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不知道风,是在往哪一个方向吹
书名:洪宪一百年 作者:邹蚁白 本章字数:7980字 发布时间:2023-05-25

事起一朝,横发逆行。可若细省,又迹有可循。


袁苔启在太庙后院厕所里录了痛陈羞愧的悔过认罪录音然后剪舌自溺而亡,章耀机在四川议事堂上代天子训斥了省州府县各级官僚,并宣布兰乌二台决定委派前任国译署长、大行令永凤子罗荣骧为特授巡检御史,“协助”四川省政府及五道宣慰司“折正救弊”。虽是突然,但也不过寻常事尔,于小官吏处几个反省会就能敷衍风波。令人烦劳的是前一日努桑塔拉邦联中绝大部分君主国的君主连同坚朴智阿国王、大南皇帝及冕玛国老,在未作预约的失礼状态下命遣大使呈上一份请问大皇帝的国书,对暹国不顾泉州框架下司法协商和适应机制擅自通过同性婚姻合法化一事进行了令暹国公民和我国官僚都倍感费解的抨击,并请求大皇帝陛下给赐“世上最长者神圣而隆厚的教诲”。


“皇上都不管他国内务,这些个苏丹大王倒凶,把事捅到天上接去,来麻烦我们下里巴人。”便是在我们这些与外交相隔万里的部门里,抱怨声都悠长不绝,此事牵涉若此。毕竟,暹国甚至是帝国的国内立法并不能直接与光兴其余成员国的法律同步,那是连明清对朝鲜也少用的霸蛮,甚而旧宗主国还会如防贼一样避免朝贡国窃走帝国的得思。苏丹们无非是在各个谢赫、僧长或他们自身观念的影响下,厌恶起可能翻涌至窗前街市的多米诺式坍塌罢了——财产继承、医保共享、收养许可、性、自我认同、非国家归属感……他们以酷烈的本能反感民众得到这一切,且其中一些精明者还对海啸席卷时的能量及“延展”有着基于自身立场的认知。


这些外邦琐事对有皇帝坐镇的帝国而言构不成丝毫忧虑,甚至连当年暹国欲更名为泰国一事的“建议不作此案”,也只是源于袁世凯在听到重臣们阐释“泛泰主义”时提到某友邦前摄政元帅总理时留给衮衮诸公的一声轻哼。可这显然同样也非将所有外人都当作化外走兽、只许它们的性命身家任上国安排差遣的旧日,何况新天朝的官僚们又比往昔更恐惧他们无所不能且偶尔好为人师的科考失意只能宦场意极的皇帝陛下。于是,为使友邦领主们心服口服而非屈从于大皇帝如大道般高深莫测的天威,基于不再令盟国君主以琐碎的问题叨扰陛下的政 治铁律,全国各级司法、议会、外交与铨叙部门都依总理的严令而转动,试图促成一次措辞坚定的安抚,并完善同盟处理各国国内议程及立法司法条款的方案。这基本意味着绵延不绝的讨论会便至少要开到夏蕊初绽的时候——即是说,此间每日下班后,我都得到网络厅去听两个小时报告,每周要作至少两份五千字的学习心得报告,并在两个月时间内写一份数万字的不会有任何人看的相关材料。


在这样的日子,妻姊一家来了。


没有通知,没有客套,只有几乎与诸王呈书发生在同一时刻的电话,只有在电话后疲惫的时刻里,听到诸王呈书后左肩胛骨外侧隐隐的刺灼。“就我们几个。没几个人!我怎么回麻烦你太多!”所以直到于火车站台上见得他们夫妻二人与两个孩子的身影时,才知是一家齐至。若换做平常,哪怕是同年里的上位者到访,我都不会起妄念以四品京官的特权请车站开郊迎通道,只是这几日诸事烦乱,云棠城因为于锦官城蜕了几层皮的严保清十几道明显只是泄愤的严烈文书以及市议会和毛锐繁趁机掀弄的抗 议狗跳鸡飞,不用四品京官的特权,便是贴钱也休不得假、辞不了会、办不了迎宾馆入住手续、进不了车站接人。


“叶医生你好啊!”


