问君三语,是!④
书名:铁马瓜洲渡 作者:玉书见 本章字数:4143字 发布时间:2023-05-24

令狐峥与鹿骄嵘同行上路,一路上无话可说,整日里默默赶路,夜里点火而歇,亦不说话,故而行速极快。两人走了三天,途径一处山岭,正是树木秀而繁阴,野花发而幽香。


两人行路不久,迎面走来一个少年,锦衣华服,面目清俊,手持一把折扇,约莫十五岁的年纪。令狐峥一见便大吃一惊,疾步上前,喜道:“原来你在这里?”这人正是燕时飞,当时缠着跟令狐峥,后来却留书一封,悄悄离去。


燕时飞看也不看令狐峥,转头盯着鹿骄嵘的脸蛋,如见绝世瑰宝一般,两眼放光,一脸惊喜之色,又笑嘻嘻迎上前,啧啧赞道:“荒郊野岭,竟能遇到如此明艳瑰丽的姑娘。哎呀呀,真是玫瑰不足比其艳,牡丹不足拟其华!姑娘肯定不是这山中的狐精幻化而成,你是从天而来、游戏人间的琼楼仙子罢。初次见面,小生这厢有礼了。”


想不到燕时小小年纪,竟如此油嘴滑舌,他手持折扇,盈盈一拜。令狐峥暗暗惶恐,悄悄打量鹿骄嵘脸色,见她一脸淡然,分不出是喜是怒,便急忙拉过燕时飞,轻声叮嘱道:“她是倚天魔女鹿南风,你不要命了。”


燕时飞指了指鹿骄嵘腰间的青鞭,道:“我知道啊,你们都怕她,我可不怕。”话音一落,只见一道青光劈面打来,令狐峥挥手就是一招“击水三千”,将青龙任月鞭打了出去。


青鞭一转,追向燕时飞。燕时飞一把推开令狐峥,道:“我自己应付。”他后退两步,手中捏了一排钢针,面上笑嘻嘻的,说道:“美人姑娘好大的脾性!”


令狐峥摇头叹道:“你为何非要惹她生气,不是自找苦吃么?”鹿骄嵘挥转青龙任月鞭,如灵蛇一般探向燕时飞。燕时飞后退三步,扬手射出五枚钢针,势如破竹。


令狐峥微微一笑,道:“我竟忘了,这小鬼头还有钢针的本事!”他驻足在旁,淡然观战,心中打定了注意,若燕时飞不敌,他再出手相助,绝不让鹿骄嵘伤了无辜。


鹿骄嵘挥动青鞭,只一招“东游西荡”,鞭稍迎风晃动,便听得叮叮叮数声,钢针尽数被打落在地,她冷笑一声,道:“雕虫小技!”燕时飞道:“让你瞧瞧厉害的!”他两手一甩,十根钢针破风打出,分左中右三个方向射向鹿骄嵘。


鹿骄嵘青鞭一甩,鞭稍一分为三,迎风一晃,依旧是叮叮数声,将那钢针尽数打落。却有四枚钢针不偏不斜朝着令狐峥打去,令狐峥俶尔一惊,心道:“这魔女真是小心眼,竟趁机报复我!”他大掌挥出,一招“击水三千”,掌风刚劲,打四枚钢针向两旁散落。


燕时飞不甘示弱,身形晃动,在鹿骄嵘周边踏步疾行,双手依次扬起,钢针一波接一波地打出,从四面八方射向鹿骄嵘。鹿骄嵘挥起青鞭,越使越急,霎时间幻成一团青光,将自己裹在其中。钢针击打过来,只听得叮叮声响,尽数被打向四方。


燕时飞双足一跺,气恼起来,身子晃动,闪到鹿骄嵘西北角,扬手又射出一波钢针。鹿骄嵘手腕一转,青光尽收,随即挥鞭直指,扫落七枚钢针,又化作灵蛇盘绕,扫向燕时飞下盘,跟着鞭稍生出两头,一头似大蛇张口,缠住了燕时飞脚踝。


鹿骄嵘手腕微一使劲,轻轻提鞭,燕时飞当即被青鞭一带,身子向后跌去,摔了个四脚朝天,哎呦痛叫。眼见鹿骄嵘并未收手,挥鞭击去,落地一卷,向着燕时飞屁股打去。


令狐峥心道:“好狠的心,尽挑皮肉多的地方打!”这一鞭子下去,皮开肉绽自是少不了的,他急忙转动右掌,自身侧挥起,斜斜打出,正是大鹏八裔掌的第一掌“同风过海”。


掌力如过海巨风,迎着青鞭打去,震得鞭稍一颤,向后卷去,落回到鹿骄嵘手中。燕时飞鞭下脱险,翻身站起,笑嘻嘻地向鹿骄嵘走去,抱拳讨饶,说道:“天仙姑娘鞭法精妙,罕有敌手,小生年纪小,学艺不精,甘拜下风。请姑娘大人大量,海涵包容,饶了我罢!”


