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度震惊全国的江南市公安局原局长张伸炮制的假破案以及刑 讯 逼供致死案终于要开庭了，各路记者都严阵以待。杨柳絮为了能给张伸犯案减轻刑罚，这几个月来求三姑拜四嫂，跑了郭副局长的家，跑了检察官的家，也跑了法官的家，好话说尽，办法想绝，该打点的打点不了，该送礼的也送不了。杨柳絮深感人情淡薄，世态炎凉。她曾多次提醒过张伸要学会低调做人，不要太狂妄了，执法人员要敬畏法纪，忘乎所以必定有麻烦的一天。他听不进去，依然我行我素，自己也懒得说了。现在问题出来了，她一个妇道人家还能做什么呢？不过她相信张成林一定是有办法的，三番五次跑张成林办公室，她想精诚所至金石为开，张成林一定会帮她。张成林被杨柳絮缠得没办法，只得答应见到朱厅长时和朱厅长说说。张成林明明知道现在已是法院的事了，和朱厅长说也已经没有用了，为了应付她只能这样敷衍一下了。
杨柳絮听到张成林答应见到朱厅长时和他说说，好像为张伸捞到了救命稻草，天天盼着张成林能给她惊喜。张伸收押期间，经张成林许可杨柳絮三次探视了张伸，张成林也成了张伸的精神寄托。这其间杨柳絮除了多次跑他办公室外，还多次约他出去喝茶，张成林都以工作忙为由一一推脱。说实在的，以前张成林对她还有非分之想，现在杨柳絮的目的性那么强，他没有那么大的权力，不敢在私底下见她。前个星期日真的无法推了，就去去茶去和她见了一面，她为了张伸什么话也说了，什么事都愿意做，张成林也为之感动，委婉地把案子的情况说给她听，守住了他自己不能跨越的底线。现在终于等到开庭了，张伸也如释重负，判轻判重总有个了断了。杨柳絮一早就起床，到菜市场买了猪脏头，精心烧煮了一碗张伸平时最爱吃的猪脏粉，准备在张伸判决之后给他吃，以后到外地监狱服刑就难吃到了。
由于案件的案情比较清晰，证据确凿，控辩双方也没有多大的争执，法院当庭宣判：……张伸犯非公务丢失枪支罪，判一年有期徒刑；犯制造假破案罪，判有期徒刑三年；犯刑 讯 逼供致死罪，判十年有期徒刑。三罪累加决定执行有期徒刑十一年，并赔偿死者家属十万元。
法官宣判后，张伸面如死色，当场提出要上诉。由于站立不稳，被法警搀扶着走到判后家属会见室。谁也没想到会判得如此重，竟然判了十五年。张伸做梦也没想到，自己要在监狱中度过漫长的岁月，能不能活着出来也不得而知。他非常沮丧，连死的想法都有。
杨柳絮从无限风光的局长夫人沦落为人人唾弃的罪犯婆娘，落差太大了，简直是天上地狱，张伸的刑期也与预期的出入太大了，期盼落空天昏地暗。杨柳絮傻傻地站立着，眼神呆滞，神思恍惚，突然狂笑不止，又突然嚎啕大哭，时而呼天叫地：“天理何在，法理何在！逼死人的警察没罪，直接责任人没罪，张伸领导责任判重罪！……怎么就张伸一个人有罪，是张伸打死了人，还是张伸睡了你们的老婆？这样痛下杀手，天理何在，法理何在！”
法警搀扶着杨柳絮走进判后家属会见室，杨柳絮挣脱了法警说：“我找张成林去，我要见张伸，我要见张伸。天理何在，法理何在。为何判十五年，你们和张伸有血海深仇啊！......，有仇报仇，有怨报怨吧，判什么判，枪毙了他不就一了百了吗？”
此时，张伸就坐在杨柳絮面前，看到老婆精神失常赶紧起身想抱住她，但戴着手铐抱不了，只能拉着柳絮的手说：“柳絮，我是张伸。柳絮，我就是张伸，我就是……”张伸自己造孽害的老婆如此悲痛欲绝，也痛哭流涕，悔不当初。
杨柳絮已经不认识张伸了，木讷地说：“我要找张成林，我要见张伸，还我公道，还我公道……”
公诉人和法官听得清清楚楚，杨柳絮声泪俱下，动作怪异，如控诉，如声讨。主审法官包括控辩双方都目瞪口呆，在场的听审人员议论纷纷。是啊！此案是有点稀里糊涂，张伸判了十五年，逼死人的警察没有罪，直接责任人马三思也没有罪，就判张伸一人重罪，于情于理于案于法都说不过去。主审法官走到公诉人旁边轻轻地说：“如果我们执法偏颇，那祸害比张伸的祸害还要大，应该马上回去向领导汇报！”
