马尔福庄园的大门被家养小精灵们擦得锃亮。
德拉科·马尔福满脑袋的金发也被打理得锃亮。
现在还是上午，按理来说，客人们要在中午之后才会陆续抵达。但是，德拉科已经在门口站了有一会儿了，看得出，他很想做出一副毫不在意的轻松模样，只是总忍不住，要抬头看看太阳，或者用他昂贵的龙皮鞋去踢一踢身边的石砖墙。
莎莉整理好了微笑、从车厢里下来的时候，正看见他抓着自家的大门，不耐烦地晃悠了两下，强行发出“哗啦哗啦”的声响。听见飞马的呼哨，德拉科抬起头，立马甩开那扇无辜的门，起先是往前跑了两步，忽然意识到什么，他停下了脚步，把拳头抵在嘴边咳了两声，才慢慢地踱到女孩儿面前。
莎莉在给辛苦工作结束的飞马喂松子糖。她把手心里的糖一块块地喂给格拉灵，只留下一块，转手塞进了自己的嘴里。
德拉科走到莎莉面前，抬起他尖尖的小下巴，略带嫌弃地说：“你怎么来得这么慢？还穿这样一身……过时的礼服——你可是要和我一起跳头两支舞的。”
莎莉先是摸了摸格拉灵脖颈处柔顺的灰色皮毛，趁机把糖屑擦在了上面，这才有功夫转身抬手，解释道：“原本贝芙牵了夜骐，但是母亲说传统的巫师大多不太想见到那些孩子，所以只能临时再去森林里找这只格拉灵——礼服在手提包里，我带过来了，晚上再换上，白天自然要有白天的衣服。”
德拉科可分不清楚一位淑女一天到底需要换多少套衣服。他一把抓住了莎莉抬起的右手，力道大得就好像是有人在逼他这么做似的，同时嘴里不停嘟囔，‘你刚刚才摸过一匹飞马’，但还是不情不愿地在莎莉的手背上亲了一下。
“欢迎来到马尔福庄园，莎莉·多萝西娅小姐。”
莎莉用了点力气，抽回了自己的手，提裙回礼道：“万分荣幸接到您的邀请，德拉科·马尔福先生——还有，不要真的亲在女孩子的手上，德拉科，那是不合规矩的。”
“——我当然知道！刚才那是、是——是因为你让我等了太久才造成的失误！”
德拉科发出像是被人踩了脚一样尖锐的声音，他伸长着脖子，苍白的脸颊被太阳晒得通红，那红色还有顺着脖子往他的衣领子里蔓延的趋势。他恨恨地转过身，两只手臂随着过于急切的动作甩了半个圈，胡乱揉着耳朵大张着步子就往前走。
莎莉只能连追两步跟上他，一边背过手向贝芙做了个手势，一边挽上了德拉科的臂弯。
她问：“贝芙应该把马车驾到哪里去？我还得先去和马尔福先生、马尔福夫人问好，把母亲准备的礼物交给他们。”
德拉科原本颇不自在地躲开了半步，但当莎莉疑惑地转过头来看他的时候（她已经解释过了，但德拉科的脾气确实很大，所以莎莉以为他还在生气），他的眼神游移了一下，还是站回了原来的位置，架起胳膊，顺便放慢了脚步。
他心不在焉地说：“仆人会安排好的……爸爸他们在大厅，我带你过去……”
两个人慢悠悠地走着。
莎莉的脚在硬地面上走起路来还有点痛，所以对于德拉科难得的沉默她乐见其成；而德拉科的眼睛一直在自家庄园里四处乱转，一会儿看门口的喷泉，一会儿又追着白孔雀到处跑，等到快走到别墅门口了，他才捏着嗓子说：“咳、你——你没有礼物要带给我吗？”
“……你圣诞节给我送了礼物？”莎莉的表情古怪。
德拉科不可置信地瞪了她一眼：“难道非要我先给你送礼物吗！你就不能——”
他一下甩开了她的手。
看着他的反应，莎莉松了口气，但还是解释道：“我只是没想到，毕竟我们已经很多年没互相送过圣诞礼物了……”
德拉科的眼睛越瞪越大，用怪异的眼神直盯着她。
——莎莉觉得他现在像一只东方瓷瓶上画的凸眼金鱼，脸蛋儿小小的，眼睛大大的。
但是经验告诉她，如果不想被德拉科喋喋不休的尖叫伤害耳朵，她最好不要把这个想法说出来。
于是她只能保持着礼貌的微笑，茫然地和他对视。
——以往来说，以莎莉过去的经验，这招儿应该是很好使的。
但这回，德拉科始终没等到她的下文，竟然一下发起火来，他伸出手要去推莎莉，又好像意识到他不应该这么做，但那满腔的怒火促使他绷紧下巴、皱着眉头原地乱转，时不时还要凶巴巴地瞪莎莉一眼——仿佛这样就能帮助莎莉知道她究竟说错了什么一样。
“你忘记了——这怎么可能忘记！你总是用这句话来搪塞我，偏偏我还愚蠢地相信到今天——”他的眼睛周围大概是瞪得太厉害，隐隐起了一圈薄红，那根直指着莎莉的右手手指微微颤抖，“你不知道，你竟然不知道！哈，那就只有一个解释——那些东西根本不是你送给我的！你戏弄了我——戏弄了一个马尔福！你怎么敢——！我会告诉我的爸爸！今天晚上我绝不会邀请你第二次……不、我绝不会和你跳第一支舞……不！我绝对一、支、舞都不会和你跳的——你等着吧！莎莉·佩尔·多萝西娅！你等着吧！”
德拉科丢下这句话，然后就像他才是那个被大声责骂的人一样，转过身，飞快地跑进别墅里面，不见了。
“……”