“张哥好。大姐好。大家好。”


姐夫张义亨较年轻时已颇显自称豪爽的富态,妻姊蓝秋航倒仍持着得自遗传的身心的瘦削。加上在容貌与个性上都踩着他们父母路石各半的张任灵与蓝涌晴,四人一身色泽艳丽的羽绒与裤装,像是衣着稍薄的滑雪客般,与几名服务士一并牵扯提携着色泽丰沛的行李。


“怎么你亲自来接?你不是还上班吗?仆人管家呢?”


“张哥忘了,我没申请随行服务士。”


“那以前那几个兄弟是干什么的?”


“都是我的朋友。我应该介绍过的。”


“啊·。那没注意。忘了。哎呀,老了,记不住事啦!早知道我们就自己喊家里面的一起来旅游啦。哈哈!”


“姓张的你成天一口一个仆人管家的,现在都兴妹夫这样讲,‘服务士’,‘军士’,‘职士’,‘消防士’。”


“哎呀,我没文化嘛,你们都体谅下。”


“妈。这不是流行,这是姨父的官腔,我们的公务员国务员政 治家就讲这一套。”


父亲,母亲,女儿,三个色彩锐利皮肤白皙的人在站台与行李间笑谈着,那稍显黑黝的儿子则指挥着不知他们用哪样门路找到的服务士,又自然地差使着替我们一行人开关几乎从不使用的郊迎区的一名车站副站长与两名自贵宾席车厢走下来换班歇息的乘务员,搬运他们那垒如同为举家南迁而备上的行李。


“不用不用,我们自己来。”我违心地说着这话,倒是被随妻姊一家下车的一位负责人一席“哎哎哎中顺您不用不用,我们来我们来,您们年纪这么大,敬老也该我们来”挽救了尊严与腰背手肩,又从一群人无奈与疲惫的神色里,体味到自己的品秩与仪典足够厚大。毕竟,那两位红润少斑的老者,也不过七十三四的年纪。


副站长叫来了推车,下车的人们带着壅塞与稍许不解缓缓经别。他们一家四个,行李在推车上构成了一方丘山,在贵宾台与贵客通道之间不宽的距离里,缓慢地随服务士们的脚步与花色的流变腾挪,走着笑着。他们总是爱笑的,不分情绪的浓薄,我却在回头时迎上身后几个顺着我们出站的方向准备离开车站的人脸上的愠色,又看见乘务员以及见东西太多不得不临时过来帮忙的两名年轻的铁路警察不得不好声气地向他们解释情况时的平和。“不好意思,这边是郊迎区的贵客通道。”“我们也买的贵宾席啊。”“呃…是这样的各位,郊迎区这边是铨叙部门管理的,国家功勋人员提前登记后才能使用的……”“啥子唵?”“这小嬢娃呛啥?”“就这些官仆子跟你说,就算我们有钱,也不能像当官的那些大学士大院士大公爵大王爷一样走这条漂亮的小过道。”“那位先生请您注意言行,这种话语稍有不慎是很危险的……”


“……谷站长,能放大家走这边吗?钱我付。”


“哎呀中顺您不用管不用管。常见的。现在很多人不晓得《仪典法》里细的东西。而且也不行,这个您也知道得先登记来客名单的。”


“之后等爱琳来我们一起逛一逛,现在四川建设得也很好嘛!成都也不比天津差多少了。云棠又有很多花园景点,就这郊迎区看到也比正定的强。让爱琳也来好好玩一玩。”“爱琳公司有几个项目,还得等一等。”“小宗就是忙呀,和她爸爸一样,闲不住。”“哎,以后爱琳也是我们家女儿了,我这爸爸就闲得住。闲下来游山玩水自由自在,多逍遥呐!”“哥,我给宗爱琳买的护肤水你不会忘了吧?我怎么没看见?”“我塞你包里了。要不然行李太多。”