郭副局长听到审判现场的情况后，立即打电话给朱厅长说：“朱厅长，你明天在不在厅里，如果没出去的话，我明天去厅里向你汇报张伸的审判情况。”
“在是在的，大老远的跑一趟麻烦，电话里能说清楚就电话里说。”朱厅长平易近人，没有一点官架子。
“张伸判了，他老婆精神失常了。”
“说具体一点。”
郭副局长把法庭审判情况和张伸老婆精神失常时的唠叨从头到尾说了一遍：“我想我提议给马三思一碗饭吃的建议看来错了，当事警察也难逃罪责。”
“后天我去江南，顺便到你那里坐一下吧。”
“好的好的，我恭候你的光临。”
朱厅长刚放下电话，电话又响了，他拿起电话就听到对方说：“是朱厅长吗？”
“是的，我是朱胜华。”
“你猜猜我是谁？”
“声音倒是似曾相识，只是一下子对不上号。”
“老同学，我的声音也听不出来了？官当大了也不好，同窗也不认得了。”
“你是刘坚，刘处长，久仰久仰！今天怎么记得给我打电话？受宠若惊，受宠若惊！”朱胜华接到公安部老同学的电话又惊喜又惭愧，工作一忙这样重要的老同学竟然连电话也很少联系。
“不要受宠若惊了，说话方便吗？”
“说，办公室就我一人。”朱胜华觉得刘坚的问话有点神秘。
“这次名人失踪案，火候掌握得非常好，没有造成骇人听闻的惨案，适可而止非常好。不然的话会很累，要雕塑那么多人。”
朱胜华听了大吃一惊，他一向认为天衣无缝的操作，刘坚怎么会怀疑，而且说得这样肯定！他故作镇定地说：“刘处，我被你听糊涂了……”
“不要糊涂了，到部里来记得通知我，我们好久不见了，好想和你坐下来喝两杯。”刘坚不想把这个话题再说下去了，就说：“玩笑，玩笑，我现在有事了，有空再聊。”
“好的，到江南视察提前通知我。”
“一定，一定！”
放下电话，朱胜华觉得要想混官场起点很重要，起点高来了在上面进步一点点，对地方来说就是一大步。刘坚安安稳稳已是公安部的技侦处处长。自己在这条战线上也算出类拔萃，搞得轰轰烈烈，破格提升一路畅通，这个年纪混到厅长职位也实属罕见，刘坚不声不响已与我平级。
自己为爱情到地方，爱情却离我而去；刘坚为事业留京城，爱情紧跟随。人世间事业是爱情的根基，没有根基的爱情是虚无缥缈的。假如泰坦尼克号平安到达，杰克和露丝的爱情也不见得能有善终。狂热的爱情可以为对方牺牲一切甚至生命，但狂热之后还要吃饭，爱情不能当饭吃。如果最基本的生活需求也要去奔波去忙碌的话，那爱情是脆弱的，经不起时间的考验，必将败给现实。
马三思听到风声如热锅上的蚂蚁，不知所措。没到下班时间就跑回家与老婆商量，希望老婆这次也能为他出点子，也能逢凶化吉。他老婆觉得这次麻烦大了，警察是当不成了，牢狱之灾也难免，镇定地对惊慌失措的马三思说：“不要紧张，大丈夫要处惊不乱。”
“那我现在该怎么办？”
“该做的事还是要做，上次是郭副局长和朱局长帮你，这次可能会有难度。不管怎么样，你去买十条香烟过来，记住到烟草公司买，要买3字头的，茅台酒家里还有，我们晚上到郭副局长家里去探个虚实。他见多识广，说不定有点子。”
“如果他也没招怎么办？”
“走一步算一步，大不了警察不当，大不了判个几年。”
“判了你和女儿怎么办？”
“女儿由我带，我等你回来，事情既然出了，怕也没用。”马三思的老婆此时是有意给马三思吃定心丸。
晚饭过后，马三思和老婆一起提着十条香烟和两瓶茅台酒往郭局长家里走，到门口时马三思觉得十天香烟太多，拉住老婆说：“我觉得十条中华太多，郭局长会有压力不会收。”
“进去！你怎么这样婆婆妈妈的，你只管送，别管他收不收！以前你当刑警队长期间不少人送的还不止这么多呢。”关键时刻还是他老婆有主见。
马三思上前轻轻地敲了敲门，局长夫人问：“谁啊？”
“邹姐，我是马三思。”
局长夫人打开门说：“说曹操，曹操到。”
“小马，我们正在说你呢！”郭副局长亲切地招呼他俩说：“进来坐，进来坐，到我家带什么东西啊！”
