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的家族,狄库梅家族,世世代代从事珠宝生意,积累了庞大的财富。传至我父亲这一代后,由于父亲非常好赌,不仅将家族资产败得一干二净,还欠下很大一笔外债。
最后他被逼无奈,悬梁自尽。
在此之后没多久,母亲也因抑郁成疾而病逝。
父辈留下的灾难,只能由我这个狄库梅家的独子承担解决。
虽说是一笔巨大的外债,但好在我个性独立,从大学开始便一直在外打拼,加上人还算机灵,多年下来结有不少的人脉。靠着各路朋友的帮助,我只用五年时间就将债款全部还清,还开了一家新的珠宝公司。
在这个过程中,我也找到了一生的挚爱——
爱芙尔·诺斯拉,她是一位十分善良美丽的女子。
她让我这双染满阴暗的双眼重新燃起光明的火焰。
她让我知道,原来这个世界并非一成不变的黑暗。只要活着,不放弃,就总能看到光明,哪怕起初只有极其微弱的光,最后也能依靠信念,将其变得耀眼。
与她立下永恒的誓约后,我们踏遍万水千山,游历世界各地。那是我最幸福的一段时光。当时的我也以为,我的人生会这样一帆风顺地走到尽头,可不幸的事情终究还是发生了——她的性染色体异常,无法替我延续后代。
一开始的时候我有些在意,后面就想通透了。
善良温柔的爱芙尔,对于这件事却出乎意料的执拗。
她告诉我,她非常想有自己的小孩。
我们采用了很多种方法,结果都无事于补。
我只能不断地劝说她、安慰她这不算什么,真的不算什么。
福利院有很多可爱的小孩,他们每天都在期盼着能去到一个温暖幸福的家庭。即便不是自己的孩子也无所谓,重要的是爱。
可是,无论我怎样劝慰,爱芙尔始终没法释怀。
她忧郁成疾,身体一天一天的垮掉。
我给自己放了长假,在家里照顾她。
祸不单行的是,公司不久后出了状况。
我只能公司家庭两边跑,这样做的结果却是两边都没照顾好。
双重的压力导致我变得非常烦躁,对爱芙尔的态度也逐渐恶劣。我心里清楚这样做不对,也总会事后反省,可真正面对现实的时候,仍然无法克制那些负面情绪的涌现。
尽管后来公司的问题得到妥善解决,我还是会莫名其妙地发脾气。我终于意识到——我,快变得不认识自己了。
有一位朋友告诉我,美国成功研制出一种治愈女性生育问题的药物,但价格非常昂贵。
一个疗程下来,哪怕是千万富翁也会望而却步。
但我没有望而却步的理由。
我给自己定下一个目标,必须要在一年内治好爱芙尔。
我给她请来一位保姆,自己则很少再回家。
明知道她每天都盼着我回家,可我没有办法回应她的期待。
我把所有的精力与情绪都放在工作上,心里想的只有最后与她见面时留下的那句话——“如果你认为孩子那么重要,我就一定帮你实现愿望。”
我拼命地工作,只为赚更多的钱,也是第一次觉得「钱」这个东西大于一切……没错,大于一切。
很快,我的报应到了。
三个月来,因为我太过醉心工作,凡事都要求做到最好,疏忽了很多人文上的关怀,导致手底下很多员工包括一部分中层领导心生不满,居然给联盟呈递了一封联名投诉信——他们在信中将我描绘成一个没有人性的吸血鬼。
我被董事会停职调查,自觉无法面对爱芙尔,更无法面对那个拼命努力的自己,一度想要轻生。可最终我还是没有拿出相应的勇气。
我想活着,想再和爱芙尔一起去看日落。
于是,我第一次去到穆卡多地下交易所——鱼龙混杂的江湖之地。
我想在这里打听别样的赚钱之道。
因为我深知,常规手段已经无法在规定期限内完成目标。
尽管想采取非常规手段,但我还是选择了和珠宝相关的行当,这样不管是做什么都会相对地更有把握一些。
我加入到探险家的行列,说是探险家,实际上也不过是一群打着探险的名义,领取政府的资助到各个人类未知领域攫取宝藏的贪婪者。
换做以前,我对他们会持以极其不屑的态度。但现在,我也成为其中一员,迫于无奈地和他们一同去攫取自然的宝藏。
凭借着对治好爱芙尔这个目标的绝对执着,作为新人的我表现超出所有人的预期——基于出身珠宝世家的缘故,我似乎天生对潜藏于大自然中的那些钻石、碧玉以及一些珍稀矿物有着异样的敏感度。
我变成队伍的领袖。
我变成诸多队伍的领袖。
只要是随我出行的队伍,每次都收获颇丰。
我的名号越来越响亮,成为探险家行业里众人皆知的人物,在地下交易所里也享有一定的名气。
我开始向前来交易所的有钱人高价售卖宝物。
他们是真正的有钱人。
