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一锅兔肉也没什么配料,不过是煮熟了撒了点盐巴胡椒。
但四人此时饥饿难忍,闻着肉香仿佛是人间至味,一等熟了,也顾不得形象,端着粗瓷碗围着铁锅,吃得酣畅淋漓。
吃着吃着,就开始聊起了八卦。
太子先道:“你们听说了吗,那个献金丹的道士,两个月前被父皇处死了。”
仲陵道:“听说过,但不知道是何缘由。”
“这个我知道。”文彦这种八卦消息最为灵通,赶紧补充详情:“他让皇上在皇城北面给建了个通天观,说是迎仙用的,其实在里面偷偷养了群道姑女尼。那天皇上来召,内监唤了几次没人应,就跑到观后去找。好家伙,比皇上的后宫还热闹。”
太子补充道:“最重要的是,他此前跟父皇说,炼内丹不能精元外泄,不宜近女色。父皇至今快一年没召过妃嫔侍寝了。结果他倒好,暗地里跟一群尼姑欲仙欲死,可不让父皇震怒,直接赏了个剥皮刑。”
修仙修出这等荒唐事来,着实啼笑皆非,怪道会密封消息,外人不知缘由。
当今皇上沉迷修真之道,人所共知,一年来见道士次数比见朝臣还多,还令某些方士在宫内任要职,于是乎,民间投其所好,献金丹仙药、长生不老决者前赴后继。
言官们虽屡屡上书劝诫,奈何皇帝执意不改,因未伤及国本,便也听之任之了。
太子揉着额头,无语道:“你们说这可不可笑。若是有道之士,要名利富贵有何用,干嘛跑来帝王家?真有长生不老方,自己修炼不好,何必到处兜售?不过是些江湖骗子,会些小戏法,偏父皇深信不疑。”
仲陵道:“我听说皇上近来有一个月没上朝了,也不见大臣,也不批阅奏章。这又是为何?”
太子哼道:“还不是那些方士说的,修道讲究清修,忌讳生人俗气。大臣和奏章,可不都是俗人俗事,父皇现在都是避瘟疫一样躲着。”
仲陵哭笑不得道:“如此下去,也不是长久之计,殿下怎么想个办法劝劝皇上呢。”
“我哪里劝得动,上次我去请安,父皇竟慨叹自己身为皇帝,太多俗事缠身,不能解脱,不遇真仙。不然的话,他只想做一个云游道士,四处求仙访道才是本愿。”太子摊手道:“我是一句话都插不进去,眼下也就老师的话,还能管用些。”
大用也道:“是呀。我听我爹说,他时常要拦着要死谏的臣子,实在头疼。扛不下去的时候,也是去找老师说和。”
文彦道:“依我看,劝不了不如不劝,以免殿下与皇上间徒增嫌隙。我听说秦王殿下倒很会投其所好,献了些修仙秘籍,神仙配方。皇上喜欢得不得了,赏了很多东西,还时常召见呢。”
一说这个,太子便一脸的阴气:“他而今连藩地也不回了,说是宁可不要这亲王封号,只想留在父皇身边清修。如今他们二人只要谈到修真之道,就滔滔不绝的大半日,把我晾在一边跟外人一样。”
文彦笑道:“明眼人都看得出来,秦王是贼心不死。可是东宫已定,谅他也掀不起什么风浪来。”
这几年为争褚一事,朝廷上下闹得沸沸扬扬。
皇上无嫡子,在位二十余年,只生有五位皇子。
大皇子幼年夭折;三皇子身患隐疾,是个跛子,终年药不离身;五皇子才刚九岁,性格孱弱,自去年落了水,至今话也说不好。
拿得出手的也就魏王薛乾,与秦王薛旻了。
太子排行老二,也是眼下皇子之中最长,生母出身微末,自小养在皇后膝下,却一直不得皇上待见。
而秦王之母刘贵妃乃镇国公之后,多年来深得皇上宠爱,几年前皇后薨逝,便成为后宫之首。
所以爱屋及乌地,皇上也屡次透出立秦王之意,十岁时就给他封了亲王,属地苑川,而彼时的魏王还未出阁读书。
朝中大臣见风使舵,很快就分为两派,一个坚持长幼有序,一个提倡立贤不立长。
其中立长派之首,便是而今内阁首辅张太师,曾为太子讲师。
因张太师历经三朝,三公加身,又做过国子监祭酒,满朝文武百官有一半是他学生或由他举荐,可谓权倾朝野。
所以一直是立长派占上风。
只是皇上拖疑不决,这两派也争执不断。
直到去年张太师联合国子监、督察院、六部五寺集体上书,以祖制为由,痛陈废长立幼的弊端,又举了各种因偏爱幼子,而引来祸端甚至灭国的典故或案例。
这些奏折都是出自有名望的老臣之手,有理有据,轰动京城。
皇上骑虎难下,也只能顺应众意,立薛乾为太子。
秦王不仅落败,还弄得里外不是人,所谓的立贤派也自然解散了。
太子道:“我知道,多亏了老师我才至有今日。来日若能继承大统,我必奉老师为帝师,施行他的政道。”他顿了会,又对他三人道:“咱们都是同一个老师教的,我能信的只有你们。你们都要好好干,将来做我的左膀右臂。”
他三人皆道:“殿下但有吩咐,我们万死不辞。”
外面突然传来一阵呼喝,须臾间便有十几名壮汉将茅屋团团围住。
“好嚣张的盗贼,光天化日之下就跑到王大将军地盘上偷东西,活腻了吧?”
