西献与林大人,而后便到京中,金堂玉马,服侍林大人,享那荣华富贵,岂不甚好?”

       李邦之言,紫裳全然未理,仍对林鹏说道:“林大人如此大的本事,如此高的才具,便是那天机,都能洞察观瞻,只因万语灵一句话,便与这些混人一道威逼孤弱女子,岂非更是可笑?”

       林鹏环顾四周,轻轻一笑,说道:“若是林某猜得不错,众人若不及时赶来死谷,今夜紫大美人便会从容遁去,而后寻一僻静之所,去修习蓝裳秘笈。但人算不如天算,紫大美人终究还是晚了一步。”说话之间,深深凝视紫裳,轻声道:“林某终是感谢你将秘笈从那魔域中取出,此刻你将秘笈交出,你可任意去留。”说着抬手一指唐轩,又道:“你便是带上他一并离开,我也不加阻拦。”

       唐轩心中暗忖:为何他们如此认定紫裳取了秘笈?莫非紫裳真是……但此念头刚刚一起,当即又被打消。紫裳身法虽是不俗,但与应无笑、高娃汗妃相比似有差距。她孤身一人,绝无可能从城堡中取出秘笈。这些人之所以如此,只因他们不知城堡实情,若是他们有自己同样的经历,便不会相信万语灵的鬼话。

       紫裳淡淡说道:“林大人将这位先生说成当今天下第一大坏蛋、天下第一不耻之人。又说我交出秘笈后,可将他一并带走。如是那样,我岂非成了天下第一大坏蛋、天下第一不耻之人的亲密之友?林大人不愧是当今庙堂第一工于心计之人!退一万步讲,就是我真有那秘笈,林大人也不愿我顺从地拿出。如是那样,如何能显出林大人的本事?如何向朝廷夸耀自己的功劳?但这些劝降的话又不能不说。不然,何以在众人面前彰显朝廷的仁德?是以林大人一进场,便开始编排这位先生的不耻,一再铺垫,为的就是要说出最后这句话,好让我选择拒绝。林大人知道,此地乃是死地,我们今日绝计不能走脱,而我院中屋里的那些东西,在第五天士面前,就像小孩儿玩具一样简单。因此林大人一到,便要用武力解决。再者,这位仲庭先生、那位第五天士还有林大人,先后到达谷中,火候掌控的恰到好处。就像一出戏,在登台之前,排练过的一般。林大人,不知小女子说得对也不对?”

       唐轩心中赞叹:紫裳心绪缜密,颇能洞察人的心理,又从容镇静,遇到这等大事,脸上始终波澜不惊,绝非寻常女子可比。此刻仔细观看紫裳的相貌,见她肌肤白皙,鼻梁高挺,细眉秀目,眉梢与眼角微微上扬,似有几分魅惑之意。娇俏的双唇,红润中又显淡淡的紫色。一袭合体的紫色衣裙,使修长的体态更显窈窕。

       李邦与刘渊几乎同时喝道:“大胆妖女,竟敢诽谤朝廷、诋毁国之栋梁林大人!你如此不知悔悟,将与那大叛贼、大汉奸同罪论处!”

       唐三少走到林鹏近前,躬身施礼,说道:“此刻,小可便将这两个逆贼拿下,还请林大人准许。”

       林鹏眼中闪过一丝笑意,说道:“久闻唐掌门绝技惊人,乃当今天下第一暗器高手。此二人,唐掌门定当手到擒来。”

       陈仲庭眼中闪过忧色,说道:“三弟虽说胜券在握,却不可轻敌。”又向众人说道:“唐门暗器,威力非凡,各位还请退后。”

       陈仲庭话音刚落,众人尽皆后退十余丈。唐三少同来的那两人与林鹏、陈仲庭、李天青、阮洪知等人,也向后退开了五丈。

       与唐三少同来的那个自称小飙子的年轻人,被他五叔管的不敢说话,至此早已憋得不耐,此刻乘众人后退一乱之机,大声说道:“三叔,你擒下这两个叛贼,朝廷会有什么封赏?我与五叔是否也有份儿?”说着一双小眼瞟向紫裳,喃喃道:“这个大美人姓紫,不知那个大淫贼姓什么?他为何有这样的艳福?”