令狐峥实在捉摸不透,燕时飞说不怕鹿骄嵘,却一个劲的恭维讨饶,他眉头一皱,眼里流出三分嫌弃,站在一旁,不再言语。


鹿骄嵘冷眼一睨,不言不语,燕时飞又笑道:“我有一处别苑,就在前边不远,已备好了薄酒,请天仙姑娘赏脸,到寒舍喝一杯罢!”


令狐峥大吃一惊,燕时飞初现之时,化身一个小乞丐,后来恢复原貌,跟随一段时日,说出自己身世,是东皋侠之子;如今再见,他竟在这荒郊野岭之中有一处别苑,实在叫人震惊!


鹿骄嵘向来高傲,本以为她会冷语相拒,谁知她竟微微一笑,眉目间落了三分和善与欢喜神色,说道:“好啊,带路。”燕时飞大喜,满身欢喜,在前头带路。


令狐峥一惊未平一惊又起,暗叹这魔女心思难测,但转念一想,她行举反常,莫非在谋划什么诡计。令狐峥细细寻思,不觉一颤,以鹿骄嵘心狠手辣的个性,她此一去,恐怕整个别苑的人都要遭殃了。


鹿骄嵘跟着燕时飞走了几步,回头看向令狐峥,问道:“你不走?”令狐峥快步跟上,拉着燕时飞,退后两步,轻声道:“鹿南风此去别苑,恐怕不安好心,你当心……”


燕时飞眉头一皱,一脸不悦地推开了他,奔回鹿骄嵘身边,笑脸相迎。只剩令狐峥一人兀自着急,恨铁不成钢,暗骂道:“怎一见到漂亮姑娘就换了一副嘴脸!”


三人沿山而行,来到别苑,院中花木拥簇,景致宜人;秀女灵仆纷纷迎上来,参拜行礼,两个粉衫俏丽的丫鬟请鹿骄嵘去沐浴更衣,她欣然接受!


燕时飞也请令狐峥去沐浴更衣。看他毫无警觉、讨好美人的模样,令狐峥颇是心痛焦急,又叮嘱提醒,道:“你这是引狼入室,当心鹿南风忽然向你发难,你这满别苑的人,可就要遭殃了。”


燕时飞嬉皮笑脸说道:“有劳令狐小圣担心了,我自有法子,不让她发难!”令狐峥半信半疑,问道:“什么法子?”燕时飞狡黠一笑,胸有成竹,说道:“对付女人的法子。”


说罢,飘然离去,留下令狐峥一人变成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为防鹿骄嵘忽然发难,令狐峥只简单地洗了把脸,抖净身上灰尘就到大堂等候。


两刻钟的功夫悄然而逝,鹿骄嵘也步入大堂,她换了一身新衣裳,头戴玉兰花冠,腰缠青带,面上并未带寒纱,整个人神采奕奕,明丽大气,却大大方方坐在了主人席位上。


令狐峥眉头一皱,出言提醒,道:“鹿姑娘,那是主人座位。”鹿骄嵘接过婢女送来的茶,饮了一口,答道:“我知道。”


令狐峥不满,却先好言相劝,说道:“鹿姑娘,鸠占鹊巢,是不义之举。那位小公子是东皋侠燕行天之子,他方才若冒犯了你,不必与他小孩儿一般计较,我们赶路要紧!”


鹿骄嵘双目一凛,露出不悦神色,答道:“我知道。”她便问向身旁婢女,“公子去哪了?叫他过来!”话音一落,帘子后就传来了燕时飞的声音,“我来了,我来了!”


珠帘轻晃,一股浓郁的花香先随风而来,而后是一团姹紫嫣红,最显眼的莫过于一朵硕大的牡丹花,雍容华贵,极尽艳丽。


燕时飞从花后探出脑袋,疾步上前,将一堆鲜花摆在鹿骄嵘面前,手捧一朵牡丹花,恭恭敬敬地呈递上去,朗声说道:“姑娘神姿飒爽,英气飞扬,真如天之骄凰,令人不敢逼视。这是洛阳城里的娇容三变,才能匹配姑娘的端丽高贵,请姑娘笑纳。”


鹿骄嵘目光从牡丹花上一扫而过,又掠过案上的百花,眉头微蹙,说道:“我什么时候喜欢花花草草?”燕时飞微微惶恐,一副恍然大悟的模样,当即吩咐婢女撤去百花。


这是拍马屁拍到马蹄子上了呀,令狐峥忍不住轻笑出声,看燕时飞还能如何讨好。只见他奉了一杯热茶,躬身送到鹿骄嵘面前,说道:“小生颇有武学天分,求天仙姑娘收了在下为徒,好好教导罢。”