他们一家四个,大概什么也听不见吧。




我陪着一家四位,同几名迎宾馆服务士于他们的住处安置行李。剩下的还得放到我不能算特别宽敞的家。房间是迎宾馆高三十九层新院的三十七层,一团不分彼此的黏泥,房间却须得三间。“哎呀就不用订那个温泉酒店了,我们就想着离你们家近一点方便过来。”话语如此,可谦卑的空气在华贵的酒店里颇为稀薄。我没有小魏那样的财力与门路,亦不至于为了一些排场去出卖几十年的尊严。排到豪华间是自称幸运的负担与混乱,大量因宪法庭正来巡而被取消下调的住宿预订使得更便宜的区间满了荷。我不知道他们要住多久,只是听他们来过春节,便掏空去年的四敬与恩赐付了三周账凑折减。这笔钱多半是不能从两位生意人处得到原本的,只能受些礼品特产来做不可置换的填补。过去以为公姆身后会少些来往,倒忘了他们这能开着缝了十重铁甲的坦克闯荡别人的生活的自如潇洒,且嘉夜虽是那样个性,却莫名受不了别人说他家“散”了,只能令内心的隔阂偃息在对家贪婪而焦热的沸水中,将阻拦的阵仗与风声化作吹捧的晚餐和春雨。


“叶医生怎么还在接电话呐!”


“工作上有些事,稍微要交待下。”


“你还在上班呐!哎呀你们上什么班呀你两个这么大年纪了,我们家现在才清闲,公司全部甩下去,孩子些也不管,只管钓鱼旅游种地,悠然得很!”


“是啊。挺好的。”


“小孙女儿怎么样?找好工作了吗?你别不爱听,要我说啊现在就不该留什么洋,留洋就别回上邦,都白瞎了!你在国内学那些有用的课目,像工程法律商务电脑,去国外学了又干什么?小孙女儿那么精明,学个冷门的国内有的专业,回来能干嘛?又教书?不是我吹牛,我们家张任灵在小公司发展就不错,别看公司没什么名头,可他现在都有勋了,又有技术,钱也多,在京师亮堂着呐!小妹呀现在也不错,学校里第一偶像!登州都推荐他去国子监了,哪还用考!根本不用我们老的操心!”


又是“小孙女儿”。同勋九位科技新生嘉奖章,国立登州大学校学生会副主 席。他们的日子确实不错,可人都有各自的生活。何况蹭了洪灾与岳父的同勋九位章,以及最弱国立那飘摇在风雨里的保荐资格,孩子们自己心中的账目恐怕原比浮肿但匮乏的父亲算筹出一目明媚的清丽更舛杂黯秽许多。


“其实国子监也不见得多好,现在国子监多,已把牌子贬损了。就是复槐那会儿,也不是各个出来达官显贵。”


“哎,可不是?何况就算是又怎么样?姨父辛苦做工到现在,也就是有些名份,单位里还不是按职务排,连休假还要接工作电话,气色还不如我们家两个年长的和我们家这个加班到头秃的。”


下大夫爵上品大夫,有两枚勋五位的上章,赐了高于同品秩的特进,自个儿食邑在孔昊之地,且不说世上恐怕没几人能理解缘何这欢喜的一家会认为这般待遇对于一个中华 帝国公民而言称得上差。便是依他们家的情形,只要搬出铨叙法 论,张义亨那位被开除的大同矿务处从七品副处父亲能够升任矿物总局同正三品的局正,或者是他的水利司华北局副亲家致仕前能拜历史上最高比授从二品的水利司正,也还得在无实品的情形里以空首礼拜我并称我为个上卿。


——哎,这家人无甚恶意的攀比,总是能激起我这样的肤浅者流泛表面的好胜心。然后,还有攀附,热爱登山的一家子——


“你在国子监翰林的时候,认不认识一些现在个儿的人呐,帮你我家孩子引荐引荐?”


“大哥说笑了,我认识的人都多大年纪了。”


“认识些长辈也好嘛。长辈万一有什么中意的青年后辈,我们小妹也能搭几句话呐。我们小妹聪明伶俐的,不给你丢人!”


