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果斯内普没有看见莎莉在给坩埚施展清理一新的时候，差点魔杖脱手，谁也不会相信这个稳稳地站在那里，腰背挺直，面容平淡的女孩儿已经体力透支，完全凭借着毅力在支配身体。
听到莎莉诚实的回答，他反而没有什么可以再说的了，只是轻哼了一声。
最终一行四人先回到了楼上，两个大人站着，把仅有的破椅子让给了两个精疲力尽的小孩儿。
斯内普让他们交换彼此的缓和剂，然后喝掉。
这会儿反而是德拉科动作最快。他拔开了玻璃瓶盖，一口闷进嘴里，药水刚刚下肚，他的神色就渐渐平和下来，额角也逐渐停止分泌出更多的汗水。
毕竟就这瓶药剂本身来说，可是斯内普教授认定的完美品质（概述），而卢修斯也没有开口反驳。德拉科在心里这么对自己说。
莎莉的手放在瓶口，像是因为累过了头，手指有些不受控制，第一下没有能拔起盖子，但她同样迅速地喝掉了德拉科制作的这瓶缓和剂。
“……开学一个月后，每周二四六晚上七点，到地窖来。”没有说任何关于魔药锦标赛代表队的事情，斯内普只是留下了这句话，就挥了挥手，示意他们抓紧时间，赶紧离开。
三人非常识相，见好就收，因为莎莉还躺在沙发上，马尔福父子便先行进入了壁炉。
莎莉稍稍爬起身，盯着重新翻开书本的斯内普。
“教授，你知道今年暑假魔法部对标德国的巫师交流项目吗？”
“没有了解，不感兴趣。”斯内普头也不抬，桌子上的飞路粉飘过来，强硬地掉落在莎莉腿上，“如果这位小姐已经有力气谈天说地了，那就请赶紧回家，而不要赖在别人家的沙发上。”
“嗯……我只是想说，”莎莉少有的苦恼着，她很少会在说话这件事情上卡壳，“听说您毕业以后就在学校任教了，所以您对德国特有的魔药材料了解过吗——如果您对此感兴趣的话，我或许可以带一些作为伴手礼，嗯……比如说，罗莱蕾的金色青苔？……还有屋龙的胡须什么的。”
斯内普稍显不耐烦，他重重地阖上了书页，抬起头，说道：“请这位小姐转告她年迈的私人老师——现在的德国已经全面禁止巫师私自饲养屋龙这种三级神奇动物了，至于罗莱蕾的金色青苔，除非那位睿智的德国巫师能提供什么更方便有效的储藏方式，不然就算我面前这位尊师重道的小姐费尽心思把它偷渡回英国，也只能在第二天变成淤泥污染她的教授的储藏室。”
“等等，你——”说着话，斯内普鹰隼一样锐利的视线忽而锁定在莎莉的侧颈上。
“教授！”莎莉突然从沙发上站起来，“时间好像不早了，我还要从马尔福庄园乘马车才能回到家里去。”她试图自然地用手掌盖住自己的脖子，但那样子更像是会因为睡觉姿势不正确而落枕的脆弱麻瓜。
斯内普紧皱着眉头，声音低沉不悦，说道：“——请问，您是在违规服用英国魔法部禁止的魔药吗，莎莉·多萝西娅小姐。”他的眼睛转向空掉的小玻璃瓶，大脑飞速地查阅着何种材料会与缓和剂产生这种类型的反应。
“嗯，不，当然没有，这只是我个人体质的问题。”莎莉睁大着眼睛，久久与其对视，“我可以向梅林起誓，这个魔药绝对不在魔法部明文规定的禁药名录里。”
女孩儿一手捂着脖颈，一手拿着飞路粉盒子，尽量保持着稳定的脚步往壁炉的方向走，但就在呼吸之间，她的喘息声突兀的沉重起来，她连忙扶住椅子靠背，根本顾不上被洒落在地的绿色粉末，而是把头深深地埋在胸前，背对着斯内普，从口袋里掏出一瓶药水匆匆灌进喉咙里。
随着时间流逝，她深重的呼吸声稍稍平复。
但是她还是没有抬头，也没有打算回头，就这么撑着椅子站起来，继续往壁炉里走。
“抱歉，教授……您要知道，在不出意外的情况下，人总有一些秘密是要带到坟墓里去的。”莎莉低着头，那只手仍然死死遮在脖子上，“不过请您放心，我绝对没有服用禁药，我的职业规划里暂时还不包括阿兹卡班。”
她大概自以为讲了个笑话，低声笑了起来，而后，道别。
“下个学期见，教授。我今天真的很开心，也请您替我向邓布利多校长问好。那么，祝您有个愉快的夜晚，再会。”
