皇上在朝堂上宣布了魏婕妤和柳充华二位妃嫔有了身孕后的次日,许夫人便入宫见了皇后。
明明正月里刚刚见过,此时娘亲再次入宫,定是有事,皇后心里嘀咕。
“拜见皇后娘娘。”许夫人一入宫,变行了俯身礼,虽为亲生母女,但自女儿成为皇后的那日起,再见面便不得不行君臣之礼。
“娘亲,快起来。”皇后怎会允许自己的娘亲向自己福礼?忙将母亲扶起,安置在了暖阁榻上。
娘亲虽极为掩饰,但面上仍有忧虑,见此,皇后便问道:“娘亲今日匆忙入宫,所谓何事?”
“娘无事便不能入宫看你了?恰巧霖儿也在宫里,我也正好看看那小家伙儿。”许夫人半是嗔怪地答道。
此时娘亲入宫绝不会如她自己所言,只想看看自己和妹妹的孩子那么简单。但娘亲既不着急说,自己也不必点破。于是许皇后说道:“霖儿和孩子在偏殿,我们这就去偏殿看看。”皇后挽着许夫人朝偏殿走去。
许夫人虽极为掩饰,但脸上仍旧愁云密布,皇后忽的想起上次入宫时娘亲谈到罗氏有身孕时脸上的阴郁,算算日子,如今也该生产了,难道是因为此事?于是皇后问道:“爹新纳的那个妾可生了?”
“生了。”许夫人没有看许宝嬛,而是径直看向前方,脸上也看不出是喜还是悲伤。
虽不是娘亲所生,但家里既添人进口了,许宝嬛也对到底是有几分好奇,于是问道:“生的什么?”
“儿子。”许夫人面无表情。
虽知晓生了儿子娘亲是一定生气,但总算随了父亲了意,于是皇后说了句:“还真应当感谢这个妾氏,爹此生也便再无遗憾了。”
许夫人冷哼一声,正说话间,二人便进了偏殿。
许是为了让许宝霖坐好月子的缘故,这偏殿的炭火比正殿还足。一进偏殿,一股热浪扑面而来,皇后连忙为许夫人脱去大氅,携着许夫人的手进了寝殿。
殿内极其安静,推门而入,会发现一张雕花大床上斜躺着一个只穿了件粉色寝服的女子,那女子的丰ru呼之欲出,待走近会闻到香粉之中还有奶香味儿,仔细一看,这女子不是普通女人的丰满,而是由于哺ru的缘故,这样的丰满的胸部给人不是欲望之象,而是母性之美。
雕花大床旁有个木质小床,红色锦被下,露出一张胖乎乎的瓷白小脸儿,里面的小婴儿正在睡的很熟。
许宝霖见许夫人和皇后进了屋,忙下床迎了出去。
“快在床上躺着,还没有出月子,别见了风!”许夫人半是心疼半是嗔怪地说道。
“姐姐将窗纸又糊了一层,又坠上如此厚重的帘子,将床也从窗下搬到了地中间,哪还见得着风?”
“有嬛儿照顾你,娘是放心的!我瞧瞧这小东西。”许夫人在小床前站定将身子探了进去,“这小家伙长得可真白胖。”许夫人摸着了摸小婴儿白胖粉嫩小脸儿。
“宫里的御食好,我奶水足,而且姐姐又请了个奶娘,所以这小家伙每顿都吃得很足。”许宝霖的眼里闪着母爱的光。
呱呱......或许是这三个人的谈话吵到了正在入睡的小家伙,他竟呱呱的哭了起来。
“不哭,不哭。”许宝霖将小家伙从木床中抱起,小家伙果然止了哭。睁着眼,乌溜溜地向四处望去。
“这孩子真可爱,给娘抱抱。”爱屋及乌,自己的亲外孙许夫人哪有不疼的道理?
这小家伙仿佛能听懂几个大人谈话一般,知晓眼前身着华服的老妇人是自己的至亲,躺在她怀里竟然不哭也不闹。
“可取好了名字?”许夫人一边抱着婴儿一边问道。
“尚未取,以捎信回王府,王爷说,这是头胎,又是嫡子,该仔细斟酌。”
“如今,霖儿已有了自己的依靠,皇后打算什么时候也要一个自己的孩子?”许夫人这话看似不经意的一问,实则仔细一想,同许宝霖的谈话以及逗孩子的行为都是铺垫。此言一出,皇后与许宝霖立即明白了母亲来此的含义。
“都下去吧!”眼见许夫人要提及要事,皇后屏退了寝殿内的奴婢。
见众奴婢退出,皇后直言道:“娘亲今日来可因魏婕妤有孕?”许夫人点了点头,看了一眼许宝霖,皇后示意不必避讳,许夫人则言道:“你所猜不错,你爹让我前来,正是劝你,要抓紧孕育子嗣之事。”
“我生了嫡子是有了依靠,可皇家与王府不同,姐姐要生了嫡子,则会留子去母。爹爹此举,无疑是要了姐姐的命。”许宝霖和皇后乃一母同胞的亲姐妹,自幼感情深厚,她自是无法见亲姐姐眼睁睁去死,而无动于衷。
许宝嬛能坐皇后之位四年,除了有被提为继后的运气不说,其心机也不可小觑。她想问的妹妹都替她问了,她便只静静的看着许夫人,没有说话。
“哪有你想的那么悲观?魏柳二人此次说不定就会诞下长子,你姐姐即便有孕,也未必能生下皇子。即便生下皇子,立嫡立长也尚未可知!”
