日子就这样一天天过去,转眼又是半个月。
漓豆研制的第二批酵菜出炉了,并且有了专用美名——三星酵菜。
自己辛辛苦苦制出来的菜必须有个牌子,但漓豆又不想绞尽脑汁去想菜名,抬头看见师父给三位书生住处起的“三星阁”,就顺手拈来用了——“匡溪渡出品,三星酵菜”。
可怜韩半仙绞尽脑汁,根据三位书生必成文曲星的美好愿望和想象,起了一个如此富有文化气息、如此祥瑞的名称,却被小徒弟拿来用在一坛泡菜身上。
韩半仙倒没什么,那三位“文曲星”就膈应得很。
不过他们早习惯于“豆师父说的都是对的,做的也是有道理的”,于是互相安慰说:“多看几眼就习惯了。”
半个月以来,市面上遮遮掩掩也出现了一些酵菜的仿作品,但是等到匡溪村的隆重推出,他们就傻了眼:匡溪村“三星”酵菜有专用的罐子,罐身上雕刻有“三星酵菜”四个字,而这罐是从瓦窑原生烧出来的!
更要命的是,“三星”酵菜还搭配了“酵菜伴侣”——独家秘方酿造的豆瓣酱,那独特的酱菜风味,继续使福佑酒楼成了独家。
于是又有人遮遮掩掩仿制豆瓣酱,“三星”豆瓣酱用黑豆,他们也用黑豆;“三星”豆瓣酱用腐乳,他们也用腐乳;“三星”豆瓣酱加豉油,他们也加豉油,但就是差那么一点点。
差得那一点点是什么?只有漓豆心知肚明。
其一,是酱香山黄皮,
漓豆将野生山黄皮去核,略晒,剁碎成汁,发酵成酱,调在豆瓣酱里面。这一点只有她一个人知道。
其二,是公开的秘密,就是火候。
这个靠师徒相传,更靠个人悟性。
比方说,一般人都是将豉油、菜籽油一股脑儿倒进酱缸里,漓豆则不同,她先将油下锅烧热,放进姜葱蒜等佐料炸香,再倒进豉油,待“滋”的一声豉油炸起吗,立刻用锅铲铲起,此时油料在锅铲内滋滋作响,热辣滚烫地浇到豆酱上,再以长条筷子搅拌,发酵多日的豆瓣酱被油料唤醒,二者碰撞交汇,融合出奇妙诱人的味和气。
这也是漓豆“死守”笊篱城时,偷来的谋生本领之一。
笊篱城是海疆小城,酒楼饮食店皆以海鱼为主,海鱼却又主腥,有那懂行的厨师就会在最后一道工序时,以热油炸起豉油,趁热浇汁,则这样浇过的海鱼外酥里嫩有奇香,令人食指大动。
笊篱城的饮食店,都将灶台设在临街处,以显示其原料是现买现杀的新鲜,因此漓豆得以偷师。
独一无二的“三星”酵菜、“三星”豆瓣酱,保持了彭鑫商行的主导地位,以及福佑酒楼的主体地位。
就这样不知不觉,生活又向前推进了半个月。
韩氏团队劳作、苦读之余,也偶尔尽情进城走走。
漓豆因为要选购原料,进城的次数更多,她甚至打算在浔城买一座小院子,既方便进货,也可供将来“三星”见名师、会文友之用。
此间乐,暂时不思其他,且享受眼前一段时光再说。
世上终究没有世外桃源,渐渐有不好的消息传到这僻静之地,说是营山山匪闹得很凶,甚至有一小撮渡过蝎江渗透到这边来。
因为匡溪渡离蝎江还远,且有折扇山做屏障,匡溪村的村民、外来隐居者都对匪患不很在意。
相较于他们,漓豆因经商而为频繁出乡入城,敏捷地捕捉到了匪患带来的阴影。
匪患犹如疮痈,如果不及时除掉,很可能会泛滥成灾。
鄂州,湖北王府,正厅,跪了一地的人。
岑桂忠公公正在宣读圣旨。
“营山逆匪作乱,荼毒生灵,蹂躏州县,所过之处,百姓牛马犬彘之不及也。其残忍冷酷,令人发指!今特下诏令,令湖北王陆昭武量封地之人力、财力、物力,奋长戟百万,骑千群,直捣匪巢,救民于水火,以立贤名,赎前臣之过。钦此!”
千里迢迢,圣上不惜派宦者令兼御前常侍忠来湖北宣旨,以示看重——对湖北王的看重,对这次剿匪行动的看重。
看重,看似荣誉,其实亦是压力。
陆昭武恭恭敬敬将圣旨接过,放于堂前八仙桌,又恭恭敬敬礼送岑公公出府到驿站歇息。
再转回中堂时,脸色消去了刚才的恭敬,代之以愤懑怨怼。
他在八仙桌旁坐下,左手叉于膝上,右手搁于桌上,一副不羁的样子:“什么量封地之人力、财力、物力,什么长戟百万,这纯粹就是借剿匪之名,置我湖北于水火之中!”
站在旁边的弟弟陆昭文也认同:“还讽刺兄长要赎罪,要立贤名,真是欺人太甚!”
王陆昭武转向坐在桌子另一边的表弟楚亭君:“你如何看?”
楚亭君半转身直视大表哥:“长此下去,湖北出路何在?这营山本是三地交界处,未必非湖北剿匪不可,现今圣上将这刺头担子只交付湖北,实在不合情理。”
陆昭武额头两边青筋凸现,他一拳打在案桌上:“我们绝不能坐以待毙!抗旨,去他妈的剿匪!老子不干了!”
陆昭文连忙劝慰:“大哥稍安勿躁,我们且商量接下来该怎么做。”
接着转头问:“表弟可有计策?”
楚亭君说:“这份诏书一箭多雕,既清除营山之匪,也削弱了湖北,还将没有贤名、犯又过错的帽子安于大表哥头上,广告天下知之。如果处理不当,我们还会因此尽失民心,湖北王府再无出头之日!”
看来陈宝是那老头确实阴险狡猾,有机会就偷咬一口,还让你说不出痛。
他站起来,左右踱了两步:“诏书如此咄咄逼人,我们却不能明着抗拒,否则朝廷就有藉口处置我们,也难以说服百姓。”
“那怎么办?”陆昭文问。
“能不能将这剿匪一事,变成我们的机会?”
陆昭武顿时大悟:“我们干脆招安山匪,变成我们的力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