不是凸眼金鱼，是夏天池塘里被灯光吓到逃跑还要先骂两句的呱呱呱小青蛙。
莎莉长而缓慢地吐出胸中的一团气。
现在，她的头很痛，耳朵里仍然嗡嗡作响——但她很肯定的是，有一点德拉科绝对说错了——她确实忘记了很多东西，这不是搪塞，只是就算说出来，绝大多数人也无法理解。
而除了这句话以外的，其他的东西，她确实无法反驳。
因为莎莉一直以为，自从她七岁那年的某一天，纳西莎与佛吉亚在多萝西娅庄园因为未知的原因不欢而散之后，她和德拉科就同时断了联系。直到去年的九月一日，他们在霍格沃兹特快上遇见，她一直将此当做童年玩伴的久别重逢。
那时她还很奇怪，与那天之后从未踏出过多萝西娅庄园的自己不一样，德拉科的身边总是环绕着许许多多的来自于各个纯血家族的子弟们——不论他们究竟为了什么，但德拉科是绝不会缺少朋友的。因此，当时在走廊中碰见彼此，却被德拉科一把拽住，还被亲昵地邀请到同一个车厢里入座，就好像他们之间并未隔着整整四年的光阴，莎莉是很为这件事的稀有程度惊讶了一会儿的。
直到刚才，从德拉科颠三倒四的指责中，莎莉才隐约推理出来——在她不知道的时候，德拉科竟然每年都有给多萝西娅庄园寄送礼物——是否只有圣诞礼物已不可考了（想来经此一回，要德拉科自己说出来更不可能）。而究竟马尔福家的猫头鹰把礼物送到了谁的手里，这件事也完全没有办法再探究。
但显然，有人每次都代替着莎莉，给德拉科送了回礼，维持着这份友情——那些回礼大概还很合他的心意。
女孩儿难得无措地踌躇了一会儿，两边嘴角僵硬在脸颊上。
在只剩下一个人的别墅大门口，莎莉安静地吹了一会儿带着隐隐约约的花香味道的风，随后立即决定：继续去拜访马尔福夫妇。
毕竟她本就是作为长女，为了代表多萝西娅家与马尔福家交好才来的，又不是为了和德拉科在舞会上跳他的第一支舞——莎莉本来以为，德拉科邀请她是马尔福夫妇的意思，他也应该很清楚这其中代表的含义，才会坚持要与自己成为舞伴——这种社交默契从不会为某个人的个人意愿而主导。
因此莎莉并不担心万一小马尔福先生真的突然坚持整场舞都不愿意与她牵手该怎么处理。
——在一个纯粹的社交场合，如果想要释放一些信息，比起次序，和谁跳才是更重要的。
…………
纳西莎歉意地拥抱了莎莉。
“抱歉，亲爱的，我原本以为德拉科会很欢喜，但我似乎搞砸了……是我让我的儿子去邀请你的，现在却又不得不以母亲的身份帮着他来拒绝你。是我伤害了你，莎莉，我真的为此感到抱歉。”
这个女人或许在别的人眼中总是高傲的、冷漠的，一双金色的眼睛会像尖刀一样划过所有她所认为的下等人的皮肤；但如果你得到了她的认可，她就会是一位最温柔可亲的同伴。
——起初这份殊荣属于取代了两个姐姐成为她的贴心姐妹的佛吉亚，现在，她似乎又将这种感情部分转移到了莎莉的身上。
纳西莎忍不住又一次拥抱了莎莉，抚摸着她脸颊旁黑色的发卷，在女孩儿的脖子上戴上了一条多层的银白色星星项链。
“这是佛尼为你挑选的吗？”
纳西莎牵着莎莉的手让她站起身，怀念地欣赏着那条漂亮的礼服裙。
莎莉穿了一件海军蓝、全部以天鹅绒裁成的晚礼裙，裙子从腰部展开，露出一块褐色的扇形褶皱，不规则形状的裙摆垂落到脚踝。裙子上身肩膀的设计是极细的吊带样式，领口前方宽而圆，后方开得更低，并且中央下陷成为v字形，露出她漂亮的脊背线条。
“佛尼还在斯莱特林的时候，就喜欢这种样式——裙摆长长的，露肤度不会太高，但总要带点巧妙的小心思，比如把她最漂亮的腰背展示出来……虽然我觉得年轻的女孩或许应该多穿些鲜亮的颜色，你完全撑得起来那些颜色，莎莉。不过这个蓝色也很适合你，它把你的皮肤衬得更白了，就像是月光一样。”
为了感谢她的夸赞与帮忙，莎莉也拥抱了她：“谢谢您……茜茜姨妈，您的皮肤才是白皙得如同水仙花一般，与您金色的头发相得益彰。”
纳西莎薄薄的嘴唇向上扬起，她伸手一招，从自己的衣柜里为女孩儿挑了一件银白色的雪兔绒毛披肩，包裹住了她单薄瘦弱的肩膀，叮嘱道：“穿上它，就算有保暖咒，晚上总还是会有点凉的，你的身体一直都不太好，要学会多照顾自己一点。”
“走吧，女孩儿，让我们出发吧。”
纳西莎半拥半推着莎莉离开房间，她的笑容克制又矜持，但愉悦的语调隐约能让人看见十几年前那个青春靓丽的女孩儿，参加学院舞会的时候，会是何等令人惊艳的风采。
她甚至有点顽皮地轻声调侃着自己的儿子。
“德拉科看见今天晚上的你一定会后悔的，我已经准备好拍下他的表情了——跳完第一支舞后，你一定要和几个男孩儿多跳一会儿舞，让我多拍两张作为收藏。”
她们聊着天，穿过了挂满丝绸与彩带装饰的漂亮走廊，走向早已热闹非凡的宴会厅。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