谢文远工作也不是一年二年了，所以借电钻的同时，他顺便也借了插线板。听了赵剑川的话，就让谭天方帮他将插线板接到地道房间的插座上，然后开始在墙上钻洞。刺耳的电钻声在地道中响起，砖粉纷纷扬扬地洒落着。不一会儿，墙上就出现了一个洞，可以看出里面是红砖砌的墙，只是还没有打穿。
“赵队，还要继续吗？”谢文远抹了一把汗，地道里虽然清凉，打墙洞的活儿却不轻松。而且用六毫米口径的电钻打墙洞，怎么想怎么坑爹。
“继续。”赵剑川似乎根本没想到这一层，毫不犹豫地吩咐道。
谢文远沮丧地深吸了一口气，正要继续，突然好似察觉到了什么，伸着鼻子又吸了吸，说道：“赵队，好像有味道过来呢。”
“少废话，继续！”赵剑川拍了拍谢文远的肩膀，让谭天方去水井房看看，能不能取点水来洒上，好让钻墙的粉尘可以少一点。谭天方一听，转身进了一个房间，一转眼，拿了一杯水，朝谢文远打洞的墙上一泼。赵剑川愣了一下，不觉好笑。
就在这时，只听见“咯噔”一声，谢文远身子向前一倾，随即叫了起来：“打通了！”就在同时，一股刺鼻的味道，从打穿的墙洞中慢慢溢出。除了辛蕴，其他人都下意识地往后退了一步，然后几乎是异口同声地说道：“氨气！”
一个小时以后，整面墙都被拆掉了，一条宽敞的地道出现在了人们的面前。跟其他几条地道不同的是，这条地道一眼就可以看出，是经过精心装修的。风格和布局，跟住宿楼客房部的楼层一模一样，唯一不同的是，这里弥漫着刺鼻的氨气味儿。
“这里怎么会有氨气？”赵剑川站在地道口，一边用毛巾捂住口鼻，一边吩咐谢文远打电话给消 防 队，要求借几套防护服过来，以便进去查看情况。
就在这当儿，客服主管钱建一，行政办方主任，人力资源部温晴，包括总经理易荣都赶到，看着眼前的情景也是吃惊不小，易荣忙吩咐钱建一：“赶紧叫了冷库管理员过来，这应该是冷库制冷用的氨气啊，怎么会泄露的呢？”
被易荣一提醒，赵剑川想起来了，当初周南道带着他查看餐饮部仓库的时候，曾提到过氨气制冷温度低，持续时间长，比较省电之类的话，于是问道：“你们餐饮部制冷的氨气管道是怎么铺设的？怎么氨气会泄露到这里来呢？”
易荣歉意地说道：“实在是对不起，赵队长。我这个总经理，主要负责的是酒店推广营销这一块，也就是说，是主管酒店市场经营的。至于内部管理这一块，一直都是周副总在负责的，我因为不在酒店的时间比较多，所以真的不是很清楚。不要说氨气管道，就连水电煤气管道的铺设，我也是不知道的。不过还好，上次你们来调查的时候，总公司传下来过酒店内部管道铺设的图纸，我们应该有保存的，我这就让方主任去找出来给你们。”
易荣话音未落，方主任忙走了出去，迎面碰上匆匆赶来的小马，听说氨气泄露，小伙子有些惊慌，因此一看见赵剑川，忙解释道：“赵队长，氨气制冷不是我的工作，我没有氨气制冷的专业上岗证，周副总说了，无证不能上岗，所以一直是周副总从其他冷冻厂借了人来具体操作的，这个情况，上次当着周副总的面，我已经说过了。”
赵剑川摆了摆手：“不是问你这个，而是想问问你，冷藏室的氨气管道是怎么铺设的，你知道吗？”
小马愣了一下，说道：“氨气罐在别墅群那边的配套房里，管道是埋在地下的，所以如果是管道泄露，那么应该在冷藏室那边才是，如果是罐子泄露了，那就应该在配套房里了。我也不知道氨气怎么会泄露在这里的。也许……这里另外有一条管道？”
“氨气管是埋在地下的？”赵剑川沉吟道，“管道埋设的时候，你看见过吗？”
小马摇了摇头，这时，方主任拿着图纸进来了。已经对地道图纸比较熟悉的赵剑川一眼就发现，这条装修一新的地道，在图纸上的标示居然是地下管道。他正暗暗吃惊，谢文远带着消防队的战士进来了，将几套防护服递给了他。
赵剑川自己穿上一套，谢文远也穿上一套，谭天方表示这条地道他以前走过，也许可以帮上点忙，所以也换上了，最后消防员为了安全起见，也换上防护服，跟他们一起进了地道。因为不知道这条地道里的房门该如何开启，方主任又叫来了酒店专门负责门锁保养的小高，让他带上相应的工具，和赵剑川他们一起进去。