他们根本不管价格是否合理,只要你敢开,他们就敢买。
所以我在两个月内就赚到了,足以购买三个疗程的钱。
我歇了三个月,在家陪伴爱芙尔,悉心照顾她的饮食起居,与她聊天解乏。爱人的陪伴配合药物的治疗,她忧郁成疾的身体逐渐获得恢复——主要还是药物带来的希望,让她的精神得以治愈。
我们都相信,让这个家很快就会迎来一个可爱的新生命。
可真正的噩梦,至此才拉开帷幕。
那时的我,心思已然转变。
我的目标从一开始的卖宝挣钱,治愈爱芙尔无法生育的问题,变为寻找更多的珍宝,越稀有越好。
我享受那种成就感,那是无与伦比的成就感。
爱芙尔似乎也察觉到什么了。
她曾问我,为什么感觉现在跟我聊天我都是心不在焉,皮笑肉不笑。
她注意到我看她的眼神,也不像以前那么柔和。
她说她看到了贪婪。
那一刹,我愣住了。
即便以前因为工作与家庭的双重压力,导致我对爱芙尔的态度很是烦躁,动不动就发脾气,也从未令爱芙尔露出现在这种恐惧的表情。
我慌乱地逃进卫生间,看到镜子里的脸就像是当年赌到疯魔的父亲,即便这双眼里充斥着惧怕,但也只不过是我在理智尚存的情况下用来掩饰心中贪婪的障眼法,就像无意识的伪装。
我就好似一名被戳穿阴谋的政治家,再度选择逃避爱芙尔。
我更加醉心于寻宝,从中不断地榨取快感,以近乎疯狂的速度,吞噬自己心中仅存的愧疚——对于爱芙尔的愧疚,对于初心被污染的愧疚。
一个月过去,我再也没见过爱芙尔,甚至都没看过她的消息,没听过她的声音——因为是刻意逃避。她发来的一切联络,都被我以各种借口催眠自己那都是无关紧要的事而不去理会。
我已经彻底沉沦于寻宝的快乐当中。
但我还是会定期汇钱回去,让保姆按时给爱芙尔喂药。
这可能是我最后,一息尚存的良心。
又是两个星期过去,在一次地下交易所的酒会上,我终于听到安提艾图的名字——
所有探险者都心向往之的,神的宝物。
彼时已经沉迷于寻找更多稀世珍宝的我,毅然决然地踏上了寻找安提艾图的道路。
这条路,一走就是七年。
原本我并没想过要去寻找那样一个,历史上只出现过一次的虚无缥缈之物,尤其它还拥有着诸多不可思议的传说。
在这一行里,宝物的传说越多,其真实存在的可能性就越低,因为人类就是这么无聊的生物,喜欢搞神秘。
可有关安提艾图的众多说法当中,有一条是前所未有。
就算虚假,也足以打动我——
安提艾图,拥有让人实现愿望的神奇力量。
年幼的我无法理解父亲为什么会因为好赌而败光家族的一切,难道坐拥亿万资产,与妻儿携手享遍人间富贵的生活不好吗?为什么一定要去赌。
现在我明白了。
父亲嗜赌并非本意,只是赌船一旦乘上就难下了,一如此刻的我——明知不可为而为之。
这不是由理智驱使的行为,而是难以言明的力量在作怪。
我想找到安提艾图。
如果它具有实现愿望的力量,我想用它将充斥在身躯里的贪婪因子彻底清除。
我想回到家里永远地陪伴爱芙尔。
我会真诚的道歉,请求她的原谅。
不原谅也没关系,我会用行动一直表达歉意,直到她原谅我为止——
是的,我想回到过去的生活。
我的理智很清楚地这样告诉我,一直都很清楚。
但是,再也回不去了。
那通没能接听的电话以后,爱芙尔死了。
同时,我的梦,也碎了……
嘭啪!
「库多老弟?你好像有点心不在焉啊,连水杯都没拿稳。」
「非常抱歉,我只是昨晚研究的太入迷了,导致没有睡好,请不要在意我的状态。」
「醉心于研究虽然是件好事,但还是要注意劳逸结合啊,要是你的身体垮了,我们这个团队就少了绝对的主心骨啊!哈哈哈哈!」
「是,我明白的。」
「好,那我们继续说下去。」
「狄库梅先生,有您的电话。」
「不接,待会再说。」
「可是,已经打了六次了。」
「啧——」
「好了库多老弟,都打来六次了,说明一定是非常重要的事情,你还是去接一下吧。」
「不用了,把来源屏蔽掉就好了,现在是探讨安提艾图线索的关键时刻,我不想被任何外界的信息打扰。」
「你果真是最适合当探险家的人呐。」
咚咚!咚咚!咚咚——!
心脏剧烈的颤抖。
「怎、怎么会……怎么会这样……」
「……为什么,为什么爱芙尔会……」
「……她为什么会,为什么会……」
「……唔,胸口……好痛……」
「呜呜呜呜呜……」
「唔啊啊啊——!」
「爱芙尔?爱芙尔……」
「不要,求求你……」
「不要这样对我啊!爱芙尔?爱芙尔!」
「爱芙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