亚伦不再困惑,尽管依然有疑问,但他已经不再困惑。他不知道当下由他来经历的这一步对于差异党原本的剧本来说是怎样的一步,又或者能否算得上是一步;他不知道到底那栋建筑是否真的是与上头政府的交接点,是的话为什么他无法凭借父亲告诉他的接触代码进入其中,不是的话那父亲为何要骗他。他不再考究这些问题,因为它们已经不再重要,重要的是他解开了心中关于差异党使命的那个无法名状的困惑。和使命相关的那部分真相才是有意义的真相。
而其实当他解开了这个困惑以后,他也就自然而然地明白了当下处境是事出为何了。他并未在与父亲见面之时完成关于认知吻合的考验,事实上父亲也从没告诉过他他已通过了考验。而对他的考验是,他需要对子系统产生觉醒。虽然他从没参与过差异党的实际运作,但是对于和差异党使命相关的一切事物的视角其实早已被一个子系统所深深盘踞,那就是他对父亲的情感,无论是自小对世界的好奇,还是自己被那个奇妙故事所激发的对于开创人类文明的使命感,还是在世保局开展的职业生涯,都无一不伴随着父亲鬼魅般的身影,对于父亲的情感在推动着他前行,也左右着他的视角。后来,这种情感也在奇勒身上延续。
他再次想起了那句话,“一切都源于那一部分想要开创一个由自己掌控的世界的人”,不,人类的发展由始至终都自有规律,从没有人全凭自身的人为因素改变过人类发展的路向,在亚伦的情感深处,源于那群人的所谓一切,由始至终指的都只是父亲的毁灭。对于父亲的情感一直被他不自觉地投射到那个与自己的使命作对的敌人身上,过去是骗局组织,如今是共同党。
而当他终于与差异党的使命发生接触,认知吻合的天赋就使得他对这个使命的本质的理解与他对父亲的固有情感发生碰撞,继而凝结成那股不可名状的困惑。如今他终于看清那股困惑的真容,它是一对叫统治与认知的矛盾体。在亚伦的意识中,这个以情感内核假装而成的认知与他与生俱来、天赋异禀的认知机制发生了冲突,无论对于父亲的情感如何强烈地影响着他的判断,他的心底都有一股如免疫系统般的认知本能对这个不属于事实范畴的观点虎视眈眈。对于差异党来说,这是第三阶段的认知吻合。
在差异党的使命进程中,统治与认知的确具有对立状态,但这种状态归根结底只是在一个特定阶段中搭建起的子系统,客观世界中其实并无一条既定法则锁定了两者的对立状态。
当亚伦摆脱了固有视角的缠绕后,一切问题好像都变得明朗了。
“……如无意外,在基因依然与我们同在的日子里,这些人依然会站在基因的立场向人类的文明进程发起颠覆性的挑战。这些人就是独裁者。”
他记起了父亲的这句话,【没错,对于人类的认知使命来说,如今的敌人是独裁者。】统治与独裁本质上是不能划等号的,这个所谓的本质指的是人类根植于基因中的行为模式系统,统治是一种属于那些基本类别的本能欲望,就如交配一样,它是与特定的客观情景相对应的,在原本的大自然系统中,任何物种的统治行为指的都是一幅有确切形态的景象,统治的含义仅仅关乎这幅景象。而独裁则是衍生自维护载体这种抽象欲望的终极表现,为的是在性质上让不同的行为景象殊途同归。
“人类文明的发展已经突破了一个关键的节点,共同党的实体势力已经势不可挡。”
共同党人并非独裁者,他们从来都只是站在统治这种基本欲望的立场上行事的,在文明的干涉下,人类的一切原本与特定情景相匹配的基本类别的欲望都将演化成开放式的追求,再也没有人能为性欲的发泄设定特定的情景,也没有人能为统治规划出特定的形态,商业利益、文化情怀、社会习俗、时尚潮流等等因素都纷纷参与进统治的系统中来。如今,当认知的进程被固定在了人类文明的模因中以后,就连共同党人也知道了认知对于人类一切事项的价值,包括统治。