地道里灯光通明，如果不是四处弥漫的氨气味道，谁也不会怀疑这里是豪华客房所在。地道只有一边有房间，小高仔细查看了以后，表示这里的门锁跟酒店其他房间所使用的是一样的。在征得赵剑川同意后，小高拿来了总台那边的万能卡，按照赵剑川的指示，一间间打开了房门。
房间都是按照豪华套房的标准装修的，里面的陈设也跟住宿楼的客房一模一样。大约是因为无人住宿，所以床上没有床单被辱，卫生间里没有洗漱用品，什锦格里也没有食品。而且里间卧室的门也都开着，站在门口也能对房间的布置一目了然。不过这些房间里面的氨气味都不是很浓，赵剑川和谢文远查看了一番就走了出来。
当开到第三间房门的时候，让人意外的景象出现了。和刚才二间不同的是，里间卧室的门是紧闭的。职业的敏感让赵剑川警觉了起来，他让谢文远从随身包里拿出鞋套换上，又嘱咐众人等在外间，不要触碰任何物品，这才和谢文远一起，走进去轻轻推开了卧室的房门。
纵然已有心理准备，眼前的情景还是让赵剑川不由自主地后退了好几步。房间正中硕大的双人床上，躺着两个赤裸的人，一仰一伏，从外形上可以看出，仰着的是女人，伏着的的是男人。床上被褥凌乱，衣衫则落在了床下。卧房的窗下是一对藤制的单人沙发，茶几上放着酒杯和菜碟，地上还滚着两三个已经空了的红酒瓶。
赵剑川示意谢文远站在门口，自己走近了床边，仔细一看，大吃一惊。仰着的女人，正是章春露，而且显然已经死亡了。他怔了一下，轻轻拨过伏着的男人的头，不是周南道，又是哪一个？
赵剑川只觉得脑袋“嗡”的一声，他下意识地抬起头，发现天花板上，有一个排风扇，仔细听了听，似乎是开着的。莫名泄露的氨气，开着的排风扇，裸死的绯闻男女。这在谐安县的刑事案子中，这么能让人这么想入非非的，还真是破天荒第一件啊。
十分钟以后，四五辆警车鸣笛进入了天雨湾酒店，十五分钟以后，现场被严密地保护了起来，三十分钟以后，所有相关人员被带到了刑侦大队的办公室，因为办公室不够用，还借用了局里的会议室。赵剑川和谢文远就在会议室里详细询问了易荣。
大约也是没有想到酒店能出这样的事情，原先风度翩翩、看上去年轻有为的易荣，此时憔悴了不少。眼角的皱纹，鬓边的白发，让他失去了曾经的意气奋发。看见赵剑川他们就苦笑道：“记得我刚来谐安县的时候，一个朋友就对我说，那里曾经是万人坑，埋过好多冤死的人们，阴气重，不吉利，我还不相信呢。现在……是彻底相信了。”
赵剑川揶揄道：“这么说，易总认为这是鬼魅作怪了？”
“怎么说呢？”易荣调整了一下自己的情绪，这才慢慢地说道，“我先说几句题外话，赵队长不会见怪吧？其实我来到谐安县，完全是一个意外。当年我刚刚从其他公司跳槽到天雨湾休闲娱乐开发有限公司，职务还没有确定。正好公司为了配合省政府的海洋发展纲要，要开发一个海上的娱乐项目，所以我就被选中，前来谐安县考察投资环境。原来以为我的工作仅仅只是考察而已，因为酒店从立项到建成，一直都是周南道在负责，我根本就没想到这个酒店能跟我有关系。没想到去年酒店即将落成的时候，总公司方面突然通知我，让我担任酒店的总经理，周南道为副总经理，我当时就很吃惊。”
“这好像不是题外话吧。”赵剑川不动声色地笑了一下，“易总说这些话的意思，是不是说，对于天雨湾酒店的环境和一些内幕，你其实并不了解？”
易荣尴尬一笑：“我只是觉得很惭愧，堂堂总经理，对于自己负责的公司，却是一问三不知，不管怎么给自己找借口，都应该是一种失职吧。所以对于赵队长想要了解的情况，有些我可能没法提供了，先请赵队长见谅吧。”
赵剑川若有所思地注视了他一会儿，示意谢文远开始记录，然后问道：“请易总先介绍一下你跟周南道在工作上的分工吧。”