如果说，原本，西弗勒斯·斯内普还打算质问她什么——因为在他的知识储备里，并没有能找到与缓和剂共用后会产生如此激烈反应的药剂或是魔药材料（毕竟缓和剂本身的性质就是非常温和的），那只能说明，大概率他看见的可怖的伤口是原本就存在的，莎莉用某些变形类的药水掩盖了所有痕迹——于是他开始怀疑愚蠢的拉文克劳为了自己冷僻而又危险的课题是否接触了某些非常凶恶的黑魔法——但当女孩儿说了那句话后，他就彻底打消了这个念头。
他冷眼看着女孩儿的背影消失在炉火中。
斯内普伸出手摊开，莎莉慌乱之下忘记的魔药瓶就落在了他的掌心里，因为她是低着头喝的药水，所以里面还残留了小半瓶漂亮的淡绿色液体。
他对着瓶口扇了扇风——高浓度的魔力补充药剂。
…………
莎莉回到马尔福家的时候，除了两边汗湿的鬓发，就再也看不出什么异常了。
她笑着解释，‘在教授那里多休息了一会儿’。纳西莎关切地问询她是否要在马尔福庄园多滞留一晚，莎莉委婉地回绝了这个提议。她表示，临出发前已答应过家里，要陪父母亲一同享用今日的晚饭。
随后，她的视线在房间里逡巡。见状，卢修斯牵过了纳西莎的手，说，‘有始有终，让德拉科送莎莉去庄园外乘坐马车’，并在告知了德拉科房间的具体位置后便要转身离开。
莎莉连忙向马尔福夫妇道别，并郑重地感谢他们在这两日来的关怀与照顾。分别后，她走上楼梯，没有行几步路，就在通向德拉科房间的走廊里看见了男孩儿。他停留在一副画像前，正在与其交谈。
女孩儿走上前去，德拉科瞥了她一眼，没有要介绍的意思。莎莉看了看画像底下标注的名字与生卒年，主动与德拉科的祖父见礼。
这位同样抱有着马尔福一贯冷淡优雅姿态的阿布拉克萨斯·马尔福先生礼貌地回复了她的招呼。而后，他转向德拉科，表示天色渐黑，他要换个不会被小辈们打扰到的地方睡觉去了。随即，男人的身影就消失在了这副画像里，只留下一个空荡荡的实木画框。
德拉科抱住手臂，将脑袋高高抬起，用不耐烦的眼神瞄着她。
莎莉拿出一个盒子——她主动把盖子打开，黑色的天鹅绒布上摆放着一对鲜绿色的萤石袖扣，底座是一条漂亮鲜活的纯银小蛇——当有人注意到它，它就会昂起脑袋，快活地绕着中间晶莹剔透的萤石转圈圈。
德拉科的脑袋稍微降下了一点高度，他咽了咽口水，坚持住了，没有说话，视线却被牢牢吸引。
好脾气的莎莉小姐打破了沉默，她主动说道：“Merry Christmas——本来第一天就应该给你的，但是我没能找到你，后来马尔福夫人说要帮我打扮舞会造型，我便想说离开前找个机会送给你——绿萤石还有一个名字叫做蛇眼，所以也是祝贺你如愿进入斯莱特林的礼物，德拉科。这块石头很漂亮，能量也很充足，所以我没有让工匠做过多的雕琢，你平常在学校把这个袖扣戴着，它能帮助你稳定情绪，集中注意力。”
随着她平铺直叙的话音，德拉科终于慢慢地用他的灰眼瞳注视着莎莉，而非用大片的眼白对着她了。但他还是没有伸手接过这个礼物，只慢吞吞地问：“就这些吗？在此之前，你就没有其他的话要跟我说吗？”
莎莉早有所料地流利开口：“抱歉，德拉科，我确实要和你说一声对不起——尽管我对此并不知情——但在你看来，的确是我欺骗了你。”
尽管这歉意又干瘪又简单，但莎莉乖顺的态度似乎总算讨好了面前的男孩儿。
德拉科故意把嘴角往下撇，可眼神非常得意。他今天穿了一件普普通通的白衬衫，实际上并不适用于佩戴袖扣，他硬邦邦地伸出胳膊，傲慢地指挥女孩儿把她的礼物给自己戴上。
莎莉停顿了一下，最终还是照做了。
“差强人意。”德拉科抬起手如此说道。而实际上，他的两手自放下就藏到了背后，躲在暗处爱不释手地用指尖戳弄着纯银小蛇懒洋洋摆动的尾巴。
他仍嘴上不饶人：“哼——莎莉小姐——我是收下了你的礼物，但这可不代表我要原谅你了……走吧，我还是会送你到门口去的——你可别误会，马尔福才不会干仆人的活儿，应该说，如果不是刚才祖父传信说爸爸要我送你的话，我是绝对不做这种事情的……”
他们两人往楼下走。
一路上，德拉科的嘴巴就没有停下过。他不停地念叨着，莎莉之前那样对他是有多么的不识好歹，而他一个马尔福是如此的宽宏大量，竟然就这么轻易地接受了她的道歉，可要获得他的原谅才不会是这么简单的事儿呢……
