公孙洵身穿一身轻便的丝质长袍,发髻高高束起,样貌虽仍旧俊朗,神色却略显困顿。
“怎么?公子昨夜休息得不好?”高岐见公孙洵满脸疲惫,关切地问道。
公孙洵轻轻“恩”了一声,显然不愿在这个话题上继续,“殿下今日来得这么早,可有什么要事?”
“确实有事想同公子商议。”高岐看出公孙洵的不耐烦,便也不再多言其他,免得又惹无趣。
“殿下请讲。”公孙洵摊开手,示意高岐继续说下去。
“父皇给舅父的三月之期已然近了。”
“然后呢?”公孙洵眉头轻蹙。
“公子也知道,这三个月来,高颂那边可是没有半刻消停,户部的事一件接着一件,一桩接着一桩。”
“那又怎样?最终不还是被卢大人一一解决了?”公孙洵并非不知高岐想要表达什么,他只是不耐烦,数日难眠,扰得公孙洵心浮气躁,又偏巧高岐此时前来打扰,那这平白无故的不悦也便只好由高岐平白无故地领受。
高岐何等聪明,自然也看出公孙洵今日心绪不佳,他微微一笑,并不在意,只是自顾自地继续说道:“卢大人确实已经解决掉了所有麻烦,可本王觉得,高颂绝不会善罢甘休,眼见户部尚书之位很快就要有所结论,他若再不动手,一切便就成了定局,这可不是高颂的作风。”
“那依殿下看,高颂会怎么做呢?”公孙洵站起身,走到窗边,轻轻推开窗,一股夹杂着潮湿之气的热流扑面而来,公孙洵有些烦躁地再次将窗子关上,可就在窗子将关未关之际,他却见到偏门处停着一辆马车,那马车他见过多次,是岐王每每来此都会乘坐的。
“本王觉得……”
“殿下方才不是说在街上偶遇若若,是同若若一起来府的吗?”公孙洵忽然打断高岐的话。
高岐一愣,不明所以,但也只是照实回道:“确实如此,所以一会还得劳烦公子派车将本王送回去才行。”
公孙洵转头再次看向窗外,他有些好笑地摇摇头,那窗子明明已被自己关上,又能看到些什么呢?就好像此时车中所坐的女子,明明是自己拒绝的,又在期待些什么呢?
公孙洵稳了稳心神,抬手示意高岐继续说下去。
高岐心中疑惑,只是黎崇之事迫在眉睫,故而也未曾多想公孙洵眼下的反常之举。
“本王觉得,高颂或许会孤注一掷,暗杀舅父。”
公孙洵神色如常,心中却暗自嘲讽高岐和高颂本就是一路货色,似这般心思,想必那位奕王殿下是绝无想到的可能,人心便是如此,人们常常会以己度人,用自己的思维去揣度旁人的。高岐既然能够想到这一点,说明此事若是异位而处,他也必然是一样的选择。
高岐等了许久也不见公孙洵说话,于是便试探着问道:“公子觉得高颂不会?”
公孙洵拿起桌上的蒲扇,轻轻扇了几下,“不。我不是觉得高颂不会,而是担心他不会!”
“此言何意?”高岐面露不解。
“殿下可有想过,高颂若当真出手暗杀,无论成功与否,他都难以全身而退。事情若成,陛下必然震怒,只要颂王动手,便定然有迹可循,即便到时陛下有心偏帮,可高颂也会失了圣心,这于殿下而言,难道不是好事一桩?”
高岐点点头,言道:“确实如此。那这样说反而是舅父死在高颂手中于我们更有利?”
公孙洵转眼看向高岐,几乎是同一时间,高岐也意识到自己方才所言的不妥之处,他有些尴尬地笑笑,苍白地解释道:“本王不是那个意思。”
公孙洵轻笑一声,并未接着高岐的话往下讲,而是继续方才之言:“其实也不尽然,若是高颂动手未成,那么黎大人自然会顺利被提拔为户部尚书。虽然人没死,可谋杀二品大员毕竟不是小事。陛下虽不至震怒,心中不悦却也难免,只不过,黎崇不死,陛下便不会深究,这样一来自然伤不到颂王根基,不过这样一来,殿下倒可以留住户部。而且此事即便陛下不查,殿下却可以想办法把证据送到陛下面前,若是操作得当,或许还可来个一石二鸟。因此,无论怎么看,只要高颂动手,于殿下而言都是稳赚不赔的买卖。”
“公子大才!本王怎么就想不到这一层。如此说来,我们不仅不用怕高颂动手,反而该想想要怎么引他动手。”
“殿下是想让黎大人活还是死?”公孙洵伸手将窗子打开一条小小的缝隙,他忍不住向外望了一眼,那马车果然还在。
“公子此言有何深意?”高岐被公孙洵的话搞得一头雾水。
公孙洵强迫自己收回目光,手中的蒲扇有一搭无一搭地轻轻煽动着,“其实黎大人的死活全在殿下一念之间。”
高岐皱着眉,显然没有想明白公孙洵话中之意。
“殿下若想要黎大人活,便随便找些人给他制造点小麻烦,而后将事情指向颂王,颂王投鼠忌器,自然不敢轻举妄动。殿下若是想要黎大人死,便就一切如常。我猜,以颂王的心智和秉性,他不会不动手。若没有殿下的保护,黎崇必死。”
“本王明白了。”高岐起身,拱了拱手,再言道:“本王见公子似乎十分畏暑,稍后本王差人给公子送些冰来,在屋内放些冰定能好受些。”
“多谢殿下。”公孙洵缓缓起身,施了一礼。
高岐每每造访嵬府,都不会多做停留,相处数月,他已摸透公孙洵的脾气,此人不似寻常谋士,他不会因自己的王爷身份而阿谀奉承,相反的,这家伙常常会表现出一副不耐烦的模样,虽然对身为亲王的高岐来说,这样的态度多少有些被轻视挑衅的感觉,但公孙洵的才气和谋略远不是常人能比,故而那些小事便也可以暂且放过。
“殿下府上的车马已在门外等候多时,既如此,褚某便不送殿下了。”
公孙洵的话让高岐一惊,他透过公孙洵身侧的窄缝向外望去,果然看到自己的马车停在院外,不用猜便知定是慕雪那丫头借着自己的缘由前来嵬府,想要见公孙洵一面。
“公子难道也不打算将本王送出门吗?”高岐眼角含笑,他想促成高慕雪和公孙洵的心思始终没有放弃,只不过近来事多,数次约慕雪出宫,她又不肯,此事便也只能先行放下。
“在下近来难以安眠,身上总是乏累的很,请殿下恕罪。阿萝,送殿下出府。”公孙洵的意思已经表达的非常清楚,高岐自然也不好强人所难,便只拱拱手,随着阿萝离开。
高岐走后,公孙洵独自站在窗边,想象着几月未见的她如今是个什么模样,可直到马车消失在街角,那抹倩影也未出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