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十二
徐市长“出事”是在2007年10月份，孔中庸正为太行景区和余贤的事忙得焦头烂额。一个周末，孔中庸疲惫地站起来，要下班回家，随手收拾杂乱在办公桌上的报纸，他已经忙得好久没有心情看报纸了。突然，一个大黑字标题刺入眼帘，徐市长被调查的消息赫然在目。孔中庸回到家，边吃饭边看新闻联播，徐市长被查的消息在党和国家领导人的活动新闻之后，就播出了，显然是作为重大新闻播出的。晚上，心绪杂乱的孔中庸翻来覆去睡不着，打开电脑，新浪、搜狐、凤凰等多家网站都重磅推出了这一消息，有的还配发“坚决打击贪污犯罪”的辛辣评论，网友的评论更是叫好一片。
孔中庸睡不着还是景区和余贤的事，并不是怕徐总被查牵连到自己，因为他们只是融洽的合作关系，每年开几次董事会，吃几次饭而已，丝毫不存在金钱关系！就是那辆“劳斯莱斯”，也是挂靠在合资煤化公司的名下，董事会有会议记录。所以，当孔复礼用疑惑的目光盯着儿子时，孔中庸也坦然：
“爸，你放心。我们就是合作、开会，吃过几次饭，没有别的没事。”
果然，徐市长的调查就没有传唤孔中庸“协助调查”。孔中庸通过徐总儿子和许一蒙等人大致了解了徐市长被查的原因。
2005年，徐市长上任伊始，就进行了一系列大刀阔斧的改革，主要体现在三个字上：“卖、合、分”。
卖，主要针对国企改革。徐市长非常佩服当时全国推出的“诸城经验”，组团专门去学习。诸城经验中有一个“冰棍理论”，即国有资产长期闲置，就会像冰棍一样融化，无形中造成国有资产大量流失。徐市长特别看重这个理论，回来后大会小会宣传、推广，在具体实践中，把煤气公司、公交公司、自来水公司等国有企业都卖给民企和个人经营。并在不同场合拿孔中庸做民营企业发展活力强的例子。
合，主要针对行政机构改革。徐市长把不少局委为进行了合并，如把工商、物价、质检合并成市场局，把体改委、工业管理局、商业管理局合并成经贸委。通过合并，行政局委减少了将近一半。
分，主要针对公安系统。徐市长认为，治安等是大问题，但公安系统的民警在基层的越来越少，给治安等基础工作造成很大的隐患。于是，要求县公安局必须分流三分之一的民警下到派出所。市区干脆撤销了分局，都下到派出所。
徐市长还是企业老总的作风，大开大合，甚至可以说“迅雷不及掩耳”，改革取得了明显的成效，但也造成很大动荡，尤其是人员的调配。比如行政机构合并，被合并的局委一把手下台后，仍享受原来的干部待遇，但那些人对待遇基本不在乎，耿耿于怀的是“权力”，所以，一群下台干部公开集会，联名上访，写信告状。再加上其他改革触动的利益群体，徐市长的告状信雪片一样飞向上级的各个机构。许多人还煽风点火，和煤化总公司的一些人相勾结，收集证据。还扬言：“他当企业一把手那么多年，不信就没有用错一个人，花错一分钱。”
“罪不及妻孥”。徐市长进去了，儿子也“协助调查”半个月，但终于全身而出，还是董事长。但公司，包括合资的分公司的运行还是受到了很大影响。从此，煤化公司没有再上过全省企业的排名榜。
从孔中庸接触徐市长的感觉，这人理念超前，干劲很足，但经不起查，肯定问题不少。2008年6月份，调查初步结果公布，徐总在省城和海南、北京等地的别墅就有三、四套，贪污受贿上亿元，情妇就有20多个。
在徐市长初步调查结果公布时，梁大光也“进去”了。
梁大光要出事，孔中庸有强烈的预感。从当了市委副书记后，孔中庸鲜明地感觉到，梁大光变化太大了。
2007年推荐孔中庸当了区政协常委，一次酒后对孔中庸好像随意说：“听说近几年许多人在海南买房，我退休也想住在哪里，享受一下大海阳光。”孔中庸一听就知道怎么做了，不久，一套海南海景房的钥匙就交到梁大光的手里。
