随着周致远的归来，周家上上下下洋溢着团圆的喜气。上至主人，下至仆人杂役，都欢喜非常。
在这样的欢喜中，年关将至。周老爷高兴，吩咐下去:今年过年要办得隆重一些。
腊月二十，这天是黄道吉日，适宜婚配。
一大早，周志远夫妇带着大公子周怀诚去薛府行“纳采”之礼。
据说，烈祖李昪是李唐后人，他复“唐”之后，礼仪习俗均沿袭前唐。
唐代婚礼习俗，一直延用自西周始创的三书六礼。如今虽逢乱世，唐国百姓大多还是遵循此礼。特别是像周府薛府这样的人家，礼数自然是非常讲究的。
按照祖宗规矩，聘书、礼书、迎亲书，三书俱全，纳采、问名、纳吉、纳征、请期、亲迎，六礼完备，才能把新娘子迎娶回家。
十日前，周府已请了媒婆前去薛府提亲，媒婆带回薛府的话: 腊月二十大吉，可行纳采之礼。
周怀诚自从听到那句话开始，一想到要去薛府纳采，就耳根发烫。此刻骑坐马上的他，双颊通红，耳根发烫。
他悄悄看向父母所乘马车，心想:幸亏父母坐在车中看不到我此刻的模样。
其实，自从母亲秋日里私下里问他，觉得薛府姑娘如何时，他就明白了父母的安排。薛茹萍，那个风风火火，却有心细如发的姑娘，自然是不错的。
周薛二府相距不远，一炷香后车马在薛府门前停下。
薛府早已大畅门厅等候他们。此刻薛氏夫妇和长子薛延瑞出府相迎，两家人欢欢喜喜进入府中。
父母们走在前面，薛延瑞拉着周怀诚落后几步，压低声音说道:“伯瑜，以后我就是你大舅哥了！还不赶紧叫哥哥！”
薛延瑞说完就欢快地跑了几步，追上了前方的父母。只留下周怀诚闹了个大红脸，知是大兄玩笑不能发作，释然一笑，快步追了上去。
薛府厅堂，几人分宾主落座，此时周府带来的纳采之礼也陆续抬了进来，一箱接着一箱。
周怀诚上前行礼，道:“薛伯父，薛伯母……”
薛大夫薛仁义捻虚微笑着，打断他:“伯瑜，还叫我薛伯父啊？”
周怀诚脸红道:“岳父岳母大人在上，今日伯瑜诚心准备了纳采之礼，向岳父岳母大人求取茹萍为妻，望二位泰山恩准。”
说完将礼物一一呈上。
周怀诚呈上的第一件礼物，是一只羽毛色泽上乘的大雁，其所在的笼子也精巧绝伦。雁是一种随顺安巧的鸟禽，寓意新妇贞顺乖巧。
在唐代，雁是纳采的必备礼品，有时大雁难捉，人们多用鹅或鸭来取代雁，再不济也会用木雁来代替。幸亏如今是冬季，大雁南飞，虽费些周折却也能捉到。
第二件呈上来的，是九子墨。只见通体黝黑的墨条上，刻画着九名幼童，各个憨态可掬，惟妙惟肖。这九子墨寓意子孙满堂、后裔丰硕。
第三件呈上来的，是盛放在一个银盘中的蒲和苇，意在赞美新妇的性情如同蒲、苇一样柔顺。
后面又陆续呈上来一箱五色丝，一箱布匹，一箱首饰。
薛氏夫妇看看前三样齐备，便满脸喜悦道:“周府果然是礼仪之家，女婿也是知书达理之人，把姑娘嫁进周府我们放心。伯瑜，岳父母同意你们成婚。”
“薛兄，以后我们就是儿女亲家了。”周致远道，“我择吉日，请大师测算两个孩子的生辰八字，然后写进合婚庚帖。”
“这是小女的生辰八字，亲家，您拿好了。”薛父提笔写下女儿的生辰八字，交给周致远。
几人再次坐好，闲话家常。
“亲家，延瑞可有婚约？”
“不瞒您说，延瑞也有了中意的女子，只是对这位女子了解不多，还没有贸然提亲。”薛母道。
“噢，敢问是谁家的女子呢？”陆清荷好奇道。
“就是春天斗草大赛上，与她比试的女子。比试的时候，两人斗个了旗鼓相当，从那以后延瑞就看上了此女才学。”
“如此甚好，咱们请媒婆前去即可。我记得那位姑娘叫黎紫烟，是吧？”
“是。事后打听，只知道她是城东黎家之女。”
“黎家？”周致远问道，“说起这黎家，我倒是有些印象，黎家世代在京城经营药铺，到这一代家主黎世珉，他医术高明，仗义疏财，穷苦人家去找他看病，他不收钱或是只收极少的药费。”
“如此一来，就得罪了其他药店诊堂，久而久之就经常被同行刁难排挤，经营越来越困难，这黎世珉眼看祖宗家业就要断在自己手里，又急又气便病倒了。”
