元修明知道那些年他在大昌一直得金乌老祖暗中相助,此人能瞒天过海,不知不觉中做出这些事,实在是深不可测,他不觉心惊肉跳。
他躬身一揖,笑道:“在此多谢师叔了,不过,师叔,您为何要帮我?”
“帮你?老夫只不过更不喜欢元宏珗而已,不过我也后悔没有听逸儿之言。你小子竟能不动声色地周旋于京都各大势力之间,而有很快拉拢了长乐和平章,让衡王惨死狱中,几年蛰伏下来,让朝堂过半的人都唯你命是从。”
元修明道:“只怪衡王和元修逸所做的事犯了宁帝大忌。”
金乌老祖忽然纵天长笑,“衡王?他能有这个脑子和谋虑?如果有,他也不至于死得这么惨。”
“在凤梧山中炼制铁面人的,竟是您?”元修明话说完,又哑然失笑,“当然是您,我一直以为这幕后恶首乃元修逸。我也一直好奇为何他能轻松占下黄龙镇,如今看来,您这金乌城城主才是这真正的幕后之人。金乌师叔,您处心积虑,隐忍蛰伏,深谋远虑,皆非常人所能及,真令晚辈佩服。”
元修明这时才知道自己面对的是一个什么样的劲敌,他脸上不动声色,又道:“只是晚辈有一事不明。”
金乌老祖道:“说!”
“请问海泰年是何时归顺师叔麾下?”
“海泰年?就是当初那个出卖景隆太子的人?”
元修明暗想:“我父亲之死果然和他有关!”
金乌老祖道:“像这种忘恩负义,卖主求荣之人,老夫不屑与之为伍。”
元修明忙道:“师伯可知他是在为谁效命?”
金乌老祖狡黠一笑,“元修明,如果你连这个都查不到,老夫也不屑收拾你。”
元修明皱了皱眉头,看了一眼江流川,对方也是眉头深皱。
金乌老祖道:“好了,老夫该说的都说了。沧澜,看在你我过往的情份上,我可以考虑江流川一马,不过有一件事,你得支持我。”
众人大喜,沧澜真人忙道:“可以,但不能是伤天害理之事。”
“你放心,我什么时候让你做过伤天害理之事。”
“确实如此,因为伤天害理之事,你都是自己亲自做了。”
此时众人知道江流川有救,心情都松懈了下来,听他如此一说,都忍俊不禁,连元修逸都差点笑出了声。
他忙“唰”地一声,打开手中折扇,以掩盖自己的笑声。
他见顾青荷正愣愣地看着自己手中折扇,折扇上一面画着一叶一花,红绿相倚,正是荷叶荷花;另一面画着一株梅花,疏影斜映,互相映衬,正是那日在藕花洲亭中,二人题词之画。
他神色黯淡下来,悻悻地又将折扇收起。
金乌老祖也看见了他手中折扇之画,瞪了他一眼,对顾青荷道:“听说你本姓梅,乃梅花山庄之人?”
顾青荷陡然见元修逸手中折扇,想起那扇上之画的意思,有些失神,又听金乌老祖如此相问,不知为何,心中升起一丝慌乱,说道:“晚辈正是。”
“好,既然今日大家都在这里,太白兄,今日我替我徒儿元修逸向你徒儿顾青荷提亲,你意下如何?”
此言一出,四座皆惊。
顾青荷更是大惊失色,望望元修逸,又望望东方太白,脸涨得通红。
只听元修明和徐忆君一齐道:“不行。”
金乌老祖瞪了他二人一眼,“沧澜,不要忘了方才答应我的事,这件事不仅不伤天害理,还能成人之美,想必你不会反对吧?”
沧澜真人道:“我想反对也没用呀,要反对也应当是太白兄。”说罢他连向东方太白使了几个眼色。
东方太白惊了半晌后,才明白金乌老祖不是玩笑,还未说话,顾青荷已道:“不行!”
金乌老祖道:“自古以来婚姻都是父母之命,媒妁之言,逸儿和你父母皆不在,理应由师父做主,岂是你肯不肯的?”
顾青荷涨红着脸,看着东方太白,说道:“师父,这不行。”
东方太白笑道:“好,不行就不行。”
金乌老祖道:“东方,我徒儿文才武略是有哪一样配不上你徒弟?”
