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抿住嘴。
这个回答的程度有那么点调情的意思。
他不说话等着她回应,白宸舟也不说话,喉咙哽了哽,隐隐约约察觉到不太对劲,索性直接背对樊横躺下接着睡觉。
室内光线昏暗,空气渐渐凝滞下来。
白宸舟阖上眼,听到他说:“别想那么多了,好好睡,晚安。”
没过两分钟她感到一丝不同寻常,不安地转过头看坐着未动的樊横,他的五官被夜明珠照亮。
……还是得说点什么。
白宸舟施法点亮营帐内的烛火,她坐在床上觉得樊横心里有事,其实她也有些话意犹未尽,眉头一蹙,奇怪问道:“你是不是还有什么话想说?”
樊横那双灰黑色的眸子看了白宸舟一眼,复而又垂下,是一种没有任何起伏的声线:“你以后要怎么办,还跟你师兄去游历,处理兽潮灾害,他终究要回到天驱剑派,而你要去哪?”
她没有正面回答,只思考着含糊道:“总有想去的地方,能做的事等着我。”
哪怕孤身一人四处漂泊,也能寻到人生在世的快乐和意义。
顺其自然,平安喜乐就是最好。
人何必让自己活在痛苦里。
樊横颇有些焦虑地咬了下下唇,有些难以启齿隐晦提醒她:“每次游历不是两个人,而是三个,虽然我甚少出现,但我一直在你身边。”
无论是从前还是现在,又或者将来,白宸舟虽然自由孤寂却并不是无人陪伴,起码大多数时候他都伴在身侧。
以后也可以,只要她一句话。
白宸舟听完一怔,而樊横的话还没有说完。
“我会陪着你,保护你,你不是所谓的公主,不需要找一个王子付出全部的爱。我虽不是善人,但你需要我的时候,我永远都在。”他做出承诺,甚至最后的话近乎是在明示的告白。
时间一点一点过去,可能刚开始有那么点吃惊的细微表情,很快也消弭无踪。
她的眼中没有情绪,只是垂眸往下看。
樊横此刻以为白宸舟会因为他的问题装傻,心头难得有些烦躁,但她没有。
白宸舟只是很认真的回答,并且拒绝了樊横还没放下骄傲和戒备说出口的话。
她淡淡与樊横对视:“我喜欢过一个人,所以我喜欢的类型已经定下来了。我爱上过一个人,我很难再爱别人了。你很重要,但我不会喜欢你。”
“一点点也不喜欢吗?”恶魔笑着反问。
小姑娘对他的变化一无所知,还在真心实意说着拒绝的话:“你很好,但我一点点都不喜欢你,一点点都不心动。”
樊横表情变了变,一刹那出现些许怒意,灰黑色的眼珠冷了下来转为更为阴沉的黑红色。
樊横先前能从白宸舟心中隐约感受到抗拒,只不过没亲口问问依然不死心,仍是抱有些期待好的结果的。
可稍微表露出那份心思的时候,甚至没有真的明确言明,白宸舟却一下子意识到他究竟想要说的是什么。
樊横一直知道自己对她有些偏爱,甚至比之当年为白宸舟痴迷的国师,情况和态度还更加复杂和不相同。当初在焚夜城茶馆里,几名客人讨论容凉的被翻情箭射中有内应逃出之时,他命令手下暗杀了他们。就因为当时她进门直接提出那几个人已经死了,偏头看了白宸舟一眼,自此眼神就没离开过那个明知他是凶手还冲他翻白眼的傲慢丫头。
甚至鬼使神差的,为了个鱼妖探子兴师动众的抓人带回黑天鹅岛。
国师觉得这件事有猫腻就去调查,还真让他查到了樊横不知道的事情,本是想着利用她的心思,一来二去却被驯养成狗。
樊横当时正如现在的白宸舟为了预言的死亡而忧心布局,他没心思处理别的事,总有各种理由借口推脱那些偏心只是因为对方年轻气盛,被人宠坏了而已。
可实际上,真正把白宸舟宠坏的也有他出的一份力。
樊横培养出一个不可一世的傲慢的白宸舟,就像他最初见到那个女孩带来的感觉,一点点靠拢,直到她们就是一个灵魂。
被宠坏的白宸舟对待感情出奇的认真,尽量让自己的语气平静下来,轻声低语道:“你喜欢我,我就要喜欢你吗?我可以感激,可以报答,但是用这些来换我自己,不行的。”
她脑袋微微一歪,又补充道:“喜欢什么,是自己决定的。”
白宸舟说话间看着樊横困惑的眼神,看着他眼中的黑色慢慢退却,直到红的彻底。
明明现在他那么可怕,小舟依然有恃无恐,连动也未动。
她想起很久很久以前,鬼怪停在她床边,气息透着几分诡异,爬到她床上来,直勾勾的盯着她,她也是一点也不在意。
那个时候右眼红一下它就被灭了。
可是现在,白宸舟拧眉看着他。
樊横没有说任何话,只是忽然站了起来,目光沉沉的坐在床边近距离注视了白宸舟半晌。
初见时,只那么一眼就一定想带走她。
上天对眼前这个人格外偏爱,不仅给了她惑乱天下的样貌,还有那种令人铭记痛恨的距离感。
你可以肆无忌惮是因为身边有我,可你长大了却一门心思想离我远远的。
在白宸舟怀疑的眼神中,他抬手平和地将饰物挂在她的腰间,指尖抵在她的腰线,松手后垂下一小块黑石,那是状如弯月的坠子。
——是孽魂幽。
两个人顿时沉默下来。
她神情恬淡,睫毛落下覆盖出一片阴影。
“樊横,我可以帮你,但我有我的底线。”无论是谁付出了什么,都不足以让她抛弃立场与自我。
白宸舟审视着樊横,有商有量地讲:“不要控制我的思想和行为,不要让别人,甚至是你自己伤到我。你答应我,尽量不要让任何人欺辱我,你能做到吗?”
白宸舟的手段处处透露出她极不喜欢被别人插手摆布,更厌恶不喜欢的人对她做出或者表露不该有的“恶心”行为。
樊横陷入沉默,片刻后终于给出了回应,试探地说:“万一我让你失望了呢。”
他的声音沉稳,眼眸深沉。
瞧我这觉悟,一下子就明白了什么意思。
白宸舟冷笑着,语气不明:“那我报完仇,就用炽宸划破我的脖子。”
她将炽宸抵在脖颈上毫不犹豫的划破动脉,喷出的血染红了整个世界,不仅如此,灵魂也感受到了撕裂一般的疼。
我把我的痛苦给你,我把我的绝望给你。
你活着吧。
全文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