他摊开手掌，一根指头、一根指头地，与莎莉陈数要求。
“……下学期我们要一起去教授那里上课的，你得帮我提书，该死的，为什么走廊里不准使用魔法，魔药课本那么厚一本……哈，还有，最重要的一点——你必须要离格兰芬多的那群下等人和叛徒远一点，和那群人牵扯关系的人，可做不了马尔福的朋友……所以拉文克劳的休息室为什么就不能和那些饭桶对调一下，他们当时建造学校的时候究竟在想些什么……什么迷恋郁金香的救世主，对一个古老纯血，他简直就是痴心妄想！要不是拉文克拉和格兰芬多的休息室都在楼上，那个混在红头发堆里的蠢狮子怎么可能和你攀上关系，就凭他的丑陋的疤吗……”
莎莉全程有一耳朵没一耳朵地听着，直到这时候，她想，德拉科估计也看到那天的预言家日报了，并为此耿耿于怀呢。
于是在走上马车之后，进入车厢之前，莎莉转过身来，四下张望一番，紧接着对德拉科招了招手。德拉科一脸嫌弃，他走上前：“你怎么偷偷摸摸的？”
莎莉凑到他的耳边，快速地低声说道：“因为我不知道会不会被听见：我正在调查丽塔·斯基特呢。我猜她是用了某些难以猜测的手段，从一些未知的途径，得到的消息与照片——我认为在现在这个时机，能和哈利·波特的名字一起出现在公众面前，又是以一种不保真的、非亲密的绯闻形式，对于现在的马尔福家是件好事情，是我们和救世主相处的最好状态——德拉科，你实在是太针对救世主了，我想你最好离他远一点——不过你提醒我了，这样吧，等我抓到丽塔，我就让她不要再在报道里面把你牵扯进来了。”
她像是得到了一个极好的主意：“——对呀！你和哈利在学校里完全是一种对立的状态，如果被丽塔写到报道上，反而会吸引别人的注意——这和我的情况完全不一样——是的，确实应该这样，刚好，就目前的状态，我们就不应该太亲密的，这对帕金森小姐不好——芒蒂先生的手艺果然很厉害，我是不是应该也戴一个，说不定能帮我下一次试验成功呢……”
“等等，你到底在说什么？”德拉科的脸色由白变红又转白，“这和潘西有什么关系……不对，不是这个问题……你觉得我一直在针对哈利·波特？那个波特？他有什么值得我针对的？——不要把我牵扯进报道又是什么意思？”
莎莉一口气说了太多话，德拉科只能抓住几个重点追问她。
女孩儿以一副他看来分外可恶的理所当然回答道：“让丽塔以后写哈利的报道的时候不要写上你呀。”
德拉科逼问她：“那你呢？——哈利，你还叫他哈利？”
莎莉点了点头，说：“是他让我这么叫他的。我？我和救世主没有交恶，如果能和哈利出现在同一篇报道里，对多萝西娅来说是件好事。”
听了这句话，德拉科气急了，立马伸手要去把她从马车上拽下来，好好谈谈这件事情。
可就在这时，贝芙突然惊声尖叫起来。
“晚饭时间！——快要到晚饭时间了！贝芙要带小主人回家！贝芙必须要回家了！”
“等等、混蛋、让那头畜生停下来你这个肮脏的小精灵！——莎莉，你必须要给我说清楚，你到底是什么意思——”
在贝芙的尖叫声中，莎莉脸上的笑容消失了，她迅速地钻进了车厢里。德拉科试图让马车停下来，可家养小精灵驾驭着缰绳，躲开了他。格拉灵拉着马车厢，宽大的翅膀狠狠一拍，瞬间升上了天空。
德拉科只能站在地上看着马车远去。
他咬紧了牙，突然一把将两个袖扣全部拽下来，掷在草地上！
“一而再、再而三……很好，莎莉·多萝西娅——‘离救世主远一点’？‘不应该和马尔福太亲密’？‘不想和我牵扯在一起’？‘和垃圾波特传绯闻是好事情’！很好——你宁可没有舞伴、情愿和布雷斯跳舞、和西奥多坐在一起，都不愿意和我道歉，最后却能为了一个哈利·波特来专门道歉、来送礼物讨好我吗？……我还以为、我还以为……混蛋、垃圾！混蛋波特！垃圾波特！丑陋的救世主！……所以！——说到底，她就是要和我作对、就是要站在蠢货格兰芬多、站在垃圾波特那边是吗……很好、很好……那就如她所愿吧。”
“那就如你所愿吧！”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