鹿骄嵘接了茶杯,转手就放在小几上,说道:“跪下磕头。”此话一出,令狐峥惊大了双眼,惊讶于燕时飞竟拜魔女为师,拜师竟如此简单,前后不过两句话;又惊叹于鹿骄嵘竟轻易地收了徒弟。


燕时飞大喜,噗通一下跪在地上,道:“师父在上,请受徒儿一拜!”便恭恭敬敬地磕头,脑瓜子一下一下地磕在地上,发出咚咚声响,磕了七八下,仍不停止。鹿骄嵘冷声问道:“你要磕到何时?”


燕时飞脑门已微微泛红,道:“磕到你消气为止。”鹿骄嵘豁然起身,道:“不必磕了,跪两个时辰,静思己过。”说罢,拂袖离去。


燕时飞喜笑颜开,挺直了身子,朗声说道:“是,飞儿遵命。姑姑,两个时辰后,你不能再生气了啊。”鹿骄嵘的身影已消失在珠帘之后,并不答话。


令狐峥听了那话,震惊如潮,席卷心头!东皋侠燕行天之子竟喊鹿骄嵘为姑姑,简直荒唐、不可思议。他奔到燕时飞面前,问道:“她……她是你姑姑?”


燕时飞认认真真地点头回答:“是!”言简意赅,不像是假。令狐峥依旧难以置信,问道:“你是东皋侠燕行天之子,她是倚天魔女鹿南风,你二人怎会是姑侄?”


“她是我爹认下的义妹,自然就是我姑姑了。”燕时飞只有一句话,再无多解释。令狐峥依旧难以理解,一代大侠燕行天怎会认下魔女鹿南风为妹,又问道:“东皋侠认了鹿南风为义妹?”


燕时飞瞧他震惊又不愿相信的模样,便说道:“万般天下事,皆有可能,你令狐小圣不也娶了我姑姑做妻子么?”这一句话顿时噎得令狐峥如鲠在喉,无言以对。


燕时飞脑袋一侧,皱眉问道:“我姑姑瑰丽明艳、武功高强又精明能干,你娶了这样的女子,竟不欢喜?”令狐峥面色一寒,说道:“荒唐婚约,何来欢喜?”


气恼上头,燕时飞俊脸一横,厉声驳斥,“我姑姑肯定是不情愿做你妻子的,你以为她稀罕你么?”他年纪虽小,但脑瓜子敏捷又伶牙俐齿,一句话又拿捏了令狐峥,迫得他哑口无言。


燕时飞洋洋得意,嘴角挂笑,又说道:“我姑姑虽为女子,心中却不装儿女情长,若是成亲,她不看皮囊相貌,不论年龄大小,更不在意家世如何。我姑姑的夫婿必是一个顶天立地的英雄好汉。没想到啊,姑姑筹谋算计,竟棋差一招,阴差阳错成了你令狐小圣的妻子。可惜,可惜啊!”


看着令狐峥面色渐渐黑沉,燕时飞暗暗欢喜,又装模作样地哀叹一声,才说道:“改日,我也要会一会那凤霜天,问问她为什么不愿做你令狐小圣的妻子?”


他们二人三问三答,一番交谈犹似两军交锋,暗潮涌动。令狐峥不敌燕时飞嘴皮子厉害,被气得心口一疼,也转身离去,却在后花园遇见了鹿骄嵘。


鹿骄嵘站在池塘边,望着一池碧绿的荷叶,痴痴出神。令狐峥走到身边,她已然察觉,却是不理。令狐峥道:“燕小公子竟是你侄儿,难怪你如此纵容!”鹿骄嵘道:“飞儿性子古灵精怪,喜欢胡闹,我陪他闹一闹,舒展心情。”


令狐峥犹豫再三,还是问出了心中的好奇,“你怎会是东皋侠燕行天的义妹?”鹿骄嵘偏过头来,盈盈一笑,丽若朝霞舒展,问道:“小圣为何要与朱鹮衣姑娘击掌断情?”


令狐峥神色骤然大变,怒道:“此事与你何干?”鹿骄嵘笑得愈发灿烂了,眉梢间都是笑意,道:“是啊,则我与大哥之事,与你何干?”令狐峥一怔,怒火、好奇、疑惑之情登时消散,只剩下尴尬与窘迫,悻悻然不知如何接话。半晌,才问道:“燕小公子也随我们一道上太白门么?”


“是。”鹿骄嵘回答得言简意赅,“明日一早便即启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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