那老农一听到这声响,吓得早抱起孙女钻到屋里去了,只留他们四人相视一眼,不明就里,便都出来门外。
外面这些人打扮半像民半像兵,臂挽虎纹袖章,手拿棍棒,一个个凶神恶煞。
仲陵道:“我们今日在附近游玩,才到这老伯处休息吃了点东西,身上所有之物一览无余,足下何故就将我们认定为贼人了?”
为首壮汉指着他们马背上的猎物,道:“人赃并获,你还有什么可狡辩的。偷了东西还敢明目张胆地在这一带晃悠,真是不把王将军放在眼里了!”
大用叫道:“这是我们打来的猎物,怎么会是赃物?”
那壮汉道:“这里是王将军的地盘,那些猎物也是王将军养的。你们擅自猎取,就是偷盗。”
太子冷冷道:“这飞禽走兽在林中自由生长,王将军出过什么力?怎么就成了他的了?”
仲陵低声道:“殿下,和这种人多说无益,让我来处理。”
他上前一步:“那几位意欲如何?”
“这些猎物依旧归还,只是还要赔些折损费。这样王将军那边,我们或许可瞒得过。”
当头那汉子见仲陵似要求和,想来是被吓到了,双手叉腰得意洋洋。
仲陵面露难色道:“只是我们今日出门匆忙,不曾带得银钱。”
“那可不管,要是没有钱财,就把你们身上值钱的物件和衣服都留下来。”
仲陵想了一会,便从怀中取出一块青色玉佩,“我这玉佩或许还值几个钱,不知好汉是否愿笑纳?”
那人不屑道:“只怕是哪里弄来的便宜货来蒙骗我们。”
“这是在下珍藏之物,若非今日情非得已,也绝不轻易出手的。各位若不信,可过来细观。在下纵然有心欺瞒,也过不了这么多好汉的眼睛。”
仲陵说着举着玉佩走近几步。
那些汉子听着有理,也纷纷都凑到他身前细细打量那玉佩。
“看着成色倒一般,不知手感怎么样。”
一人伸手欲摸那玉佩,却见仲陵突然掌心一合,收走了玉佩。
还没反应过来,各人脸上便都狠狠地挨了一脚,登时个个流着鼻血红肿着眼。
这一招回旋连环踢,在空中一跃时连踢十几脚,既迅捷又精准,一气呵成,又稳稳落地,动作甚是潇洒利索。
太子忍不住喝彩:“漂亮,不愧是武状元!”
文彦和大用两人相视一眼,也都上前帮忙。
这些汉子见他四人都是文秀少年,以为好欺负,所以不曾设防,结果才被仲陵一脚踢得找不着北,又被三人连续暴击,直打得眼冒金星。
不过一盏茶的功夫,十几个壮汉全被撂倒在地。
文彦将插在地里的军旗拔起,展开来。太子回屋从锅架下取了块木炭,在其上画了只伸着四肢缩着头的乌龟。仲陵跟大用又将这军旗绑在当头壮汉身上。
太子笑道:“虎威将军?说出来也不害臊。你把这个带回去给你们家主子看,就说以后还是改为王八将军好。”
他笑完后,眼中锐光一现,“还不快滚!”
那些汉子便如丧家之犬般,扛着带头那人便逃,便逃边叫道:“兔崽子,有本事别走,爷爷去找人来。”
文彦拾起数枚石子,弹到那些人后脑勺上,笑道:“爷爷不走,就在这等着。你就是再叫一百个来,爷爷也招呼得住。”
那些人捂着头脸,连滚带爬地跑远了,嘴里依旧骂咧不停。
瞧着他们狼狈逃走的背影,几人各望一眼,都大笑不已,颇觉痛快。
唯大用忧心道:“我们快走吧,不然他们要带了更多的人来,就不好办了。”
文彦傲然道:“这样三脚猫功夫的人,来再多也不怕。只是殿下今日出来,是瞒着皇上跟老师的,我们不多生事端,早些回去就好了。”
大用犯愁道:“要是让我爹知道我在外面打架了,回去肯定要打我了。”
仲陵拍拍他肩膀,宽慰道:“武统领虽然威严些,可不至于不辨是非。只是我们走了后,怕那些人会为难他们爷孙。”
他微微皱眉,想了一会,对那老农道:“老伯,你马上带孩子到亲戚家避一避。我们回到京城后,想办法对付王将军,一定还你们一个公道。”
不用仲陵说,这老农也正有此意,反正没什么家私可收拾,拉着孙女就从后门跑了。
四人也略收拾一会,上马朝城内奔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