“不是那个意思。只是我出内——翰林后便来了云棠生活,有来往的熟人很少。”


“哎呀你嘛也不要小瞧自己。虽然你这特进是撞大运领的,学嘛也肯定上得轻松,但老弟你人不错,讲话好听又客气的。说不定人家记得你,愿意顺便帮你侄女儿一把呢!我们前几个月去京城,亲家带我们吃饭,那一桌的主宾,那个什么牛全富,说就是你的同学,和你熟悉得很!”


我并不认识名叫牛全富的人,同年与翰林同年里倒是有个叫牛又翎的小兄弟,颇好同光时的诗人,与我算聊得来,曾在川东道做过几年道台,那时来往较多,如今也是隔两三年便会相互走动的关系。只是这四五年他入职大内,休假没那么方便,便只是每季通几封书信,也多是聊聊诗文身体,从不谈官 场上诸事。他现在的职务好像是——


“人家是牛泉府。不是人名。”“是啊,不是跟您解释了吗,是泉水的泉,府衙的府。您这耳朵背的。”“呵。老爸哪知道那些老官僚的酸腐事。称呼他们这些大官啊,都不能太直白,有品的就得叫他们的品秩衔,有古称雅号的还得叫他们的雅号。恐怕姨父叫严太师蒋相国,都是维垣衡麓地叫吧!”


“礼法上有这种规定,平日也不至于——”


“哎呀人家叫什么不重要!总之!你看你,啊,老叶,人家这个,全福、泉府都这样讲了,你个作家这些都不用,拉着我们嘉夜跑到这又湿又冷的鬼南方来累一辈子!你说你早有点你张哥我的风范不要脸一点,在京城里闯荡,你这受了皇恩的监生翰林,你早有名堂了你!”


又能说什么呢?总不能说,“庙堂巾笥非余慕,钱刀儿女徒纷纷”,总不能说,“鹏背负天龟曳尾,云泥不可得同游”。那样太是傲慢,也太是虚伪、妄诞,与事实无关,只是一股游气而已。


“我不像大哥,没有那种热情。”


只能如此。只能如此吧。




在四处游逛前,姐姐在他妹妹的家中与他的妹妹相见,其余人也跟着过来招呼。此时将近中午,恰好庭霜与小魏买完衣服、糕点、书与别的东西,回家里放好后正准备外出寻个餐厅。张义亨素来自与惯了,见到小魏也不客气,邀人小姑娘和我们一道去我订好的餐厅吃饭。许是见着小魏周身的着色不如他家那般明艳吧,开始嘘寒问暖,又听说是在美国读书几年,便生了一望即知的怜惜感,“在美国独自生活那么多年呐”,“学得什么专业呐”,“就和叶庭霜一个学校?”,“小朋友来云棠住哪里啊?”最后问了一个多么自讨辱受的问题,倒是小魏机敏有涵养,早已察觉,只说住在附近,没有把他们的藻泥,同轻舞云裳的自己分隔。


含小魏的众人一并走回迎宾馆,在以维周先生旧宅为基础改建的简熙餐厅吃饭。入住者到此处吃饭有基础折扣,再加上去年道里的券以及工作日午时折减,大概只需付原价的四成。何况简熙作为荦州的名餐馆也算是本地风味。刚到包间,座位还未寻好,电话又响起来,便走到挂衣排椅置备用碗筷的隔落。“法务司和议会司法委员会来问铨叙方面要不要参加礼法商讨,刘主簿和娄补阙争起来了,刘主簿说本就搞不转开个屁会于法不符,娄补阙刚好巡视回来,说仪礼里头清楚说了商议讨教而且事情关系光兴不能由地方官做主,要喊刘主簿把左道司一并喊起上报道里头开会。蒋给事没得办法,要我问你老咋个办?”