“任他医术再高明也无法自救，唉，医者难自医呀。偏偏他膝下只有一个女儿，无法替他支撑门户，最后只能关闭了药铺，带着妻儿返乡。”
薛大夫薛仁义，听完非常气愤，同为大夫，使得他极为同情这位素未谋面的同行，说道:“如此宅心仁厚的一位大夫，怎能受此不公？”
薛母道:“原来如此，我说那日这黎紫烟分明对药草极为熟悉。”
“都出生在医药世家，两个孩子倒是挺般配。”陆清荷道。
“这黎家人返乡后，因与周围邻里不熟，来往不多，加之黎世珉一直病着，对世事心灰意冷，家人也是深居简出，亲家打听不到消息的原因应该在此。”周致远道。
“亲家公说的，黎家只有独女，可那日黎紫烟似乎还带着一个妹妹？”
“那便不知为何了。”周致远道，“两位亲家，既然延瑞对这位黎姑娘有意，不如择日你我一起去黎家拜访你这位同行？”
“如此甚好。我也想认识一下这位菩萨心肠的大夫，如此大义之人应该得到敬重与帮助。”
“那便明日去吧。”
大事已定，周薛两位亲家公对弈喝茶，聊起周致远北行见闻。两位亲家母呢，携手回后院商量嫁衣等婚娶之物了。
周怀诚随薛延瑞去了他的书房。
“没想到大舅兄对当日那位黎姑娘有意。”周怀诚打趣道，“早知如此，当日便该邀她一起踏青，或是留些信物什么的！”
“窈窕淑女，君子好逑。更何况是有文才的淑女！”薛延瑞道，“对淑女，怎么能像你说的那般唐突呢？”
“你怎知她有文才，莫非就凭她熟知药草？”
“这还不够吗？女子能对这些药草倒背如流，说明是她极细心好学的。”
“如此说来，茹萍妹妹也是一位有文才的窈窕淑女了！”周怀诚道。
“那是当然。便宜了你小子！”
“原来大舅兄你是羡慕嫉妒我，所以也要得这么一份‘便宜’！”
两人嬉笑打闹了一阵。午时，众人一起吃过午饭，周氏夫妇与长子告辞离去。
薛大夫对儿子说道:“明日你代我去药堂坐诊，我和你周伯父去黎家拜访。”薛延瑞点头答应。
第二日，便是腊月二十一。薛府的马车早早出发，到周府接了周致远，便直奔黎家。
马车一路往城东走，沿途家家户户都忙里忙外、进进出出置办新年用度。到了黎家大门外，却见大门紧闭，悄无声息。
周、薛二人对望一眼，薛大夫遣人前去敲门，递上拜帖。两人大约等了一炷香的时间，大门开了，出来一个管家模样的人，请他们进去。
黎家府院极为宽敞，院内雕梁画栋一样不少，只是久未清理有些冷清。两人随管家入了前厅，只见主位坐着一位五旬老者，拄着拐杖，一副病殃殃的样子。
“贵客登门，老朽原该出门远迎，只是我病卧多年，不能出去。还请两位贵客海涵。”说着，无力地一拱手。
周致远自我介绍，又介绍了薛大夫，然后说明来意。
黎世珉听到他们是来为儿子求娶自家女儿的，眼里有了一些神采，道，“我们小门小户，能得二位看重，那是紫烟的福气。二位按照正常婚聘的三书六礼操办即可。”
薛仁义赶忙道，“黎兄切莫说自家是小门小户，您在京中之事，薛某听说了。黎兄高义！不该受此不公。”
黎世珉摆手道:“陈年旧事，不必再提。你若是看重小女，三书六礼来提亲便可；若是怜悯与我，才来提亲，那大可不必。”
说完边费力起身，边说道:“我病体羸弱，不能久坐，就这样吧。”管家赶紧过来搀扶着他回后院去了。
留下面面相觑的周、薛二人。
回去的路上，周致远道:“事已至此，提亲之事还需亲家公自行定夺。黎世珉其实才四十多岁，因饱受打击，久病卧床，心灰意冷，看上去像五旬老者。”
“如此遭遇，脾气变得古怪，也情有可原。”周致远说完，一声长叹。
薛仁义道:“我回去和延瑞商量之后，再做定夺。”
二人一路无话，各自回府。
未完待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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