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节 情桃辠 第七章
书名:泤画·罛妆卷 作者:千穗寒梅 本章字数:4026字 发布时间:2023-05-25

   第七章   


    “江公子你怎得在这啊!昨夜不是让你问完便回去休息的吗?那么……公子且先随我去换药,一会饭食便该送来了!”


    悠软静雅的女声袭然入耳,初阳晕花了眼的江廉,忍回脑胀腹搅抬眼望去,黑裙素鬓,正是疯沚漠。


    她眤了眼桃树,扶起江廉,去了前院。



    晨阳印暖,拢着金晖的破布医舍外,永安道的巷道间,那散堆的各项物件似是比昨日少了些。


    裹着彩花包头的妇人反反复复只拍扫着一处,忧郁自艾,苦敛沉默,不知在冥想什么。


    身后一阵“哗啦……”的水声轰响,长脸妇人受惊,手忙脚乱甩动起了被水渍飞溅的裙裾。

     

    温阳时下,胡蓝衫裙飘扬的蓝银芳正提着口大瓮,光亮、浑浊,嵌着零星菜沫的油液倾倒在了干地中央衰败的三株枯草上。


    “活不了……”长脸妇人理好衣袖,声若蚊鸣地不赞同道。

    

    蓝银芳莞尔,“母马,此乃太白杨家酿的蛊油,好用着呢!”


    长脸妇人扭头走远,收拾起地上各式奇怪的琳琅物饰,不再言语。


    蓝银芳双眸突地犀利却美丽温婉地笑道:“呵呵,騇娘子,半年前这里出了何事,尔i可知晓啊?那日,本娥正烹羹调茶与一只猼訑老客闲谈,一阵烟烤味熏来,本娥原以为是炉中水烧尽,还未及究察,生罗面官便无缘出现,将本娥赶去了太白孤峰……呵,想来啊定是破布医舍那呆傻药童燃了柴草,或就是林霜小僧一屋子破烂书掀翻了烛台,亦会是,有人或妖,于这永安道间放了一把火……浓烟薰了黑夜,门庭万宝被焚,更是引的那千里外鬼、神之地受到牵连……”

    

    “娘子,又有人来捣卖劣养的腌鸡了。”幻琂酒斋大开的门边,一绿衣不知站了多久的男童终是鼓足气冒出了方脑袋,小心翼翼地为难道。


    “站近些……”蓝银芳微愕,笑望着怯怯不愿跨过门槛的局促男童,招手唤道:“莫怕,来本娥面前说。”


    “娘……娘子,吾……怕,可容吾在此说么……嗯……这腌鸡肉柴皮裂,灵气消散,阿兄不愿收,可这商人放言吾馆中近月烹菜食所用腌鸡皆是他铺中购来,馆中食客不听吾等归劝,正于堂中同那人论价讨卖……”男童抓紧了门板,怯弱而有礼道。


    “好,本娥知晓了……”蓝银芳笑看眼俯地心不在焉挑捡的长脸妇人,莲步轻挪,到了善承堂书肆大开的门边。

    

    腐损焦黑的木槛上,正靠着堆长脸妇人拣出、擦净却随意丢放的卷卷破角书册。


    幽瞳微敛,蓝银芳从中摸出块锈黄对金的半面铜镜,棱角齐滑,照出了半张龇牙斜目、毛耳白须的妖娆狐面。


    蓝银芳美眸含笑,却在望见镜中相时,不动声色地弃了手中泛黄的古镜。


    “来,提些回去。”


    蓝银芳指挥着吓出了眼泪,委屈瑟抖着走来的男童,从长脸妇人还未挑捡的一地杂物中抱出些飞灰蒙尘的红巾封顶瓦罐。


    “母马,本娥之物便自行拿去了……唉,尔倘若再如此羸弱,这永安道间的妖怪定会将尔刮分食之……对了,何时尔若知晓那夜大火是何人所为,务必来告知本娥,呵呵,将本娥的珍酿毁至这般,本娥会亲自登门讨教……”


    仍不理会喋笑着步入幻琂酒斋的蓝银芳,长脸妇人抱着堆琉璃盏、花瓷簪、挑金灯……放在栶生居紧闭的门外,继续缄默,任劳任怨翻看挑捡。


    换药时,江廉疑惑地问疯沚漠,“疯娘子,这医舍现下有多少位医者啊?”


