椒房宫富丽堂皇的前殿内,后妃们都安安静静地坐着,连几个平时千伶百俐的此刻也学着鹌鹑,老老实实地喝茶微笑。
淑妃最是看重规矩,身居妃位却比她们都来得早。她还不知道庆妃今早在百里贵妃那里吃了瘪,只觉得奇怪,明明脸色铁青,却一言不发,也不来招惹她,和往常相比可谓是大相径庭。还不等淑妃细想,门口就传来一声唱报:“百里贵妃到!容嫔到!”
淑妃赶紧起身行礼,这容嫔倒是不稀奇,一天都要见她在宫中遛马很多次;但这百里贵妃就不一样了,上一次出现在这么多人的场合还是前两年容嫔进宫时。
百里兰时暗暗叹了口气,她就知道,出门就是麻烦,单说“免礼”都要把她的嘴皮子磨起泡。
百里兰时进来后,后妃们各个眼观鼻鼻观心,内心都怀着自己的心思。有爱八卦的,早就从与自己交好的嫔妃那里知道了今早御花园里百里贵妃为容嫔出头的事,
直到穿着一身优雅美丽的凤袍的皇后现身后,这晨间早会才算正式开始。
“百里贵妃近来可好,宫人可有苛待?”皇后一见百里兰时,立刻嘘寒问暖。
“谢皇后娘娘的关心,我一切都好。”百里兰时看着皇后,诚挚地回答。对待自己人,她护短;对待外人,她是非分明。皇后对她一向是照顾的,因为有她的照拂,百里兰时才可以安安稳稳地待在梦幽兰轩,即使背后有太多复杂的情绪。
听到回答,皇后笑着点点头,随后又叮嘱百里兰时多出门走走。
说完百里兰时,皇后又照例关心了其他的妃子的饮食起居。正当殿内妃嫔和睦,一片祥和时,皇后宫里的小太监匆匆跑了进来,跪在地上,气喘吁吁地开口:“诸位娘娘,皇上回来了!”
“什么,皇上回来了?”
“皇上去了那么久,终于回来了!”
“实在是太好了!”
妃嫔们各个一脸喜色,叽叽喳喳地开口。淑妃一听到皇上回来了,双眼一亮,就像落了星星,小女儿情态更显得她美丽无比。庆妃则激动地向外望去,哎呀,早知道她就换一身更好看的衣服,余光一瞥,就看到淑妃脸颊上升起两朵红云,两眼一白,喜悦瞬间就减了一半。而皇后则是一如既往的雍容妙丽,神态端庄,只是唇角泛起了清清浅浅的笑意。
当然也有另类的,那边百里贵妃就和没听见似的,只顾着喝茶;容嫔此刻的脸和庆妃早上离去时一样臭,紧紧握着拳头,目光发狠。百里兰时一转头就看到一张凶神恶煞的脸,不由吓了一跳,“容皎啊,我胆子小,你......你冷静一点。”
那边小太监好不容易把气提了上来,听着一屋子的叽叽喳喳,狠下心硬着头皮又说道;“皇上还带回了个女子。”
满室寂静。
鸦雀无声。刚刚还在热火朝天讨论皇上回宫的女人们,现在各个笑容僵在了脸上。
不过没事,带个女人回宫怎么了,就算他不带,大选的时候还不是有一大批新鲜血液涌入后宫。立刻就有妃嫔笑着打哈哈,“这有什么,一个女子而已,后宫这么多美人难道还比不过她吗?”这位妃嫔又问了,“这女子哪来的?”
“回娘娘的话,听说是邺阳县令的女儿,父亲死后,为了查案,碰巧遇到了皇上。”
“嘶......”这位妃嫔坐不住了。
“她家中人可曾逼她嫁给首富的儿子?”另一位妃嫔接着问。
“回娘娘的话,听说确有其事,哦对了,备选者还有一个表哥。”
没事没事,淡定,哪能这么巧呢。问题继续,“她是怎么遇到皇上的?”