“找找1968年在江掖寺举行的藏蒙暹僧伽首领公仪问题讨论会的材料,看看当时是怎么处理的。那个是最合适最方便最有权威性的文件,无论主簿质疑地方适用性或是补阙要找中央遣派的出处,那里面都有。赶快联系治中司,同时以司里名义写个申请,小李你盖我桌子最上面抽屉里的大夫官印去道秘书处开个特供证明,应当立刻就能拿到,这么重要的档案必然已数字化了。”


“可万一没有喃,或者没共享的话。我们这儿里个的效率……”


“没有就去江掖寺找影印件。也只是检索麻烦些,而且依据本身不重要,找依据的过程足以让两位领导平静下来了。其他部门不用管他们,这些只是程序上谨慎保守的询问,我们的工作根本不会与这种外交大事件扯上关联,大家只是被太子少保的怒斥吓到了不敢怠慢。”


电话挂断,豪迈直爽的宣隆响起。


“怎么休假还要忙事呐!你当自己是总理啊!”


“最近有事,大家要加班。真当了总理倒不用忙这个。”


“你不是文学司搞文学的吗?怎么还会加班?”


文学司不是管文学的部门。文学的“管理单位”,翰林、治中、秘书监、出版局才勉强算。若把文学司视作地方机构,文学司在一道有相当于教育处、文化处、旅游处和市议会文教委在市内加起来还要多一些的职权,且作为翰林而非省政府部门派出机构,道文学司更参与州府及以下诸县的部分铨叙工作,并对市行政体系中的“文学司部分”进行管摄并担负责任。当然讲这些与张义亨未免有些不讨趣,所以只是一句“没办法,上班嘛”,勾出他势在必言的“一个破班有什么好上,你都七十了该享福了”便是。


“所以是什么事?”


没想到蓝秋航也生了好奇心,许是做了多年补习生意,对政 治之事也不再如往昔那般刻薄无感吧,便也简要而如实地告诉,“近来的宗室腐 败案和严太师扯上了关系,四川受了些监察,又遇上诸王呈文请告一事,碰巧忙了些罢了。”


“严尉之腐 败?怎么没看到新闻呐?是机密吗?”


“有些牵涉而已,最近国内外那么多太师失势的报道传闻。主要还是诸王——”


“啥朱王?哪个官儿”“诸王。国王、君王。我知道。同性恋那事。暹罗那个事。我在卡too上看到了。”


我更没想到如今的蓝秋航竟然会看卡too,只能说时岁与环境真的能使高耸的冰川解体,“是的。东南亚大部分君主害怕部分光兴同盟成员在泉州体系下推出更多反传统立法,令各君主国内冲突加剧,因此他们迫切需要了解皇帝陛下本人对这类转变的看法。”


“龙阳之癖不好。乱得很!和谐所在,阴阳之道嘛!我们古代那些祸事就不讲了,你看那个艾滋病,就是被美国同性恋瞎搞搞出来的,多祸害人!他们一群人自娱自乐,结果害得人非洲、咱全世界百姓都没好日子过。”


“扭曲的产物。宫廷里太监无根,所以贪婪的要不男不女地亲昵,女子不可能都受皇帝宠爱,所以没有道德观念的要自母鸡变成公鸡去找新的母鸡交配。可是变不了就是变不了,现在倒是可以变了,但还是有那么多人。”


“变性也很可怕!动刀打激素,但你人不能说变就变了。以前带把儿的去厕所再不见个便池,还莺莺燕燕地和女人装姐妹,不就是好色好到自己非要戴俩包子嘛!你生来是那样,成年后再怎么变也没用,七岁看老,古来之道!”


