督院街上一辆挂着黎字木牌的马车当街驶过,街边的行人看着那高头大马,无不心中羡慕。
“瞧瞧,那车里坐的就是即将上任户部尚书的黎崇黎大人。”
“户部可是个好地方,听说这黎大人是黎贵妃的堂兄,就是因为这层关系他才能越过卢侍郎成为户部的当家人。”
“如此说来倒确有可能,黎贵妃可是陛下的宠妃,想为兄长求个户部尚书还不就是一晚上的事。”巡街的衙役们最喜说些下流的淫秽笑话,只因眼下议论之人乃是当朝贵妃,王五和钱斌这才压低声音有所收敛。
两人正说笑着,忽听一声嘶鸣,还未行远的黎府马车忽然向旁倾倒。因已入夜,街上并无太多行人,故而马车倒下时,也没有伤及无辜。
就在马车侧翻的一瞬间,街道四面忽然冲出十余名黑衣人,三人执弩,其余人皆手握弯刀。
身为巡街衙役,王五和钱斌本该上前相救黎崇,可二人眼见即便上前也是死,便都不约而同地朝相反方向跑去。
身后的呼救声越来越弱,王五不知到底是因为二人跑得远了,还是马车内的黎大人已然遭遇不幸,不过,是哪种情况都已不重要了,眼下,保住自己的小命才是重中之重。
钱斌心中自然也存了同样的想法,两人一前一后,跑得比兔子还快。
可就在二人跑到街角处时,恰巧遇上一队刚刚换防归来的武卫军。
“见鬼了吗?跑什么?”为首的一名军士拦住了王五和钱斌的去路。
“将军,将军,那边、黎大人、有、有刺客。”钱斌跑得上气不接下气,不过好歹算是将话说清楚了。
武卫军闻言,忙按着钱斌所指方向迅速寻去。还未到黎府马车出事的地方,武卫军便远远看到地上的大滩血迹,十几个黑衣人正紧追黎崇身后,众人亲眼看着刺客的弯刀刺穿黎崇的胸膛。
“给我上。”为首的军士一边喊着一边快速向黎崇的方向跑去,刺客见有武卫军赶来,忙四处逃散,但最终仍有一人为兵将所拿。
为首的军士一把拽下刺客面纱,当众人看清面纱后的那张脸时,皆倒吸一口凉气。此人他们再熟悉不过,乃是常年跟在颂王殿下身边的近侍冷铭。
众将士一时没了主意,纷纷将目光投向为首的军士霍炳文,霍炳文环顾四周,黎府的车夫和随行下人皆已毙命。督院街一时充斥着令人胆寒的血腥味,敢在天子脚下行如此残暴之事,自陈国建国就从未发生过,且这行凶之人,竟还是当朝的大殿下。
霍炳文心中气恼,可他自知以他现下的品阶实在不该参与到这样的争斗中,但遇上不管,将来事发也难以交代。霍炳文思索片刻,终于想了一个不是办法的办法,“把面具给他带上,记住,咱们谁也没有见过他的脸,兹事体大,直接送往刑部吧。”
霍炳文话音刚落,一只血淋淋的手冷不防地抓住其脚腕,霍炳文心中一惊,向后跳了一步,定睛一看,竟是黎崇,弯刀贯胸,还未断气,这位黎大人看来是当真舍不下他的泼天富贵。
“还不快将黎大人送医。”霍炳文吼了一声,立即有几名兵士上前,手忙脚乱地将黎崇送到最近的医官救治。
霍炳文将冷铭送到刑部时,刑部官员起初并不接受,他们推说此类案件要先交由京兆府,至于日后会不会移交刑部还要看案件性质。可当霍炳文说出刺客所杀之人乃是准户部尚书黎崇,且黎大人如今还生死未卜时,刑部下官便立刻警醒起来,随即派人请了尚书范冉之。
当范冉之披星而来,见霍炳文所压之人仍旧带着面具时,他便已在心中猜出事情的大概。
范冉之走到霍炳文身边,二人互相见了礼。
“范大人,此人当街行凶,黎大人如今身受重伤,此等大事下官不敢怠慢,便自作主张将其送来刑部。”
“本官知道了,交给我便是。”范冉之朝一旁摆了下手,便有刑部之人将冷铭压回。
霍炳文本以为还要与范冉之口舌一番,却不想他竟这般痛快,霍炳文心中暗喜,如此最好,省去一个大麻烦。
“哦,对了。”范冉之一把拉住想要离开的霍炳文,笑着言道:“这刺客的容貌大人还需同本官一同见见。”范冉之转头示意,压着冷铭的小吏便一下揭开其面具。
霍炳文心中叫苦不迭,终究还是自己太傻,像他这样在军中摸爬滚打的武将又怎么可能斗得过浸淫官场的范冉之。论心思,怕是十个自己都敌不过一个范大人。
好在霍炳文知道如何装傻,他瞟了一眼冷铭,未作任何言语。范冉之也只是微微一笑,对一旁的人说道:“压下去吧。”
“是,大人!”
霍炳文走后,范冉之独自来到刑部大牢提审了冷铭。
“冷铭,咱们打开天窗说亮话吧,今日你若痛快招了,也免受些皮肉之苦,说吧,到底是谁指使你暗杀黎大人的。”
冷铭鄙夷地看了范冉之一眼,不屑地说道:“怎么?范大人想要我像你一样背叛主子?我告诉你,没可能。”
“哼,”范冉之冷哼一声,他知道冷铭是个硬骨头,本也没想过能轻易撬开他的嘴巴,“冷侍卫既然这么自信,不妨先试试我刑部的手段再说。”
范冉之对站在一旁的人使了个眼色,那人立时会意,自墙上取下一条长鞭,反手就在冷铭的身上留下两条长长的血痕。
范冉之走近冷铭,讥笑地说道:“本官知道这点痛痒对冷侍卫实在算不得什么,不过你放心,这只不过就开胃菜罢了。”范冉之刚一转身,在昏暗的烛火下,他忽然看到冷铭脖颈上的褐色胎记,那胎记的形状宛如一片梧桐叶。范冉之心中的怒火瞬间燃起,他想到爱子所言,当日将其掳走之人脖颈上便有一处梧桐叶般的褐色胎记。
“是你对我儿下的手?”范冉之的眼中几乎要冒出火来,若非在宁先生的悉心照顾下,恐怕他唯一的儿子就要落下终身残疾。范冉之恨不得扒了冷铭的皮,可他知道越是这样的时候越要冷静,眼下这个冷铭对于扳倒高颂可谓是至关重要。
“好好招呼他,别给我弄死了,还有,身上不能有伤。”范冉之冷冷地丢下这一句,随即便转身离开牢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