“回娘娘的话,她女扮男装,混入皇上的商队里。”
“噗......”庆妃一口茶水喷了出来,“呵呵,对不住啊对不住。”见大家都看着自己,为了打破沉默,庆妃问;“皇上是怎么认出她乃女儿身的?”
“回娘娘的话,听说是她的簪子掉了,长发那么一甩,皇上就认出来了。”小太监是个敬业的人,为了生动还原当时的场景,他凭着想象妖娆地甩了甩头,并配合小鹿般的眼睛。
“咳咳咳......”百里兰时猝不及防,一口茶堵在嗓子口,让她不合时宜地发出了声音。前有庆妃打破沉默,挑起大梁,现在......顶着众妃的目光,百里兰时试探地问道:“那个,要不我也来问一个?”
经受了太多打击的嫔妃们现在是抓心挠肝,既不想听到那女人和皇帝的事情,又忍不住要证实自己的猜测。于是大家纷纷点头。
“他们进展到哪一步了?”好家伙,这问题刺激,直接把她们的问题都一起解决了。不愧是做贵妃的人,这点魄力她们还真是没有。
庆妃内心疯狂点头,对对对,合她心意,她刚才还想再问一个来着,她就想问:那晚箭在弦上到底发没发啊?
小太监微微蹙眉,这个问题有点难,他要好好想想。沉吟一会儿后,他说道:“这个是内部消息,奴才暂时打探不到。不过皇上似乎有意让那名女子贴身伺候。”
李翠花!
萧霸天!
嫔妃们心里都七上八下,不会吧,她们也就吐槽了那么几句,报应这么快就来了。皇帝与那名女子拿了主角剧本,接下来就要相亲相爱,双宿双栖;而她们就是现实版的后宫恶妃?以后要被团灭,好给人腾地方?
“哈!”娘娘们气极反笑。
大殿气氛奇怪又紧张。
嫔妃们各个一脸愤然,也没了心情继续坐在这里,纷纷和皇后告退回去研究话本去了。
淑妃一脸愁云,起身告退,她有一个问题想问,但只敢在心里悄悄问,皇上真的会爱上那名女子吗?
皇后歪坐在凤椅上,单手杵着额头,只觉得头一阵一阵的痛。她也有一个问题想问,但她不能问出来,那名女子日后真的会入主中宫吗?
待人差不多散完了,百里兰时才慢慢起身走到皇后面前。皇后像是有所感应,抢在她前面说道:“百里贵妃不必多礼了,自行回宫吧。”皇后声音恹恹的,看来心情确实不好。可是,她就想问问皇后能不能给她现在安排一顶轿撵啊!虽说可以去内务府申领,但这东西也需要皇后首肯,跑来跑去很麻烦。她好不容易出来一趟,还不如把该办的事一起办完。但眼下这个情况,后宫人心大乱,皇后正烦着呢,确实不适合再叨扰她。
出了椒房殿,就看见容嫔背着身子正站在宫门口的甬道上等她。一想到萧晔回来了以及堂上种种,容嫔便怒不可遏。她的愤怒与其他嫔妃的不同,她是真的恨。
“容皎!”百里兰时唤她。
知道是百里兰时出来了,她抑制住心头的怒火,尽量换回人畜无害的表情。
“百里姐姐,今日我就不去梦幽兰轩玩了,我累了,想先回去休息。”容嫔甜甜地说道。
百里兰时深深地看了她一眼,然后善解人意地表示理解,并叮嘱她好好休息。只是在容嫔骑着小白马离去后,转头对着海遥说:“去看着她一点,别让她做出什么出格的事。”
“轰隆隆,轰隆隆......”远方的天空响起了闷声的惊雷,只一会儿,黑黑的乌云便自四面八方聚拢过来,呈山雨欲来之势。
