问君三语,是!⑤
书名:铁马瓜洲渡 作者:玉书见 本章字数:4405字 发布时间:2023-05-26

燕时飞随行上路,一路上嬉皮笑脸、叽叽喳喳,像极了屋上燕子,总是围在鹿骄嵘身边说个不停,将他曾扮成乞丐,戏耍令狐峥与四小鸽、而后夜袭令狐峥被打伤之事统统说了。


燕时飞话多聒噪,令狐峥眉头一皱,心生烦闷,但鹿骄嵘总听得津津有味,偶尔会随侄儿笑上几声,有几回,姑侄二人哈哈大笑。令狐峥惊诧不已,心道:“鹿南风这魔女竟有如此和善一面,她对这个小燕公子倒是耐心十足啊!”


三人同行,两人欢乐,一人孤独,但行路极快,不过三天功夫,日暮时分,赶在落日余光消散之前,三人回到了太白门。踏入山门,看到四小鸽在练剑,燕时飞童心大发,当即捏了一手钢针,呼呼打了出去。


四小鸽听到声响,偏头一看,见了令狐峥,四人喜出望外,但随即却看到数枚钢针飞射而来。梅鸽当即警惕,长剑急转,使一招“天外飞鸽”,剑锋斜斜横出,叮叮两声,打落两枚钢针。


兰鸽、竹鸽挑剑齐出,一人长剑一点,拍落钢针;一人挥剑横扫,将钢针打落在地。菊鸽惊声问道:“

你这小鬼头,怎也来了?”燕时飞嘴角勾笑,答道:“我来找你们打架。”他双手齐出,十枚钢针激射而出。


“看招。”兰竹二鸽齐声喊道,跟着长剑挥转,同使一招“晴鸽冲天”,剑锋撞上钢针,顺势一旋,掌心暗运内力,挥着长剑扫了出去。那钢针便朝着燕时飞打了回去。


梅鸽、菊鸽依法炮制,挥剑挡针,顺势打回;霎时间,十枚钢针一枚不落,全部向着燕时飞打回去。鹿骄嵘担心侄儿应付不过来,右手往腰间摸去,却听得燕时飞说道:“不必出手。”


只见一个身影竟向前冲去,身子左闪右侧,同时双臂舒展,一扫一抓,竟将十枚钢针尽数收回。燕时飞飞身一转,又射出十枚钢针,呼呼打去。


“布天鸽剑阵。”梅鸽一声令下,便与菊鸽一齐挥剑出招,同使“野鸽立南屋”,剑尖往下一点再横扫而出,六枚钢针被原路打回;兰鸽、竹鸽则出“白鸽飞欲斜”,剑锋斜扫,将余下四枚钢针往下打去,挥剑拍出,向着燕时飞下盘射去。


燕时飞身子落地一跳,双臂齐张,似乳燕翻飞,身子一转,避过四枚钢针,收回六枚钢针,双脚甫一落地,又要发射钢针。


“住手!”“停下!”令狐峥与鹿骄嵘同时出声,四小鸽当即收剑歇招,燕时飞也乖乖收回钢针,退在鹿骄嵘身后。


“师父,你可算回来了!”四小鸽见到令狐峥,欢欢喜喜,一看到旁边的鹿骄嵘,脸色一耷拉,染上三分怒色。兰鸽问向燕时飞,“你怎也跟着来了,当真赖上我师父了么?”


燕时飞轻哼一声,目光扫向鹿骄嵘,说道:“我跟着我姑姑来的。”四小鸽大吃一惊,菊鸽便道:“难怪你身上总有一股子邪气,原来是这魔女的侄儿,哼!”


燕时飞道:“我爹是东皋侠,你有没有看到我身上的一股子正气啊?”好一个伶牙俐齿燕时飞,又将四小鸽噎得无言以对。


鹿骄嵘问道:“荷衣在哪?”令狐峥道:“夏姑娘在后院厢房,我带你去见她。”鹿骄嵘道:“烦请小圣先给飞儿安排一间厢房,带他下去歇息。”


燕时飞顿时着急,说道:“姑姑,我也想……”鹿骄嵘脸色微沉,正色说道:“听话!”燕时飞小嘴一撇,只能乖乖听话,跟随梅鸽去往厢房歇息。


其余三鸽在前头带路,令狐峥引着鹿骄嵘,来到夏荷衣暂住的小院。荷衣站在柳树下,看着月亮慢慢爬上枝头,兰鸽一踏入院中,朗声道:“夏姑娘,我师父回来了。”


夏荷衣身子微微一颤,转过身来,看到令狐峥款步走来,激动之情登时溢满了整张清丽的脸庞,但不见鹿骄嵘身影,她眼里又翻起失落,问道:“令狐小圣,鹿南风没跟你上太白门么?”


