楚亭君将诗再读一遍,转头见范振海和赵曙换班不久,就问他:“刚才书房有什么异样?”
范振海说:“报,今夜书房没有任何异状!”
楚亭君向他扬扬手里的诗稿:“那,这是怎么回事?”
范振海走近:“这不是您写的诗么?刚才我看见您突然站起,拿笔就写。”
“非也。这只是我睡梦中随口说出,担心遗忘,赶快记下。我也莫名其妙。”
范振海将诗拿起,小声念一遍,摇摇头:“在下看不出什么。既是您口占,自然是您写的。”
楚亭君有点恼怒:“本人会写这样的诗?”
“确实不似您平日诗风。”
“哼,分明是哪个可恶的,将自己的诗塞入我脑子,真是欺人太甚!”
“既不是您的诗,烧掉就是。”范振海说着,暗暗腹诽:又是当即抄录,又是问东问西,还不肯承认是自己所写!
见主子不满地看着自己,只好装模作样地再次“欣赏”:“‘三声更漏响,寂寞相思长。与君离别意,何时到潇湘?’倒也有些值得称道之处。”
“别磨磨蹭蹭,快说!”
“首先,押韵甚妥;其次,平仄和谐;其三,颇有意境;其四,情深谊长......”
“废话!”
“主子,我仔细读过,应该还是你的诗。诗风也会与时俱进的。日有所思夜有所梦,您定是有什么人或事放不下。即便您不承认,睡梦也会流露出来。”
楚亭君不耐烦地将诗稿折起,拍在桌子上:“你看看这写的什么?本人寂寞?本人相思长?本人和一个人离别?本人和他相约到潇湘?这明明就是硬塞了别人的诗!”
“主子您别怪梦神了!您不寂寞,你会在书房里呆到三更还不肯就寝?您寂寞!为何寂寞,当然因为相思长,还会有何种情绪令人寂寞至此?你就没有遇到过舍不得离别的人?”
楚亭君挑挑眉,把那首诗翻开来浏览一遍:“你这样说,这诗又似乎是我所写。我当然寂寞,当然有舍不得离别的人……”
范振海审视着主子,悠悠地问:“谁?”
楚亭君深深呼出一口气:“豆小哥,离别后我无时无刻不在想再见他一面……”
看见部下见鬼似的的神情,气不打一处来,一拳擂向他的肩膀:“又来了又来了!你这什么眼神?你把我看成什么人,你把豆小哥看成什么人?”
范振海趁机问:“那,豆小哥是什么样的人?您多说说,在下好向他学得一二。我跟随您十几年了,从来没有被你写进诗里。”
“你也别设话局引我话头了,我就和你说说豆小哥。”
范振海本来想在下半夜打几个盹儿,补个回笼觉的,谁知被主子抓来当听众了。
不过主子讲的故事,任是谁听了也会失眠。
因为那两个故事,场面实在动人:清早开窗,微风细雨里,小小的渔翁穿着宽大的蓑衣,在钓一条姓楚的大鱼,以共商要事;夜渡无人,可爱的小师父隔窗相邀,于是携茶赴约,这一夜,既是知己深谈,也是从此作别......
嗨,美则美矣,总带那么一点遗憾。
偏偏主子还要问他:“听后感想如何?”
范振海当然老老实实回答:“您说的故事令人羡慕,但是不知为何,我却要叹气。俗话说‘君子之交淡如水’,你们一见如故,却又相约不再相见,这,哪里是淡如水?简直是冷如冰。”
见主子伤感起来,连忙泼他冷水:“不过无须伤怀。您话中的豆小哥聪颖过人,犹如神人下凡;而我眼中,真正的豆小哥未必如此。就说他邋里邋遢的装扮,您跟他相处不了三天。”
楚廷军不高兴了:“你高看我了!明日我就到泥潭里滚一滚,让你看看我的真面目!”
“主子,在下很期待。时候不早了,您歇息一会吧?”
“不必。一吐胸中块垒,比休眠一宿更有效。”
范振海又腹诽:还不是因为,终于有机会讲你的豆小哥了?罢罢罢,反正这两个人再没有机会见面。只要没有什么袖什么桃的危险,我愿意听上十遍八遍。
忽然想起什么,却欲言又止。
楚亭君正兴致勃勃地把那首诗再抄一遍,抬头见下属神色有异,就“嗯?”了一声。
范振海说:“您刚才讲,你的择偶标准和豆小哥的一样……”
“这有什么疑虑吗?”
“可是,甘于贫贱,喜欢山林,活泼开朗,我一见你就笑......表小姐似乎不是这样的人……”
“那我就找到豆小哥,住到他旁边!”
范振海差点原地阵亡!
将范振海打发出去,楚亭君坐着发呆。
近来风声紧呢!在京城时,母妃有意无意总把自己和表妹扯在一块;来到湖北王府,简直是请君入瓮!等到母妃和二姨母将一张网织得严严实实,自己怕是逃也逃不了。
简直头大!
再说湖北王陆昭武从京城回来之后,在自己的封地采取一系列措施。
先是惩治一批贪官污吏,然后开展凿渠引水、扶危济困、惠民诊病等工程,才一个月时间,整个湖北政局一清,风气澄明。
营山一带百姓闻讯,也有前来湖北王府衙告状的、要求翻案,湖北王爷亲自断案,该捕的捕,该判的判,非常及时没有积压的案件。
有些案件属于临近郡国的,陆昭武也不避嫌疑,一律审清。
邻近郡国有那不服气的,来信诘问,就由楚亭君代陆昭武回信说:“为何贵郡的百姓要来湖北府衙告状?为何湖北百姓没有去贵郡告状?贵郡到湖北,几百里舟车劳顿,贵郡百姓自己找苦头吃吗?还不是贵郡地方官不作为,偏袒坏人,百姓信不过,以致有此格局。你们作为主政者,不但不躬自反省,整肃吏治,反而向我湖北府衙兴师问罪,这是错上加错。我将修书一封,将来龙去脉向圣上禀报,谁是谁非,由圣上来裁决。”
回函写得淋漓畅快,收到信函的主政者却火气淤积,无处发泄。
湖北时局如此清明,有那家人亲友上山为匪的,无不千方百计联系上,劝他们回来投诚。营山各处山匪军心浮动,蠢蠢思归。
楚亭君又和陆昭武单枪匹马,去几处匪营招安,很快收复几个山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