东方太白道:“那倒没有。说到这里,是我这徒弟不敢高攀,她除了使使剑,耍耍鞭,什么都不会,脾气还不好,我一句话没说好,她都不会认我这个师父。金乌,你还是为贤侄另觅良缘吧。”
顾青荷朝东方太白瘪了瘪嘴,又给了他一个赞许的目光。
金乌老祖道:“你也不要说这些虚的,她姓梅,与我逸儿正好相配, 我逸儿乃元宏珗之孙,论身份地位也不逊于元修明,将来他迟早是要继承我的衣钵,况且他二人又两情相悦……”
“这两情相悦又从何说起?”东方太白问道。
“我这徒儿对你那徒儿一片痴心,众人皆知,你这徒儿也几次三翻对我这徒儿手下留情,听说当初还都曾为了对方不顾生死,难道不是两情相悦吗?”
“青荷,还有这等事?”
顾青荷脸一阵红,一阵白,说道:“师父,徒儿总不能见死不救吧,至于手下留情,那,那……”
“手下留情,也只是因为她不想欠我人情。”元修逸对金乌老祖一揖,说道,“师父,这门亲事,我也不答应。”
顾青荷听罢暗松了一口气。
“哼,没出息,喜欢又不争取,算什么男人。”
元修逸低下头,红着脸,不说话。
金乌老祖又道:“如若不是看在当初你父亲妻儿之死与凤梧山之事有关,我也懒得管你这等闲事。”
沧澜真人忽然笑道:“金乌,这么多年过去了,你还是像以前一样,喜欢强人所难。”
金乌老祖脸色一变,喝道:“你说什么?”
“难道不是吗?当初似雪明明不喜欢你,你偏要穷追不舍,让她左右为难,我看你这徒弟比你明事理多了。”
“谁说她不喜欢我?你有什么资格说我?别以为我不知道你心里也喜欢她,却一声不吭。”
“你,你不要胡说八道。”
“有胆喜欢却没胆承认,你一辈子就是这样子,遇事就哑巴,一句话也说不清楚。”
众人都不敢言语,几个年轻小辈见他二人忽然吵起来,更是不敢说话。
沧澜真人气得胡子都涨了起来,还未开口,金乌老祖又道:“元宏琛早已死了,似雪也不在这里,今日索性说明白了,你为了兄弟情,想爱的女子却不敢爱,现在将人家的孙子当个宝,东方,你说是不是?”
东方太白本是若无其事地看着他们吵架,忽听他攀扯到自己,吃了一惊,忙道:“你叫我做什么,我什么都不知道。”
“哼,又是一个孬的,别以为我不知道,你也喜欢她。”
东方太白一下跳起来,“喂,金乌,金鸟,老鸟,你别胡说八道,无中生有,这是你们之间的事,与我无关,似雪是我师妹,仅此而已。”
顾青荷和徐忆君你看看我,我看看你,他们都是第一次见东方太白先生如此激动,脸涨得通红,哪有平时半份从容,不禁暗觉好笑又好奇。
元修明等人也听明白了,他们在说着一段陈年往事,而且与这个叫似雪女子有关。谁能想到这三个曾叱咤一时的人,年将近百,还能为一段往事吵得面红耳赤。
这样想着,他们竟都情不自禁地看向顾青荷。
沧澜真人道:“金乌,这些陈年往事,你还拿出来说什么,这里这么多小辈,岂不是让他们笑话。”
“是你先提的,我光明磊落,为何不能说?”
“你,你不要用你的光明磊落来当幌子,明明就是强人所难,最后落得大家不欢而散,你和先帝反目成仇,害得似雪远走他乡,至今下落不明。先帝心灰意冷之下,才给了宁帝可趁之机,也害得我和东方那些年不敢踏足京都。”
东方太白道:“喂,沧澜,我没有不敢啊。”
“你敢?你敢什么?你敢看她一眼?你好意思吗?她能这样与你脱不了干系,她心中明明喜欢的是你……”
“你说什么?”金乌老祖声暴如雷,双目圆睁,虎须皆张。
沧澜真人和东方太白都吓了一跳。
东方太白脸涨得通红。
金乌老祖喝道:“沧澜,你再说一遍,她喜欢谁?”