“我也来了。”鹿骄嵘话语中透着激动与欢喜,她绕过令狐峥,大步上前,站在荷衣面前。令狐峥笑道:“夏姑娘,不负所托,我将鹿姑娘带来了。”


看着眼前之人,夏荷衣一怔,眼中泛起了涟漪,先朝着令狐峥深深一拜,说道:“多谢小圣。”令狐峥道:“你们二人有话就说罢。”他带着三小鸽,先行离去。


院中只剩下鹿夏二人,两人相距尺寸。夏荷衣盯着鹿骄嵘,怔怔然出了神,她看了许久,竟大着胆子伸出了手,轻轻抚上鹿骄嵘的眉眼,说道:“我好像在照镜子,可又不是我。你英姿飒爽,光彩照人,像牡丹一样明艳华丽;而我就像水池里的一片不起眼的小荷叶。”


是啊,她二人眉眼口鼻皆是一样,可透露出来的神情、威势,却是天壤之别。鹿骄嵘抚上荷衣脸颊,说道:“荷叶虽小,却能为荷花撑伞,此番我得令狐小圣出手相救,全是靠你!”


夏荷衣腼腆一笑,娇羞低头,像极了温顺的小猫,她又道:“我能问你几个问题么?”鹿骄嵘笑道:“你我之间,不必客气!”


荷衣抬头,一双大眼如秋水汪汪,澄澈动人,看着眼前的鹿骄嵘,竟觉得亲切自然,便问道:“我们二人是亲姐妹么?”鹿骄嵘点头答道:“我们……是孪生姐妹!”似是意料之外,又是情理之中,夏荷衣一点也不惊讶,她早已猜到,只不过想听鹿骄嵘亲口证实,得到答案后,只问道:“你在杏花林见到我就知道了,是不是?”


鹿骄嵘点了点头,笑着答道:“你我姐妹二人自幼失散,那是我第一次见你。我心中真是欢喜啊,这才失了招式,败在你手下。”


夏荷衣眼中泛着欢喜微光,问道:“我是姐姐还是妹妹?”鹿骄嵘一双秋露寒星眼多了几分温柔光芒,答道:“我们是双胞胎,我比你早到人世,占了姐姐的名头,往后,我保护你。”


夏荷衣盈盈一笑,只觉鹿骄嵘这个大魔女一点也不凶狠,反而温柔和善极了,她道:“我以后要叫你姐姐么?”鹿骄嵘言语温柔道:“随你心意。”荷衣嘴角含笑,眼里却有泪光闪闪,自言自语道:“我有亲姐姐了。”


话音一落,半空中忽然射来一枚暗器,鹿骄嵘伸手将荷衣护到身后,右手打出拾水欢掌,一招“江水悠悠”,掌中寒气源源而出,打在那暗器上,接着她手掌一揽,将其接入掌中。


只见柳树上坐着一个人影,怀里抱着一堆什么东西,朝着鹿骄嵘喊道:“姑姑,吃如意糕啊。”来人正是燕时飞,鹿骄嵘吩咐他下去歇息,他见仆人送来糕点,便抱着一碟如意糕出来找人。


鹿骄嵘将糕点送入口中,吃了下去,说道:“又来胡闹,下来叫人。”燕时飞身子轻轻一翻,落到地上,来回打量眼前的两人,叹道:“像,真像,像极了。”


夏荷衣被这少年盯着看,心头发怵、脸颊泛红,道:“你干什么呀?”燕时飞恭恭敬敬行了一礼,道:“小侄燕时飞,拜见小姑姑!”荷衣大吃一惊,心下惶恐,躲在鹿骄嵘身后,道:“他……他是谁啊?”


燕时飞又送来糕点,鹿骄嵘顺手捏了两块,与荷衣分着吃,道:“别怕,他是我义兄燕行天的儿子,向来没有规矩,喜欢胡闹!”


东皋侠燕行天的大名何人不知,鹿骄嵘竟张口叫他义兄,叫荷衣怎能不震惊,她问道:“你跟东皋侠是结义兄妹?”鹿骄嵘点了点头,看妹妹吃惊模样,便与她诉了原委。


“五年前,我跟飞儿这般大的年纪,初遇大哥,彼时年少方刚,与大哥比试武功。我借着方天叠云丝的功夫,险胜大哥半招,让大哥刮目相看,想收我为女儿。”


忆及往事,鹿骄嵘的眼角眉梢都落了三分温柔,“我却是不愿意,我道:‘我曾有一个亲哥哥,长我十二岁,你又比我哥哥长了十二岁。我不要你当我义父,我要你当我大哥。’大哥哈哈大笑,爽快地与我结为兄妹。”


五年前,东皋侠燕行天在江湖上忽然销声匿迹,再无踪迹。夏荷衣好奇心起,问道:“那位燕大哥,此刻正在何方啊?”燕时飞眼眶一红,连塞两块糕点,鼓着嘴巴说道:“我爹死了!”


夏荷衣眼里全是震惊,不可置信。鹿骄嵘又悠悠说道:“与大哥分别之后,才过三个月,有一日,我在路上忽然遇到浑身是伤的大哥。原来他带着飞儿要去荆州找我。”夏荷衣惊问:“是什么人能伤东皋侠?”