“小姐,我就说今日天气不好嘛。不如你先回皇后娘娘宫里避下雨,我马上去给你找一顶轿撵。”迎溪的嘴果然开了光,看着天空中黑压压一片,她更担忧了。
“好迎溪,你且看看那边。”百里兰时扬了扬脸,迎溪顺着望去,只见椒房殿门前,小太监领着几个太医匆匆赶来。皇后娘娘身子不好,今天这一出,又伤了身体。她们若再去叨扰,岂不是不知礼数。
百里兰时安慰她:“好了,别担心了,这雨一时半会儿下不来,我们还是快走吧。”她拿起迎溪手中的雨具,不由觉得好笑又温暖,她知道迎溪只是担心她的腿。
此时长长的甬道上人烟稀少,不用再应付一连串的行礼,百里兰时倒是显得自在多了。空气渐渐潮湿,像是一张细密的网扑向了她的右腿,隐约让她感受到疼痛。百里兰时忽然有点后悔,刚才就该让迎溪去跟着容皎,现在好了,这丫头玻璃心又爱唠叨,要是让她看出自己的不适,肯定又要说个没完没了。
“娘娘,您看,那是百里贵妃。”庆妃身边的小丫头眼尖,远远就看出了前面那二人正是百里贵妃和她的侍女。
庆妃的嘉令宫离皇后宫不远,她本来让宫人回宫抬来轿撵,想亲自去看看皇上与那名女子,只是没想到刚出门不远就要下雨了,她爱惜美貌,怎么舍得自己淋成落汤鸡,立即就要打道回府。
“停!”庆妃坐着轿撵,等行至二人身边时命人停下来,探出半边身子,得意洋洋地说:“嫔妾见过百里贵妃,嫔妾坐在轿撵上,就不给贵妃娘娘行礼了。”
一见是庆妃,迎溪立即伸出手护在百里兰时前面。百里兰时一听声音,哪还能判断不出来呢。才一小会,她又恢复成了高傲的孔雀,手里握着精致的小团扇,眼光媚媚地流转。百里兰时无奈,她要是庆妃,就该积点口德,明明本性不坏,但那张嘴啊总是能成功地让她成为后宫最没妃德的人。
百里兰时拍拍迎溪的手,示意她不必担心。正想开口,谁知庆妃的话锋生生转了个方向,只听她说:“要下雨了,上来......上来和我一起乘吧。”她的眼珠子溜溜地转个不停,神情极度不自在。
百里兰时挑了挑眉,确定没听错,不禁感到十分意外。虽然她和庆妃没什么大过节,她也知道庆妃这人本性不坏,但她今早刚在御花园下了庆妃的脸面,此刻她竟然主动邀请自己同乘轿撵。
见百里兰时没开口,庆妃目光扫过她的右腿,又别扭地说道;“自己什么情况不清楚啊?逞什么能呢?”想了想,又补充道:“放心吧,我弱柳扶风,加你一个绰绰有余。”
百里兰时心下了然,眼底露出一抹笑意,温声说道:“那就多谢庆妃娘娘。”随后便上了轿撵。她不会自己为难自己,既然庆妃愿意邀请她,那么她当然恭敬不如从命。只是没想到,今日的庆妃让她刮目相看。
轿夫没想到,这辈子还能同时抬着后宫两个身份高贵的女人。一旁来往的宫人跪地行礼的时候也是惊讶无比,后宫什么时候这么和睦了。
一行人浩浩荡荡地走远,隐隐约约还能听到庆妃嫌弃的声音。
“你说说你,没事住那么远干嘛呀?住在那儿,连皇上都见不到。”
“还是我那里好,离御花园近,没事出去赏赏花,喂喂鱼,陶冶陶冶情操。离皇后宫也近,请安多方便。”
“还有,你这衣裳颜色不好,一个贵妃,穿那么素......搭配衣服我有经验啊,我没嫁人前可是和霓裳坊的绣娘学过一些技艺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