这便是同性婚姻话题,总能从性取向发展到性别认同。因为没有宗教的束缚,北洋四党的高级知识分子们对同性婚姻的态度并不似欧洲天主教中央党或美国福音派共和党的同行,甚而绮丽的同性友谊在上层颇有些市场,毕竟三风十愆之类的古事胜不过扶苏蔓草的逍遥,不再讲究君臣纲常以外所有旧本分的新官僚们也从不觉得夫妻、阴阳与天地大伦三者有什么关联。甚至皇帝本人在阅尽天下美女后也有了些分桃共猎的亲密,其间所识用者中还有几个汪踦般的忠义可用之士。掌权者施泻欲 望从不分什么男女,掌权者多是男人也只是因为几千年来掌权的总是男人,基 督教会和佛教僧团里行悖逆恶罪之人还少吗,慈禧那样诸事无能的太后不也能在男人堆里利用男人的孱弱当一个肤浅却强权的主君,连我们伟大的皇上都不敢兴兵靖难?当然,那些学识浩瀚的大翁们也没兴趣给这样那样的行事以一个明敞的环境,毕竟繁殖或曰传宗接代是最忠诚的国民们心中神圣高洁的大事,身体发肤受之父母是孔教秩序留给大地的最后几梁巨柱,更多的子嗣意味着更多的行动、机会与乐趣,不公开识别多元性别意味着更少的公务、矛盾与不安,何况正如已故的神州铸鼎集团副总裁袁苔启所言:“能够节省一份福利恩泽,就能让帝国的荣光更不廉价”。


啊,说来如此呐,果然是自愿溺死的人。


“哎,姨父这就说岔了。我们张任灵张大哥八岁生日那年,你不是当着大爷姥姥的面儿,说大哥这辈子都没法寻个出息吗?可人现在都得勋了,比您老有出息得多嘛!什么东西七岁就能看出来了,七岁小屁孩儿有几个知道什么是喜欢什么是爱什么是男人什么是女人的,就算是七十岁和快一百七十岁那位,恐怕也不能说知道吧。”


“哎?表妹怎么突然想起夸我了?看来我还是有点进步嘛!哈哈。”


“——知道这种事只分阶段。全知自然不能,但最基础的门槛,最原始的本质,这些都在骨髓里流着。扭曲自己的本性,不正视自己的所有,妄图以破坏的方式建设幸福,貌似只是在表面上偷换概念取巧地得到顺心的人生,实际却是在本性的视察里令自己越发不像个人。”


“那人的本质究竟是什么?男人喜欢男人女人喜欢女人,或者女人要做男人或非男也非女的人,这和大姨您要做一个不在学校吃亏不在教室受苦的优秀老师,或者表姐要在枯燥的校园里当一个魅力十足的登州小姐有什么不同吗?哪有那么多本质?或者说既然有那么多被命名为本质的东西,本质还算是重要的东西吗?”


今天的意外事一件多过一件。寡言的刻薄女人讲起无关的事,嘴烈但不屑于那两口子的女人起了针对的话头。无视了某个自信但也识趣的孩子的台阶,这两人竟还来回起来,看嘉夜也是一头雾水不知点解,倒是那一家口里常有刀锋的狠辣子还一句没有多说,一脸的——尴尬?


原来如此,或许还算是易懂的。


可是,跟庭霜有什么关系吗?蓝涌晴和叶庭霜,这两人几乎没有任何投契的地方啊?难道说——


啊,小魏。尴尬的神情,但是,与蓝涌晴现在的目光很像?


“好了好了。庭霜,为了外面的事,怎么还和你姨妈妈争起来啦。小魏对不起呀,你大概也知道我们家庭霜嘴就是快。”


嘉夜总算开口,张义亨与张任灵也赶快跟进,蓝秋航与叶庭霜倒也各退一步,蓝涌晴便又以他那丰盈又巧丽的姿态开始了新的话题:“就是就是,妈也是,真的幼稚。你看看,这个宾馆——”看着那两母女又一时无事地嘲讽起来,好像明晰了的思绪又顿时散了不少,占便宜,自得意,托请关系,于吹牛的午日与晚霞中过个好年。那一家似乎就这么多事,只是,又有些难以言说的、似乎不言自明却又矛盾重重的物象与痕迹,牵扯了我这与他们一点关系也不想牵扯的家庭,牵扯了我那并非真的爱与人辩驳的女儿,牵扯了他的朋友,牵扯到我和我的妻子,牵扯到这段错乱的、忙碌的时间与空间。在时空中,连袁苔启、章耀机、一群扬·笛-佩尔图安也很渺小,这渺小是属于所有人的印记,甚至是皇帝,甚至是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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