“带两瓶酒，不成敬意。”马三思觉得郭局长这样亲和，悬着的心也放下许多。
马三思夫妻俩坐下后，郭局长问：“你也听到张伸审判现场的情况了？”
“是的。这事怎么办，吓死我了。”
“张伸判得太重了，他老婆已经崩溃，法庭上的哭诉点到了案子的痛处。”郭局长也深有感触。
“郭局长，你好人做到底，再帮帮我家马三思。”马三思的老婆两眼流泪哀求着。
“问题是我帮不了。上次我是猜到朱局长想挽救你家马三思，给了他投案自首立功赎罪的机会。专案会议上征求我的意见时，我提出给他留一碗饭吃，朱局长立即就采纳了。”郭副局长把朱局长想保马三思的过程和盘托出。
“看来这次我是难逃此劫了。”马三思预感到情况不妙。
“有点严重，你要有心理准备。我们同事多年，即使你今晚不来，能帮忙我还是会帮的。”
“一点办法也没有了？”马三思像掉在水里祈求救援一样。
“后天朱厅长会过来，我再和他说说。”
“拜托拜托！谢谢！”马三思灰暗的心里似乎又有了一丝希望。
“那我们就不打扰了，大恩不言谢。”马三思老婆站起来示意马三思该走了。
马三思夫妻准备走时，局长夫人提着他俩送来的烟和酒严肃地说：“郭局长不抽烟，也很少喝酒，你还是带回去吧，到我家来不用花这些冤枉钱。”
“邹姐，我们不是给你送礼，我们是给自己压惊，你要是不收我们的血都会被吓成水。你收了即使事情一样没有回旋的余地，至少也可以让我俩稍安几日。”马三思的老婆能这样说，可见真不是一般的女人。
邹姐为难了，她侧脸看着老郭，老郭说：“话都说到这份上了，那就先放着吧。”
马三思开门出去时，差一点与那两个当事刑警撞个满怀。那刑警说：“马队，你们不再坐一会儿？”
“前客让后客，你们进去吧。”
马三思夫妻下楼后，老婆和他说：“你看到没有，他们送的比我们多。”
朱厅长到达江南市公安局已接近十一点了，郭副局长已经在楼下恭候迎接了，朱厅长下车时看到一个头发凌乱衣衫不整的妇女手里提着一袋什么东西要进公安局，被两个协警拦着。朱厅长侧身问郭副局长：“怎么回事？”
“她是张伸的老婆，张伸判刑那天就精神失常了。最近天天提着一碗猪脏粉，到公安局找张成林，说要给张伸送最爱吃的。真是可怜！”郭副局长深表同情地说。
“为何找张成林？”朱胜华脑子里闪出了一个疑问。
“以前她去探视张伸张成林曾批过条子。”
“哦。一个好端端的家庭就这样支离破碎了，这是贪官的报应。”此情此景对朱厅长也是有些许触动的，同时也希望郭副局长引以为鉴。
郭副局长把朱厅长接到办公室后，打发了跟随而来的办公室文员，并吩咐局办会见朱厅长期间任何人都不能来打扰，自己为朱厅长泡茶。郭副局长开门见山地向朱厅长汇报了张伸的审判情况和对马三思以及两位当事刑警的影响，并说打死人的是协警。
“这是一起恶性的刑事案件，那个死的人是被陷害的，是欲加之罪被刑 讯 逼 供打死的，那个被判刑关押的也是公安局罗列罪名的。我们低估了这个案件的恶性程度和社会影响，这几个人当事人我们也太迁就了一点。现在你还有什么想法？”朱厅长觉得张伸是罪有应得，看到他老婆这种状况心里也不是滋味。
“我想这几个当事人警服是穿不了了，可能还会被收监判刑。”郭副局长试探着想听朱厅长的意见。
“现在我也没有办法，想帮也帮不了啊，只能公事公办了，我也无权干预司法，也干预不了。”
“那他们就死定了。”
“教训一下也是必要的，毕竟人命关天，谁叫他们没脑子。如果你想帮他，我也不反对，最多也只能打招呼取下限吧。”
三天后，马三思和两位当事刑警以及两名协警分别被拘捕在案。不多久，江南市中级人民法院受理了张伸的上诉案，改判张伸为八年有期徒刑，马三思判五年有期徒刑，其他几个根据犯罪情节也分别被判了一至三年不等的徒刑。
杨柳絮驼着背拄着拐杖，依旧风雨无阻，天天提着一碗猪脏粉站在公安局门口，要给张伸送喜欢吃的。那个装碗的袋子已经破了，里面的碗脏兮兮的，碗里早已没有猪脏粉了，嘴里还是不停地念着：“我要给张伸送最爱吃的，我要给张伸送最爱吃的，……”。