鹿骄嵘摇头道:“大哥手握铁马首,自然遭至江湖追杀,我见到他时,他身中十九剑,伤及五脏六腑。他拼着最后一口气,将飞儿、铁马首和九转回生丹一并托付与我。”


原来鹿骄嵘手上的铁马首是东皋侠给的。自此之后,燕时飞便跟着鹿骄嵘,两人相依为命,虽名为姑侄,鹿骄嵘却将他当幼弟疼爱。


夏荷衣长吁一声,心生哀戚,转而看见燕时飞满脸悲伤,当即转了话题,道:“姐姐除了燕家大哥,还曾有一个哥哥么?”鹿骄嵘点头道:“我们有一个亲哥哥,可惜英年早逝。”


如今姐妹相认,鹿骄嵘便与夏荷衣诉起鹿家往事。其父鹿溪午,其叔鹿闻钟,兄长鹿鼎一。当年鹿骄嵘夏荷衣出生不久,母亲带双生女儿返回荆州,遭歹人偷袭,以至荷衣失散,母亲为此愧疚疯魔,不久离世。


鹿骄嵘长到七岁,青鹿崖被各大山头围攻,父亲鹿溪午力战不敌,惨死在各大寨主剑下,也是身中十九剑。鹿家兄妹在灵堂为父守灵,九宫山寨主苏青狡潜入青鹿崖,纵火烧灵堂,鹿鼎一为保护年幼的妹妹,被着了火的横梁活活砸死。


此后,鹿骄嵘就戴上了寒纱,对外说自己在大火中被烧伤了脸,面貌丑陋,自此两耳不闻窗外事,一心只随师父修习青龙任月鞭、方天叠云丝与拾水欢掌三门功夫。


十五学成,返回荆州,途中遇见燕行天,结拜为兄妹;十七接掌倚天教,筹谋运转,三年灭六山,今年一怒之下又再收三山。她哼的一声,冷道:“荆州六座山头,当年皆围攻我青鹿崖,致我父身死。我占他们山头,也是为报家仇之恨,那九宫山的苏青狡害得我哥哥惨死,而后又出尔反尔,我自然要屠他满山,永绝后患。自此,便得了魔女的称号。哼,我又岂会畏惧旁人的流言蜚语,魔女就魔女,他们又能耐我何?”


如此威武霸气,叫夏荷衣心生钦佩,又隐着三分惧怕。荷衣疑惑问道:“姐姐明明容貌极美,为什么要戴上寒纱呢?”


鹿骄嵘眼里忽然闪过一抹无奈,说道:“叔叔待我极好,可始终觉得女孩儿家不堪重用,若生得跟娘亲一样貌美,将来嫁个好夫婿。借助夫家势力,也能为我鹿家报仇。哼,我可不愿意,师父也不愿意,索性借着大火的由头,让我戴上寒纱,断了叔叔的念头,专心在山中学艺。”


燕时飞忽然凑上前来插嘴,“连我也是前些时日才见到姑姑的庐山真面目,原来是个绝世大美人啊。”他笑嘻嘻地又递来一块如意糕,鹿骄嵘顺手就接下,说道:“其二,师父曾说,非淡泊无以明志,非宁静无以致远。有本事才是最重要的,收了美貌,屏断一切,才能专心练武学习。其三,我有一个孪生妹妹,失散多年,下落不明,想必她的容貌也跟我一模一样。我戴上寒纱,隐去容貌,才能保护她,不让旁人知道她是我妹妹,免得招来祸害。”


三层寒纱,三层用意,将鹿骄嵘的容貌遮挡得严严实实,“当日叔叔身中五毒貂掌,命在旦夕,想见我一见,我伤心着急,一时失了神志,在江湖豪杰面前摘下寒纱,才将你推上了风口浪尖。”


鹿骄嵘目光轻柔,看向夏荷衣,问道:“湘水门可有为难你?”夏荷衣忙道:“没……没有。当日各大派到瓜洲古渡围攻你,师父师叔没带我,我悄悄地出门散心,走远了,而后远远看到他们用我来要挟你。我……我看到重伤的你,总是……总是不忍心,就悄悄地上太白门来,求小圣救你。小圣仁厚大义,愿意出手相救。”


鹿骄嵘道:“他出手相救之恩,我记在心里了,他日必还。”夜色渐深,令狐峥派人来报,已为鹿骄嵘安排好厢房。想到她重伤未愈,夏荷衣催促她去歇息,燕时飞似跟屁虫一般,跟在身后。


鹿夏姐妹暂居太白门,待鹿骄嵘养好了伤,再携燕时飞返回青鹿崖;夏荷衣坚持自己回湘水门,接受师父的处置,但同意鹿骄嵘派三雁前往湘水门,若她被逐出师门,则由三雁接往青鹿崖。


过了三四日,有弟子来报,天门山派羊襄座下小弟子求见令狐峥。令狐峥见了之后,便匆匆离开了太白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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