京城南侧,永定门外的凯旋路旁,一堆货物如小山般阻断了来往的行人,此时一队官兵整齐有序的排列在一临街商铺之外,领头之人高大威武,正站在官兵面前训话。
但听他道:“各位兄弟,今日本把总有事相请,让大伙儿前来此地聚集,不为公务,只因这里有家药铺今日开张,众兄弟待会儿帮忙搭个手,将这些药材货柜统统搬到铺子里面去,搬完之后不要离远,今晚‘一街香’已被本把总包下,兄弟们同去哪里相聚,酒水管够,大伙儿可愿意?”
众人齐喝道:“愿意!”
那把总笑道:“既然愿意,那便不要磨蹭,早搬完早喝酒,动手。”话音一落,但见众官兵七手八脚,纷纷扛起货物便往哪商铺里面搬。
那商铺之内,一个清丽女子正逐一招呼,安排货物摆放整齐有序,这些货物若是两三人来搬,起码搬至天黑也搬不完,但有这些军中兵丁相助,众人井然有序,那堆货物不过一个多时辰,便全部搬运完毕,同时堆码整齐。
如此一来,不禁惹得街上的左邻右舍,来往之人纷纷侧目,暗想:这些人可都是京中五军营的兵士,今日能让这些平日高高在上的兵士来充当搬货卸货的苦役,那开这铺子的人背景可不一般,若非朝中显贵,便是皇亲国戚,今后说话行事可要小心些了,切莫得罪了此人。
待一切收拾妥当,方见那女子从商铺中走出,径直走向开始说话的那位高大将官,不见她脸上丝毫喜色,反而眉头一皱,低声道:“你说叫这些兄弟都来帮忙,但没说是都穿着军服甲胄来啊,你看这些街坊邻居,一个个都像看稀奇似的看着我,还以为我不是官家小姐就是侯门夫人,你让我这脸今后往哪里搁?我开的是药铺,你这样只怕是还没开张,便把人全都吓跑了。”
却见那将官呵呵一笑,脸现温柔之色,回道:“听闻这条街上鱼龙混杂,我今日便是故意大张旗鼓,给这些街坊邻居都瞧一瞧,免得这街上的流氓地痞看你一个女子经营药铺,便想着要来欺负你,今日有我五军营给你搬货,明日由王妃亲自来给你点彩,这面子算是给足了,对了,你别忘了如今任中城兵马司指挥的汪大人,你还叫一声汪伯伯,这里里外外都是自己人,今后你就是这条街的女霸王,我看谁敢来找你麻烦?”
那女子见他说的眉飞色舞,若不是那身官服,他自己就像是一个天不怕地不怕的流氓痞子,不禁“噗呲”一笑,道:“没想到你在军中混了一年,混得和那些老兵油子一般模样,怪不得樊伯伯反对你从军,现在总算知道了缘由。”
说完忽然看见屋檐下刚刚挂上去的匾额,又道:“我将此药铺取名‘望秋阁’时,也没有问过你的意见,你可有觉得不妥?”
那将官笑笑道:“只要你高兴,你心里觉得亲切就好,至于取什么名字,根本就不重要,我只是担心王妃哪里,看到这个名字后,会不会又骂你一顿。”
那女子苦笑道:“她知道我心中所想,一定会理解我的心思。”
原来这二人不是别人,正是在军中任职的樊瑾和来京城的聂玲儿,这些时日,聂玲儿郁郁寡欢,林思雨瞧之不过,便在她的帮助下,找人买下这件铺子,开间药铺,也让聂玲儿有些事做,免得她整日胡思乱想。
又听樊瑾道:“如今已近一年,冷兄弟之事,你还须看开一些,不要给自己太多希望,过去的只是一种经历,而不是负担,毕竟冷兄弟落水之时,你我都在场,有些事过了,若不放下,最终苦的还是自己。”
聂玲儿摇了摇头,道:“我不是给自己希望,我只是觉得取这个名字,不过是自己给自己的一丝安慰罢了,我与他朝夕数年,如今他人虽不在了,但这份感情却不是说断就能断得了,这一年中,你一直守在我身旁,我亦知你心意,你便给我些时间罢,短则两年,长则三年,三年之后,你要是继续在军中任职,我便继续守着这间药铺,你若是要回北望山,我便拆了这块牌匾,跟你回北望山,可好?”
樊瑾闻言,突然又现出初见聂玲儿时的憨直之态,笑道:“你知晓我不在意这个,只要你愿意我在你身旁,或者你也在我能看见的地方,无论你想什么,无论你做什么,我都依着你。”
聂玲儿又将那牌匾看了看,道:“你不在意,但我在意,我们总不能一直这样罢?给一个期限,是对你的交代,也是对他的交代,当然我也需要这三年时间,来走出这段阴霾,同时也是对我的交代。”
话刚说完,便见一个兵士跑上前来,嘻嘻笑道:“把总大人,活儿都干好了,什么时候去‘一街香’啊?我可是馋得不行了。”
说完又对聂玲儿道:“对了掌柜的,你要不要也一起来呀?听樊把总说之前你去哪里喝‘醉红尘’连喝几碗都不醉,兄弟们一个二个都不相信,大伙儿早就想见识见识,看看樊把总是不是对我们吹牛皮吹过头了?”
他话音未落,屁股上早挨了樊瑾一脚,樊瑾边踢边骂道:“就你崽子话多,要想去,就给老子滚起去,在这里嚼什么舌?”
那兵士挨了一脚,面上依旧嘻嘻哈哈,转头招呼一声:“兄弟们,一街香,走着哩。”
众人闻言,相互呼喝一声,不多时全都跑没影儿了。
聂玲儿道:“你也去罢,免得他们等着,我将铺子里再收拾收拾。”说完便转身向铺子走去。
突见铺子外面一个拿着‘糖堆儿’的小男孩正直勾勾的看着那块‘望秋阁’的匾额,不由心中一动,上前道:“小家伙,你在看什么?”
只见那男孩这才扭转头来,上下打量聂玲儿,突然道:“姊姊你长得真好看,比我姐姐还好看。”
聂玲儿只道他在看那匾额,没想到这小子转头便夸赞自己,顿时被他逗得一笑,遂问道:“小家伙,你叫什么名字啊,家住哪里呢?”
那男孩回道:“我叫小虎子,住在那条街。”说完将手中‘糖堆儿’往前一指。
聂玲儿顺着他手指看去,只见他指向处正是德胜街,这才道:“哦,原来是住德胜街,那隔得也不远嘛,怎么跑到这里来了?”
那小虎子道:“我听我姐姐说这边开了家药铺,我便过来看看,有没有可以治牙疼的药。”
“怎么了,你牙疼吗?”
小虎子点了点头,便张大了嘴巴,聂玲儿一看,只见他门牙上黑斑点点,不禁笑道:“小虎子,你要是继续吃糖的话呢,这牙齿就要烂掉啦,听姐姐的,少吃糖,几天就不疼了。”
小虎子“哦”了一声,但看了看手里的‘糖堆儿’,想扔掉,但好像又有些舍不得,正在哪里左右为难。
聂玲儿见他模样甚是惹人喜爱,不禁笑道:“当然,这个是可以吃的,但是这个吃完了之后,便不能再吃了哦,不然你的门牙就要缺掉咯。”
她此话一说完,突然牵动心思,眉头轻皱,现在冷凌秋又何尝不是自己手中的‘糖堆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