    疯沚漠淡淡地道:“一位。”


    “啊……”江廉大吃一惊,感慨万千地愈加钦佩起了面前这个单薄的病弱女子,自家小店尚且艰难劳苦,如此大的医舍仅她一人固守,其中煎熬何以言喻呐……


    后院之中。

    

    浪草茵茵,物乱尘积。


    肩头借力,疯沚漠吃劲地扶起横翻在地的竹架,踮起脚,搭上了两株无花弯叶还滴哒着水珠的藤草。


    江廉硬着头皮,叫醒了还在顶阳酣睡的桃妹,坐在院中唯一处干净折光的石案旁,盯着面前一对碎雕的红漆食盒,眼神古怪。


    而令江廉惊讶的是,提来饭食的竟是一只毛色丹黄、似狸非猫的异面小兽。


    片刻之前,一只小兽抖着绒尾,自外间奔来,将食盒端端正正摆于江廉面前的石案中央,伸爪抹去了肿裂独目边角坠着的泪花,恭敬而紧张地垂首道:“大人……那个,这是蓝娘子派某送来的,初凉仍旧微寒,还请大人早些用饭。”


    疯沚漠应下,小兽却犹犹豫豫搓着爪,睁着晶莹的独目,眼巴巴地望向疯沚漠,“大人,您可知疯公子去了何处……公子,还会回来嘛?”


    疯沚漠嘴角勾起一抹浅笑,意味不明地淡淡地道:“段黎,疯公子已不知去向,此处,且由我代为任之……且蓝娘子怎的未曾与你提及?她方才啊将你卖于我为药引,呵,见你这般兴切,可是准备妥当了?那便留下来吧……”


    “啊!公子不知去向了!什么……药引,大人莫要胡乱非议!蓝娘子怎会将奴卖于他人!”


    小兽眼中包起一汪泪花,倔强不信地反驳了句,一阵风般卷着三条绒尾跑走了。


    “大人……这是只狐狸吗?”


    桃妹好奇地问道,疯沚漠解释,“那,是只獾……”


    临墙挺立的大银杏树下,堆着口盛满鳞纹黑水的泥瓷大缸。疯沚漠走近,粗糙无光的水之面印出了此刻女子苍白病弱的脸。纤长的玉指划过,浑浊黏腻的黑水皲裂,分斩了水中人无神的笑颜。


    一阵咕噜的水声轻响,黑水之面,浮浮沉沉浸出了张灿笑如风、优艳美丽的女性娇颜,正是蓝银芳。她一如既往地笑,樱唇开合,水中面竟无奈放言,传出了人语,“疯娘子,本娥何时将段黎卖于尔为引了?”

   

    轻点水中女子翘鼻,疯沚漠悠然自若,淡淡地道:“那半生镜的一次望川观道,乃已不知何往的疯公子于二纪前同生罗面官所换,且此物精贵,每百年只可照一回,方才蓝娘子那一眼,用去了本该属于我的天机……唉……事已到此,段黎,正巧乃我所需药引,呵,有了这幼獾,我便当作蓝娘子还了这因果,如何?


    水中的蓝银芳一愣,颤声道:“什么……”

     

    疯沚漠划去了水中像,未同看得张大了嘴的二人解释,开了食盒,邀了二人用饭。


    三碗栗粥,两屉笼饼,一碟秋菜。


    而因负伤不能自主进食的江廉,倔强地抖着手去拿汤勺,却被疯沚漠拦下,“江公子,伤手未愈,若不介意,便由我来喂公子吧。”


    然最后漏汤洒屑喂江廉的,却是桃妹。


    “大人,我来喂萌生吧!”


    桃妹红着脸,羞涩地道:“萌生这一路行来都于我多番照抚,且白日背着我,夜里……夜里还拥我入眠……唉啊,桃某,虽为非人,也知德恩需以还报,大人便让我来服侍萌生用膳吧……”


    “啊……桃姑娘莫胡说……那是……在下并不知姑娘便是那些山桃啊……”


    江廉极力劝驳,欲哭无泪,疯沚漠却是笑了,“好……”

    

    一顿饭,江廉吃得尴尬而窘迫,食不知味。


    悬阳润暖,熏得人昏昏欲睡,蓦然思及正事,江廉强打起精神,询问疯沚漠。


    “疯娘子,在下唐突,这厢冒昧有一事相求,不知疯娘子今日可有空闲,若无事,可否劳烦娘子,随我去一趟章府,在下怕他们不会允我进府,且在下身上盘缠应皆还在章府璘兄院中……”

    

    疯沚漠却无奈道:“公子可是要去探望友兄啊,可我怕是不能陪同公子前去了,采完药,我需得去一趟颠连巷……”