       唐三少回头瞪了他一眼,那五叔一把将他拽到了身后。

       陈仲庭笑道:“唐飙贤侄真是快言快语,年少英风!唐贤侄,我们跟着朝廷、跟着林大人,是不会错的!”

       林鹏面含轻笑,看着场中相向而立的唐轩、唐三少二人,淡淡说道:“他姓唐名轩,直隶宣宁人氏,做过九品小吏。”

       唐飙一跳多高,手指唐轩,大声说道:“你也配姓唐?你这汉奸、淫贼,你就一个九品的小官儿,也玩儿了那么多好看的女人,可气煞小飙子了!小飙子今日便叫你万劫不复、死不葬身!”

       天色将晚,谷中暗了许多,大雪依旧飘飘落下。

       唐三少将一只薄皮手套戴在左手之上,忽然身形原地旋转暴起,带起一阵旋起的雪雾,在升到两丈之时,蓦地在空中一个变身,数十点惨碧色的寒星,如电光火芒,从雪雾中飞出,由上向下,朝唐轩激射而去。

       唐轩脚点雪地,身形飞起四丈,数十点寒星,从身下飞过,打在石壁之上,迸出点点火星。

       见唐轩如此身法,观战众人大都惊呼出声。陈仲庭神色突变,未及开口,见唐轩在空中矫矢如龙,双掌如惊鸿疾电,掌风如巨浪洪涛,将唐三少两次发出的寒星尽皆震落。便在唐三少将要落地之时,这洪荒巨力般的掌风已然拍到。唐三少双眉一立,眼中爆射精光,脸上青气大现,奋力挥掌相迎。双方掌力一交,唐三少一声惨呼,飞出三丈之外,扑到雪地之上,口中喷出的鲜血,将雪地染红了一片。

       陈仲庭面露骇异之色,说道:“你来自龙渊岛!你与‘龙渊浪洪’如何称呼?”

       李天青与阮洪知也都面色大变,连连后退。

       唐轩看了一眼陈仲庭,淡淡说道:“‘龙渊浪洪’是我何人如何?不是我何人又当如何?”

       唐飙与其五叔跑到唐三少近前,将其扶起,唐三少双臂在身体两侧软软垂下,像是臂骨俱断。众人见此,尽皆骇然失色。

       唐飙大哭道:“不配姓唐的淫贼,你敢伤我三叔,我定要将你……”

       唐三少连喷两口鲜血,缓缓说道:“不要哭,我们走。这怨不得谁人,记下今日即可。”说罢,在两人搀扶之下,一步一步向着谷口走去。

     “今日来到此地,属他最为狂妄,却没想到,败得如此之快!如此之惨!”

     “他连一个毫不知名的人都打不过,居然还要去找蓝裳的传人比武,真是不自量力!”

     “今日一见,可以看出,三百年的唐门,真是完了……”

       在使人隐约听见的噪杂乱音中,唐三少踉跄的身影,终是在大雪中渐渐的模糊了。

       突然,李天青爆喝一声,大声吼道:“刘三武,你这狗贼,你当武林四大世家是那么好欺负的么!唐三少虽是不慎负伤,但你诬陷陈老大的事依然未了。四大世家,同枝连气,李某仍要找你做个了断。”

       林鹏看着唐三少远去的背影,淡淡说道:“唐掌门的内力、轻功俱是上乘,暗器手法更是高明,乃唐门数十年来难得的人才。只是为人太过孤傲,眼中始终无人。若论真实武功,唐掌门比这厮还要略高,只因轻敌过甚,以短击长,才造成速败。刚刚那一掌,便是‘情波无泪’,也要后退让开而不敢硬接。就像数十年前,无人敢与白眉和尚对掌一样,因此才有了‘白眉最狂’的名号。其实白眉和尚的武功并非天下第一,只是掌力雄强而已。”

       陈仲庭道:“林大人此言甚善!我家三弟失就失在了孤傲之上。也是这些年来,他身负重振唐门之重,自己将自己压得过于苦了,以致心境有时不甚清明。”

       阮洪知轻咳一声,抬手轻抚脑后花白的头发,说道:“林大人与仲庭贤侄之言,老朽甚是赞同!唐三少明明可胜,只因一时轻敌,才遭恶贼的暗手。依老朽看来,唐三少第一次发出暗器,若是先从乾位转坎位再进震位,最后从兑位出手;第二次发出暗器,若是先从巽位转艮位再进离位,最后从震位出手;第三次发出暗器,若是先从离位转兑位再进坎位,最后从坤位出手的话,那恶贼早就被打成了透明筛子。唉,唐三少实在太大意了!”