东方太白道:“不要说了,过去都过去了。”
金乌老祖不理他,逼近沧澜真人,说道:“沧澜,你把话说清楚。”
沧澜真人低着头默不作声。
元修明等几人你看看我,我看看你,又都不约而同看向沧澜真人和东方太白。
金乌老祖吼道:“你这人一辈子都不喜欢把话说清楚吗?似雪明明喜欢的人是我?她嫁给元宏琛,只是因为他姓元,而且是太子,别忘了似雪姓什么。”
顾青荷心中那股莫名的慌张又升起来了,忽然想到还有‘江’姓女子可以嫁给太子,眉头这才舒展下来,可她又想到沧澜真人姓江,那个女子必不是姓‘江’啦。难怪金乌老祖问自己是不是姓梅,想到这里,又是眉头紧琐。
沧澜真人道:“我也不知道你是从哪里知道她心悦于你,导致你像疯了一般……”
金乌老祖从怀中拿出一方锦帕,上面绣了一枝红梅,梅开正艳,上面还覆着一层晶莹白雪,说道:“这就是她送给我的订情信物。”
沧澜真人和东方太白你看看我,我看看你,都惊住了。
顾青荷也愣住了,暗想那位似雪的前辈必定是梅家之人了。
元修明等人不约而同望向她,她却是垂眸蹙眉,神情忧闷。
金乌老祖道:“现在你们明白了吧?”
沧澜真人道:“这,这是真的?”
金乌老祖脑中浮现出当年的一段往事。
金乌老祖脑中浮现出一段当年的往事。
有一日,他收到一封这方锦帕,欣喜万分,忙按信中所说前往赴约,果然见到了梅似雪。
她似乎吃了一惊,不过很快便神色迷离起来,二人开始互诉衷肠,就在那一晚,他二人一起度过了他此生最难忘的一夜。
第二日,金乌老祖望着满脸红晕和惊慌失措的她,对她发誓会将她夺回来,梅似雪却让他不要再提这件事,从此不想再见他。
他知道她是怕自己与元宏琛起争执,于是拿出那方锦帕,说道:“你即心属于我,身体也属于我了,我定会向他夺回你,和你光明正大的在一起,你等我!”
谁知梅似雪却以死相逼,求他不要这样做。他知道她是担心他不是元宏琛的对手,于是他表面上听她的话,却是为了收敛锋芒,韬光养晦。
不久他又听说她怀孕了,算日子他知道那孩子是他的。他欣喜若狂地去找她,她却无论如何也不肯再见他了。
过了不久,她生下一个女儿,那女儿长得和她一样美,金乌老祖看那孩子眉眼间越看越像自己,他便暗暗发誓,一定要夺回她,哪怕不惜与世人为敌。
就在这时,他得知先帝欲开启紫微剑,他知道时机到了。这就是后来他欲夺紫微剑的原因。这段往事是他与梅似雪之间的私藏之事,一直放在心底多年。
众人见他陷入沉思,不一会儿,脸上现出一层柔情。
沧澜真人道:“金乌,我知道你喜欢她。可你别自欺欺人了。她是梅家之人,当时又盛传她会是白泽剑剑主,她自然是要嫁给先帝的。”
徐忆君又见几位老人所言之女子因为姓梅的缘故,必须嫁给当时身为太子的先帝,忽然想到顾青荷也姓梅,又想起元修明曾在紫宸苑对顾青荷说过只要他登上紫微宫,便可以名正言顺的迎她为帝后。
想到此,不觉心神飘忽,他讷讷道:“为,为何她姓梅,就要嫁给,嫁给先帝?”
东方太白望了一眼徐忆君,又看了一眼顾青荷,微微一叹,沉默不语。
只听沧澜真人又道:“可我知道她喜欢的是东方。”
东方太白脸色一会儿红,一会儿白,似乎陷入了痛苦的回忆,说道:“逝者已矣,我们何必再讨论。”
“不,今日定要把话说清楚。”金乌老祖道。
沧澜真人道:“她喜欢的就是东方,只有在看着他的时候,她的眼中才有光,东方,你,当真不知?还是你一点也不喜欢她?”
金乌老祖道:“呵呵,原来都是你的猜想,她的双眼时刻都有光,沧澜,你如此臆断,也太不妥了吧。”
东方太白道:“对,沧澜,你不要瞎猜,坏人名节,当时我已有婚约,她注定是要嫁给先帝的,事情过去多年,现在说这些又有何意义?”
金乌老祖道:“谁说姓梅的必须要嫁给太子啦?元家祖训,娶妻以江梅两家为先,只是因为太子也姓元而已,当初她之所以嫁给元宏琛,只是为了梅花山庄,非她所愿。”
沧澜真人道:“这是她亲口对你说的?”
金乌老祖一字一句道:“不错,这是她亲口对我说的。”他又想起那天,她确实是曾对他亲口说过这话,若不是如此,他又怎会执着多年。
此言一出,众人吃惊不小,沧澜真人和东方太白更是震惊,呆了半晌都说不出话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