共同党甚至不再与差异党为敌了,【至少在某程度上是如此。】因为人类文明发展至如今阶段,对于客观世界的低垂的认知果实已经没有了,要继续推进认知进程,凭借个别天才的灵光乍现已经无法做到了,当今的科研成果需要依靠各种资源的庞大体量来获取突破,过于疏离、分散的国际关系反而会拖累人类认知进程的推进。不过对于亚伦来说这是后话了。
【那旧有的差异党形态还有必要被毁灭吗?】
“差异党就是骗局组织……”“为了完成使命,你可以去制造骗局……”
是的,一切都是骗局,说不定差异党人早已突破了第三阶段认知吻合,这只是一个概率的问题。
【那如今要怎么办?】
“……我还有一个秘密的研究地方……当世保局能顺利渡过难关后,或许你有兴趣加入我的行列……不要随便打开这把钥匙,除非你准备好了接受使命。”
贝兰托尼的话恰如其分地插播进亚伦的意识中,他本能地把贝兰托尼的钥匙一直带在身上。他从外套内袋取出钥匙,古老式样的圆筒构造的底部是一个旋转暗格,亚伦捣鼓了一会,成功地把匙柄和匙身分离,在圆筒的匙身内取出了一根小纸卷。
“这把钥匙有一个暗格,里面装着一张提示了地址信息的纸条。”
他把纸卷展开,上面只写着两个字,“欢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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亚伦再次进入那栋楼房,之前的情景如仪式般重演。“先生,您好,请问有什么可以帮到您?”包括那个笑容也如出一辙。而这次亚伦终于记起了这个笑容的熟悉感源自何处。
“我是骗局组织的。”亚伦说道。
“先生,您确定?”
在回答前他停顿了一下,6岁时的激动心情跟随着那年的记忆一并浮现,那是根植于亚伦与人类基因中的本能认知,它叫好奇心。
“我确定。”
女士再次展露微笑,“先生,请跟我来。”跟随着女士的步伐,亚伦记起了自己当初是多么喜欢这个笑容。
女士带着亚伦拐进了隐藏于大堂后方的一条通道,微微的坡道使通道环绕上行。一路走着,亚伦的注意力被挂满两侧墙上的画作深深吸引,它们所描绘的景象彷佛是历史事件,也仿佛是寓言故事。置身其中,亚伦仿佛进入了一个超越现实的时空。
虚幻氛围放大了亚伦对路程的感知,感觉穿越了一条长长的时空隧道后他们在一扇木门前停下,这是通道尽头。
女士向亚伦说道,“先生,请问您有钥匙吗?”
亚伦愣了一下,然后再次取出贝兰托尼的钥匙递给了她。
女士再次展现微笑并接过钥匙。她把钥匙插进门锁,伴随着她手上的转动,门锁发出了开启的响声,女士最后说道,“先生,欢迎加入骗局组织。”
大门打开。
对于亚伦来说,眼前所见是如此熟悉,但由他们所构成的景象却焕发着崭新的光芒。
(全书完)
感谢各位读者付出宝贵时间阅读我的作品,你们的支持是我继续创作的动力。本书名为《祂们的骗局》,是《祂们……》系列的第一部作品,我在本作故事中,借用了一个自诩为“造物者”的外来生命体(也就是书名中所指代的“祂们”)在人类文明的源头为其诞生提供关键动力这样的设定,来试图探讨人类文明发展的底层规律。当本书完结,我留下了两个至关重要的悬念,那就是到底所谓的“造物者”是何方神圣和有何目的。我将在续作中解开这些悬念,并借此来继续探讨人类文明的自身意义,和对它的最终命运展开想象。
再次感谢大家的支持,祝各位阅读愉快,我们续作再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