六月的郢都已然有些闷热,生于北方的公孙洵对南陈的潮湿很难适应。近几日,他常常难以安眠,总觉得榻上的被褥都仿佛浸过水一般。
晨起时,公孙洵疲惫且不耐烦地叹了口气,又是一个难眠的夜晚。
这一刻,公孙洵忽然有些想念雪苑,想念北齐,想念舅父,想念阿儒。自来到南陈,公孙洵还从未这般感怀过。原来思乡竟是这样的感觉。
若若听到房内有了声响,便轻轻叩了叩门,得到允许后,才端着一应物品进入房内。
伺候公孙洵洗漱后,若若又端来早饭,因知晓公孙洵几日未得安眠,若若特意准备了几道清口小菜和一碗肉糜粥。
公孙洵并无胃口,只略微喝了几口粥,便命若若将餐食全部撤下。
“公子,您已经几日未好好吃饭了。这样下去您的身体怎么受得了?”若若是真心为公孙洵着急,可她知自己人微言轻,见公孙洵闭眼摆了摆手,便也只好默默退了下去。
若若刚出房门,便见阿萝自楼梯上来。
“怎么愁眉苦脸的?”阿萝见若若一副无精打采的模样,关切地问道。
“阿萝姐姐,公子已经很多天没有好好吃饭了,我担心他的身体。”若若叹了口气,双唇紧紧抿着。
“这事啊?”阿萝有些好笑地看着眼前这个情窦初开的小丫头,想当年自己对罗衍也是这般患得患失的吧。
“这事还不严重?”若若见阿萝一副无所谓的模样,心下更加着急。
“这有什么严重的,公子想来是不适应郢都的气候,睡得不好,自然没有食欲,这样吧,你找个家丁陪着你,去元宝街买些新鲜的吃食,或许公子还能吃上两口。”
若若点头“恩”了一声,便快步下了楼,往阁外走去。
晨间的元宝街虽不如晌午和傍晚热闹,却也是人来人往。许多小贩为吸引客人不住地叫卖。
若若与一名家丁穿梭在小巷中,不多时,手中便已捧了三四样吃食。
“若若姑娘,够了吧。公子就一个肚子,哪里吃得了这么许多?”家丁恭敬地笑着说道。
“你不懂,公子近几日吃什么都没有胃口,咱们多买几样,哪怕他每样只尝上一口,也能多用些。”若若的脸上洋溢着满足和幸福。
二人正说话间,一辆马车自身边疾驰而过,家丁眼疾手快,一把将若若拉到一边,可因速度太快,若若手中的吃食却撒了一地。
“怎么驾车的?”家丁朝着马车大吼一声,岂料那车夫竟勒马停下。
车内之人缓缓下了车,若若这才发现,马车之内竟是慕雪公主和岐王殿下。
高慕雪走到若若身边,眼前的女孩怎么看都有些眼熟,可一时间却又想不起在哪里见过,“方才是我的车夫大意,险些撞到姑娘。”高慕雪看着满地的吃食,回身看了高岐一眼,“六哥,银子。”
高岐饶有兴趣地扯动了一下嘴角,随即自腰间取出几两碎银,递到高慕雪手中。
高慕雪接过银子,并转身递给若若,言道:“这些算是我赔给姑娘的,姑娘看看可够了?”
若若避开高岐的目光,点点头,嗫喏道:“够了。”
“那就好。”高慕雪见事情已了,转身便欲离去,可站在身后的高岐却没有丝毫要走的打算。
“走啊。”高慕雪不解地看了高岐一眼。
可高岐却仿佛全然没有听到高慕雪的话,他上前一步,走到若若面前,“怎么若若姑娘见到本王连声招呼都不打?”
若若见状,忙欲俯身下拜,却被高岐一把托住,高岐笑言:“姑娘可不必给本王行如此大礼,打个招呼就好,若是姑娘每每见到本王都装作不识,我可是会伤心的。”看着若若紧张得浑身颤抖,高岐的心底有一种说不出的快感。
而此时,高慕雪也忽然想起眼前的女孩到底是何人。她的目光再次落在满地的吃食上,这些都是那丫头买给他的吧。
几月未见,高慕雪以为自己已将那人忘的差不多了,可这一刻,她才意识到,当一个人住进心里,想要忘记,谈何容易。
自高霍见过公孙洵后,高慕雪便已知道公孙洵的态度,他一不喜欢自己,二也不愿入朝为官,可见两人之间确是全无可能。
高慕雪身为公主的骄傲使得她不容许自轻自贱,她下定决心不再去想嵬府那个男人,可当她站在若若面前,看到别的女子正在为他准备吃食的时候,心底仍是忍不住地嫉妒和难过。
“六哥若还有事,我便先行回府了。”高慕雪赌气地瞪了高岐一眼,转身便上了马车。
马车扬长而去,竟当真将高岐独自丢下。
不过高岐显然并不气恼,相反的,他凑近若若,故作可怜地说道:“完了,这下本王回不去了。”
若若本能地向后退了两步,低头不语。
见若若这般,高岐的心中似乎有某种情愫在骚动,他复又向前逼近两步,俯身在若若耳边低于道:“不知若若姑娘可否送本王一程啊?”
“回殿下,民女没有马车。”若若红着脸,紧张得几乎连话都说不清楚。
高岐邪魅一笑,“无妨,本王同姑娘一同回去,刚好本王有事要同你家公子商议,回头让褚公子送本王回去便是。”
高岐身为当朝王爷,他的话,若若又岂敢拒绝。
若若与高岐走在前面,家丁紧随其后,散落一地的吃食就那样孤孤零零地躺在地上,无人问津。
回到嵬府,若若径直回了西院,与高岐同行这一段,她的心几乎都要停止跳动。
若若本能地害怕高岐,她不知道是因为高岐的身份,还是高岐这个人,总之,每每见到他,若若便觉得浑身不自在。
“你不是去给公子买吃食了吗?怎么这般无精打采?给公子送过去了?他不喜欢?”在童颜看来,嵬府内能够左右若若情绪的似乎也就只有公孙洵。
可若若却摇摇头,“童姐姐,我在街上遇到岐王了,此刻他正在卿月阁。童姐姐,我……有些害怕岐王殿下。”
童颜的眼中忽然闪过一丝警醒,她走到若若身边,柔声说道:“你既然怕他,日后离他远些便就是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