刚开始还有人围观，现在连看的人也没有了，路人也麻木了。她哪知道张伸早已被押解到省城监狱服刑了。
只有张成林看到她还会心生怜悯，脑海里还会闪过和她那一夜的画面。虽然杨柳絮已不认识自己了，为了避免不必要的麻烦，每每看见她都远远地避开，不想看到这样凄惨的一幕。同时，也告诫自己要正派做人，不要忘了来时路。
朱胜华回到公安厅及时处理了手头要紧的事，然后召见刘三强王邦五麻六淳和陈光中，他们四人按旧时的说法算是朱胜华拜把子的兄弟，对他们四人的感情一两句话是说不清楚的，虽然没有经过枪林弹雨的洗礼，也没有冲锋陷阵的考验，但早已情同手足。他们到达公安厅时已是下班时分，朱胜华走出办公室正好碰到了他们四个，朱胜华带他们回到办公室坐下，同时通知食堂开小灶多加几个菜，和他们在小餐厅里喝上了。厨房准备的菜很好，不比酒店差多少。他说：“你们都是我的好兄弟，我想听听你们今后有什么打算。”
“我们不是科班出身，领导和同事们知道你对我们很器重，他们对我们也很友好，我们觉得这样挺好的。”刘三强首先表态。
“都是托大哥的福，我们现在也是公职人员了，活出了人模人样，很满意了。”王邦五征求意见似的转脸看了看麻六淳和陈光中，他俩也满意地点头。
“我们没想法，都听大哥你的。”陈光中说。
“那你们想不想调离江南到省城来？”
“我们听你大哥调遣。”麻六淳说。
后来朱胜华说自己工作压力过大，不想当厅长了，如果以后想变动也没有机会了。他们四人这才听出朱大哥的真实意思，经过简短协商觉得还是留在当地好。朱厅长根据他们的要求给江南市公安局郭副局长打电话，说他们这几个人办案能力较强，工作一马当先从不束手束脚，在台原市，丽都市干得很出色，你看看能用就把这几个人用起来。郭副局长接到朱厅长的指令后立即召开局党组会议，将四人分别派至四个基层派出所任副所长职位。
之后，朱厅长又打电话给郭副局长，要他方便的时候来公安厅一趟，郭副局长接到朱厅长的电话说：“你朱厅长召见，我天天方便，不方便也方便。”
“那你就上来吧。”
郭东方立马启程前往省公安厅，直接到了朱厅长办公室。朱厅长看到家乡曾经共事过的郭副局长进来，还和以前一样没有半点官架子，亲和地问：“这么早就到了，自己开车来的？”
“是驾驶员开的车。”
“坐坐，最近工作是否轻松一点了？”朱厅长很关切。
“跟前几个月比，是轻松了一些。”
“接下去有什么想法？”朱厅长想听听他内心的想法。
“听你的，你叫我往东我绝不往西。”郭副局长笑着表态。
“要不要换个环境到厅里来？”
“我还是江南的情况比较熟悉，到厅里来会有一段时间不适应。”郭副局长沉思片刻后这样说。
“那倒没关系，用不了多久就会适应的。”
“我年龄也不小了，如果你看得起我的话……”郭东方灵机一动慢了半拍说：“就把我前面的副字去掉。”
“好！你也主持工作一段时间了，应该转正了。回头我跟省里市里打个招呼，目前我的话还管用，应该问题不大。”朱胜华心中有数，从目前的情况看郭副局长转正应该是不二人选。
“知遇之恩，有你真好。今后朱厅有用到我的地方尽管开口，我定当全力以赴。”
“好的。”朱厅长说得平平淡淡，听起来却很亲切。
三个月后，郭东方（郭副局长）被任命为江南市委常 委、公安局局长。在此期间，夏雨露背着凌晨给朱胜华打电话，要他在可能的情况下提携一下凌晨。至于朱胜华有没有帮昔日的情敌打招呼，谁也不知道。不过凌晨在郭东方扶正之后不久也被任命为江南市政府秘书长。
紧接着朱胜华向省委省政府请辞公安厅厅长职位，省委书 记和省长觉得人才难得一再挽留，但朱胜华去意已决。省委省政府考虑到朱胜华至今未婚，最近上海市公安局蓝局长为他保媒了一宗涉外婚姻，是应该考虑他的个人问题的时候了，再说在职公安局长不能有涉外婚姻。因此，省委省政府决定接受了他的请辞要求，调任他为江南大学党委书记、校长。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