“可姐姐万一生的就是皇子,又被立为太子呢?”许宝霖追问道。
“那便也是她的命!自古有言:不孝有三,无后为大。作为大邺皇后,若不诞下一子半女,难道这凤位便能坐得稳固?”
“娘!你怎么这么讲?”许宝霖万万没有想到母亲会说出如此一番声色俱厉的言语。
“这话不是我讲的,是你爹讲的。”许夫人看向许皇后说道:“嬛儿你在宫中多年,你说是不是这个道理?你是娘的亲骨肉,娘怎会想让你去送死?娘也知你爹是为了保证许家荣耀,而且如今许家有了后,你爹确实是有私心。但不管怎样,作为中宫皇后,不诞下一子半女确实说不过去。娘这一生只生了你们姊妹二人,未生出一个嫡子,直到现在心都不安稳,你作为一国之母,若始终无所出也将会被人永世诟病。”
许宝嬛不知不觉退了两步,她怎能不了解母亲多年来未生出嫡子,不能为许家延续香火的心酸!
此时仿佛有个声音响于耳边:“皇后许氏无出被废,打入冷宫!”又仿佛有个声音在耳边呐喊:“皇后许氏无所出,不配舔居凤位,现列降为嫔!”
无论是哪种,这将是怎样的屈辱?试想自己百年之后又会被史官如何写进史书,皇后不禁摇了摇头,她绝不能让这样的事发生。她既站在了高处,死也要死得荣耀,于是她的内心已然做好了决定。
许夫人入宫之后的次日,云贵嫔之母携云贵嫔最爱的民间糕点而至。
都是在宫中浸淫多年的人,云贵嫔自然也猜到了母亲的来意,因此云夫人入宫时,云贵嫔也未显得有多热情。
“夫人来了!”芊琦进来言道,自打芊芙上位后,芊琦虽仍是宣光殿的大宫女,云贵嫔对她已然没有了从前的器重。
“请进来吧!”云贵嫔慵懒地说道。
“拜见贵嫔娘娘。”云夫人俯了俯身。
“娘亲何必行如此虚礼?快坐吧!”云贵嫔轻倚在软榻上,没有下地来扶云夫人,居然接了亲娘的俯身礼。其实她也不想这样,娘亲向自己俯礼,她也不好受。但他们若非得把她当做宫里的棋子,她便就是贵嫔娘娘,这个人臣之礼她也受得起,云贵嫔耍起了小性子。
都是精明之人,一见云浅月这个态度,云夫人立即明白了云浅月误会了自己的来意。
“贵嫔娘娘脸色看起来不好,可是身子不舒坦?”云夫人见云浅月面色有些暗黄,人也没有精神的模样,是自己亲生的闺女,岂有不担心的道理?
云贵嫔没有接云夫人的话,而是直接说道:“昨日许夫人进宫了,今日娘亲也入宫了,想必也是为了同一件事。”
云夫人早就了解云浅月纸里包不住火的性子,自己所猜不错,果然是因为此事错怪了自己,才如此阴阳怪气。
于是云夫人忙解释道:“月儿,前日你大伯来了家中,说了魏婕妤有孕之事。你爹并不想理睬,更不想以你的身家性命保住云家富贵。你爹当日辞了车骑将军的职,为的便是保你安全无虞。但你大伯说,前朝后宫休戚相关,他怕的不是自己的大司马之职被旁人夺去,而是魏家得势后,你因此也会丧了性命。”
云贵嫔听到此不禁呵呵冷笑一声,言道:“他会在乎我的命?当真可笑,他在乎的无外乎是自己与那两个儿子的仕途。”
云夫人见此,又说道:“月儿,你该知晓,你爹本就不是贪恋官场之人,洪钧虽已将近成人,你爹也不想他在入朝堂,因此宫中之事,你爹让你自己权衡!”
听到此,云贵嫔的脸上终于和缓了起来,她本以为自己的家人也是进宫来逼自己,却没想到原来自己的父母还愿意尊重自己。
自己误会了爹和娘亲,再想起自己刚才任性让娘亲向自己俯身行礼之举,不禁羞愧地唤了声:“娘!”
世人只知道她光耀的一面,又有人何人知晓她的委屈?原以为自己的亲生父母为了荣华富贵也要将自己放弃,却没有想到父母仍然爱着自己。云贵嫔心中的软弱忽然袭来,不禁开始伏在许夫人的肩头哭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