“这个我以前也曾经和赵队长说起过。”可能是刚才发泄了几句，易荣恢复了曾经的喜怒不形于色，“因为我到酒店是总公司临时决定的，而且鉴于我对酒店内部的不熟悉，所以我的工作范围主要是在对外营销这一块。尤其是别墅群的销售和代理，这是我的主要工作范围。而周南道的工作职责主要在内部管理这一块，财务、人力资源、行政办公，都是他的管理范围。甚至包括酒店大楼以及别墅群的装修维护什么的。”
“那么对于章春露，易总又知道多少呢？她是什么时候进的酒店，又是通过什么途径进的酒店，易总知道吗？”
易荣笑笑：“人力资源这一块是周南道在负责，招聘自然也是他的事情。再说了，一个行政办副主任而已，我也不适合过问太多，对吗？不过在招聘总经理助理的时候，周南道和温晴都征求过我的意见，可惜那个小伙子辞职了，不然倒是不错的。”
“那么对于周南道和章春露的关系，易总也一无所知吗？”
“这个……都是些流言，赵队长也感兴趣？”
“说说也无妨啊。”
易荣笑了一下，挺了挺腰背，说道：“说来好笑，我比章春露还晚一步到酒店呢，章春露的招聘材料，最早我是在总公司看见的。当时刚刚被任命为人力资源总监的温晴，来总公司汇报招聘人员情况的时候，跟我抱怨了，说是章春露并不符合招聘要求，但是周南道一定要做人情，她也无可奈何。希望总公司能够好好培训一下章春露，这是我第一次知道章春露这个人。在我被任命后，温晴又打电话给我，说是希望总公司能来人示范一下行政办的工作规范，章春露对这些工作根本没有任何头绪，所以我才向总公司要了方主任过来。”
“易总的意思是，章春露其实并没有相应的工作能力，是因为周南道的一意孤行，才让她坐上了行政办主任这个职位的，而这也正是流言的起因，对吗？”
“这我就不清楚了。”易荣打了一个哈哈，“就算他们真有关系，以周南道的阅历和为人，难道还能被人捉奸在床啊？不过今天的现场……我也不知道该说什么好了。”
赵剑川沉吟了一会儿，才问道：“章春露是谐安县人，我们调查过，她大专毕业以后，就一直待业在家，并没有外出。而周南道是南州市人，两人似乎没有发生交集的可能啊。那易总知不知道，周南道也是第一次来谐安县吗？他以前在谐安县有没有朋友呢？”
“我在总公司听说，周南道来公司以前，是跟他的哥哥一起做海鲜收购生意的，而谐安县作为渔业县，应该是周南道以前经常光顾的地方，所以就算他在谐安县有朋友，也很正常。赵队长不知道吧，周南道的哥哥也是公司的投资人之一，所以总公司才会将谐安县的酒店娱乐项目交给他来做。说实在的，我一直以为酒店开业以后，周南道就是总经理了，没想到总公司能任命我为总经理，我自己都还没有想明白呢。”
“那么易总跟谐安二中的贾冰青校长，关系一直很不错吗？”赵剑川看了一遍笔录，突然转了话题。
“贾校长啊……”易荣顿了顿，脸上似乎有些悲戚的神情，“怎么说呢，如果没来谐安县，我跟她，最多也就算是曾经的熟人。当年大学的时候，她的学校和我的学校仅有一墙之隔，校友们经常会约在一起玩，毕业以后也就各奔东西了。来了谐安县以后嘛，我在谐安县认识的人并不多，所以曾经的熟人，这个时候也就成了朋友了，这个不难理解吧？”
“那易总能谈谈你对贾冰青校长的看法吗？”
“看法？……如果贾校长还活着，自然没问题，可是……”易荣顿了顿，“对一个已经故去的人，有些话就不好说了。要说她好，这肯定不是赵队长想要的结果，要说她不好，人都不在了，这样说，未免不厚道，赵队长以为呢？再说了，贾校长的案子不是说已经破了吗？赵队长还想了解一些什么呢？”
“也有道理啊。”赵剑川勉强一笑，“那就谢谢易总的配合了，回去以后如果想到什么了，请及时跟我们联系。”
送走了易荣，谢文远奇怪地问道：“赵队，你问贾冰青的事情干什么？案卷都已经整理好了，要不是周南道和章春露的事情出来，小陶就该送去检察院了。”
“你不觉得这个案子破得实在憋屈吗？”赵剑川阴沉着脸，长叹了一口气。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