       紫裳看向唐轩,眼中闪过惊异之色,随即又如无风春水,不起一丝波皱。

       林鹏向身后招手,大声说道:“丁年兄,小弟还需借助年兄擒下这厮。年兄自那次小小的波折之后,便真人不再露相,但瞒得过旁人,如何瞒得过小弟?当年小弟初见丁兄在武科场上大显神威,直是后悔签了名、报了考。后多蒙承让,才侥幸及第。年兄不愿位居第二,才自取探花。今日是年兄回归锦衣卫的第一战,还须大展神威,一举将这反贼拿下,小弟在一旁给年兄掠阵助威。”

       丁锐从众人中稳步走出,躬身施礼,说道:“林大人过誉了!卑职虽本事低微,但卑职在林大人麾下,自当竭尽全力,报效朝廷!”

       林鹏笑道:“丁年兄过于自谦了,年兄一路金砂西域掌,乃是当世罕有的绝技,当年便是小弟也只是勉强应付而已。今日年兄便用这路掌法,将这逆贼擒下。”

       说话之间,丁锐走到唐轩对面,也不搭话,双掌连环交错,直向唐轩前胸拍来,唐轩使出岳式散手相迎,两人战在一处。

       唐轩与唐三少交手伊始,便使出“金龙赤焰”,是因唐三少的毒药暗器太过阴毒,只想速战速决,怕纠缠下去不好防范。再者,对那他欺凌弱者的行径甚是反感,也有出手教训之意。

       那夜初见丁锐,觉出此人笃实厚朴,兼有为将的担当,便对其生出好感。此刻与之交手并未使出全力,只是见招拆招,与之游斗。丁锐却掌势雄浑,招招进逼。转眼斗了三十余合,丁锐双掌掌心隐隐现出淡淡的金色,掌势愈见凌厉,如大漠沙暴滚滚而来,唐轩只是凝神与之缠斗,还是不愿使出重手将其打伤。

       两人相斗,已过百招,拳来掌往,渐渐激烈。拳掌发出的罡气,激得场中雪雾弥漫,迷人眼目。

       紫裳已退入院内,看着雪雾中变幻无定的身影,面色依旧平静如水,有如静态的鲜花,不着一丝风色。

       场上两人争斗,看到众人心旌摇荡,不时有人议论,嘈杂之声又起。

     “真别说,这个姓唐的淫贼,还真是有两把刷子,无怪乎屡屡得手,骗得美色……”

     “他要是没些手段,如何做得下那些滔天的坏事?”

     “如论他有什么本事,只要与朝廷做对,终是死路一条!”

     “这个淫贼勾引了那么多的良家女子,床上功夫定也像拳脚功夫一样了得。夜一花,看你眼馋的神色,是否也想与这淫贼会上一会?”

       林鹏看着场中,冷冷说道:“捉拿反叛逆贼,不是江湖教技,不必遵从单打独斗的江湖规矩。在这一点上,恐怕在场的各位英雄全无异议。”

       陈仲庭忙道:“那是当然,擒拿逆贼,缉捕反叛,别说无须单打独斗,便是动用万千兵马,请下天兵天将也是应该。”

       李天青双臂一震,发出一阵骨节的爆响,大声说道:“若非还要与那飞龙帮帮主刘三武做一了断,现下李某便要协助丁大人将这逆贼擒下。”

       阮洪知从怀中取出一对烂银判官笔,戴在两手中指之上,两手轻动,判官笔便如两只银轮,在指间飞速旋转,随即轻声叹道:“唉,为了除去蓝裳那个妖妇,闽中陈氏一门,如今只是剩下仲庭贤侄一人了!如何再有一丝的闪失?二叔就是拼出老命,也要护在贤侄的左右,不能让贤侄受到丝毫伤害。”

       林鹏并不回头,高声喊道:“张恩用何在?”

       张恩用上前两步,抱拳躬身说道:“属下在,属下听候大人调遣。”

       林鹏又道:“本官命你前去相助丁百户,将逆贼唐轩擒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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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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