    江廉内心一阵地愁云惨淡,茫然无措,桃妹却突兀地扯了扯江廉衣袖,兴奋地道:“萌生,大人有事,我陪你去啊……”

    

    江廉感激地一揖道:“多谢桃姑娘。”,既而又对着疯沚漠作揖,“哈,多谢娘子此番相救!在下定会回来,奉上诊银的……”


    二人离去后,疯沚莫寂浸的瞳孔溃然皲裂,面容诡暗,她走向满墙的药柜,拉开了其中一方药屉。


    一只灰蛾躺在空荡的药屉中睡得正香甜。


    “子休虽不言,可吾亦有所感,他之既来,吾之亡亦,可这骗导起我对他的关注,却复又循诱着我远离他的一切因果,真是……子休,究竟要做什么……”


    疯沚漠淡淡地合上药柜,取来竹筐,踏进了后院。



    丧绫缀檐,仆人悲泣抹面,引着门客进入了章府。


    “萌生,你怎么不走了?”桃妹将躲在角落中还在瞄望的江廉拽了出来。


    “在下上次入的小门进不去,这……我等若上前,恐会被这些家仆轰出……,诶!桃姑娘且慢啊,容在下再想想办法……”


    桃妹却生气道:“几个黑眼,嗯……漏肝的恶奴,萌生有何好怕的……”


    被拖到了章府院墙外的巷间,江廉有些不解,“桃姑娘这是要做什么啊?”

    

    一阵翠棕的幻光闪花了江廉的双目,揉开眼皮,江廉惊愕地张大了嘴,一颗桃树,突兀地立在了本不宽硕的小巷中央,“桃,桃姑娘……你怎得变回树了??”


    “萌生爬到我身上,然后跳进院墙便是啦……现在院中无人,萌生快些!”


    江廉忽然欲哭无泪,“可……桃姑娘,在下这手爬不了树啊!”


    “啊……我忘记这茬了……唉啊,那,只能这样了……”说着,一根桃枝绵延,江廉忽觉腰间勒紧,脚下悬空,整个人惊魂四散地被吊入了院中。。


    双脚落地,江廉松了口气,转身看着一墙之隔的桃树,压低了声音,“桃姑娘,你也快进来吧……”


    桃树枝头跷动,下一刻,竟传出了少女羞怨的呜咽,“萌生……我变不回去了……”


    “啊……这该如何是好……”江廉惊得张大了嘴,急得来回踱步。


    “萌生,你去吧,我就在这里等你,我化形不稳,一时想来也无他法了……”


    江廉只得无奈一路猫腰寻索,旦见仆人匆匆,神色丧败,揣着忐忑的江廉好不容易到了陋瑟的小舍,一名男子正卧趴于床榻间,呼吟哀嚷。


    “啊!哎呦……啊……真疼啊……”


    “璘兄,你……这是怎么了?”


    “诶哟……你是……萌生怎的来这了?诶呦,呵,那老女人下手怎会这般狠……”


    江廉忆起昨夜桃妹所云,干笑着撒了个谎道:“贺言你终于醒了,唉,这不是近日家中商铺清闲,我去璘兄家中,却闻你来了明州,昨日方至,不料璘兄于恶疾缠身,我便去为璘兄寻医士来诊看了……”


    “唉啊,劳烦萌生了,我这睡了这些时日究竟是何病啊,医士是如何说的啊?”


    “疯娘子言……贺言你并无疾症,今日亦可转醒……”


    “啊……”章璘惊地一时忘记了疼痛,“无病?嘿,这怎么可能?莫不是个庸医吧……”


    江廉愁容满面,忽地打断章璘,颤声道:“璘兄……明叔,去了何处啊?”


    “我今晨醒来明叔便不在,我还出去寻他,唉嘶……前院灵堂都去了,还平白挨了顿打骂,想来是去膳堂了吧……”


    江廉心中莫名慌乱,他不安地忍住双手疼痛翻开角落竹筐上方压盖的干柴枝、冷米糕。


    底间的包袱不见了。


    “这……”


    章璘扶着腰撑起,扭身踱到江廉身边,“诶?萌生?嘶……萌生你怎么了?”


    “璘兄,我的盘缠行文不见了……”


    “啊……萌生昨日去寻医之时盘缠行文未带在身上,搁在此处了吗?”


    江廉流着泪,将昨日疯沚漠走后,他因未见明武,不放心章璘一人独默,便坐于他屋中静待,浑浑噩噩厥然睡去,竟又身陷牢狱刑苦之事娓娓道来。


    二人哭作一团,章璘怪异道:“照萌生所言,那明叔……昨日就已不在?他去作甚了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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