更让人百思不得其解的是，50多，奔60的人了，梁大光的色心不减，反而欲炽，2007年，通过参加一家房地产公司的开盘仪式，结识了20多岁的女明星小罗。小罗刚从韩国整容、学习回来，整容模仿的是“野蛮女友”全智贤，是全国小有名气的民歌手，要拍MTV上央视，需要300万，梁大光摊派给孔中庸100万。孔中庸正为景区和余贤的事有求于梁大光，不得已只好乖乖送上。不久，孔中庸在电视上看到小罗的MTV,新民歌，在广西的山水中拍摄的，画面很美，但小罗搔首弄姿的翩翩起舞，民歌唱的不中不洋。但孔中庸见人说人话，见鬼说鬼话，对梁大光竖起大拇指：
“好，水美山美人美歌更美。”
说的梁大光喜笑颜开。
梁大光真是收钱就办事，出主意让找个“替死鬼”，他也好向上面汇报。经过一番“交易”，孔中庸磨了不少嘴皮子，出了不少血，余贤中秋节前才出来。但榜上有名，被明令不准再从事娱乐行业。
2008年3月份全国“两会”，梁大光作为人大代表，一个电话就把孔中庸招到北京，陪请小罗吃饭，饭后去“燕莎”，小罗买裙子和包包，不到半小时，就花了孔中庸几万元。孔中庸也第一次见识了“限量版”。据说，梁大光还在禹王区为小罗的“朋友”批了几块地。当然，小罗是最大的赢家。但梁大光也得手了，孔中庸见过两人从一个宾馆房间走出来。两人当着孔中庸的面都嘻嘻哈哈调情，小罗伸出梅花指，点着梁大光的额头，嗲声嗲气地骂他“糟老头子，坏得很。”孔中庸想起余慧的事，就恨的牙痒痒，但为了发展，特别是景区和余贤的当务之急，还得“打碎牙，和血吞”。
小罗年轻、漂亮，一个梁大光满足不了，在北京和几名大官都有染，在娱乐界是出名的“破鞋”、“公共汽车”。反腐风暴刮来，一位大官被刮进了监狱，连带小罗也锒铛入狱，几个月后，梁大光就被“双规”。
知情人，包括孔中庸的第一感觉是：“该！”
徐市长被查，孔中庸还坐得住，梁大光被查，孔中庸如坐针毡，禹王区，包括泉水市不少人都盯着他，毕竟，他是梁大光最大的“金主”，已经是公开的秘密。孔中庸被查就是情理之中的事了，只是，中秋节，六十大寿时被从家中带走，出乎他，也出乎所有人的意料。
余慧这次听从了孔中庸的意见。很快辞去了法国的教学工作，回国了。一个多月后，余慧和余贤见到孔中庸。孔中庸是行政拘留，家属可以探望的。余慧拿出了召开的董事会的各种文件，请孔中庸该签字的签字，正式接任了太行集团董事长。孔中庸明白，集团的董事会并不完全规范，投资基本是孔中庸一个人的，另外几个都是形式上有股份，长时间都是孔中庸一人说了算，凭着父女关系，余慧接任顺理成章。再者，梁大光的入狱，也除掉了余慧心中最大的“疙瘩”。
孔中庸也清楚今天的太行集团遇到了天大的坎，所以对女儿勇敢地挑起担子很感激，也很内疚。签完字，握着余慧的手，久久不松开，千言万语不知从何开口，只是简单地重复一句话：
“女儿，难为你了。”
但孔中庸也觉得寒心，真正体会到了“人走茶凉”、“富在深山有远亲，穷在闹市无人问”的人情冷淡的滋味，被关押以来，除了余慧姐弟等几个亲属，太行集团几千人，有时算上所有的农民工上万人，竟无一人探望。但个别人，孔中庸理解，像牛解放、齐元高年纪和自己不相上下，两年前就不挖煤了，回家养老去了。今天在太行的都是他们的儿子、侄子、外甥等后辈。但还有那么多人呢，社会上数不清的大小官员都口口声声跟孔中庸称“朋友”，现在呢，一个人的踪影也不见。
更让孔中庸想不到的是，余慧姐弟找孔中庸的几个“铁哥们”借钱，想为他托关系“活动活动”，大多都避而不见，被堵上了就喊穷，最后，10多天筹集不到30万元，大多数还是集团的流动资金，“活动”的一点希望也破灭了。
其实，就是凑足了钱也只能无果而终，此案牵涉到北京的官场，梁大光的问题越查越多，数额越查越大，不仅国内的各大媒体，海外的一些媒体都进行了报道。据说，国家领导人都有严厉批示，纪检等部门作为大案、要案在处理。加上有女明星参与，一时间，梁大光、孔中庸等都成为泉水市议论的焦点，各种流言满天飞，比徐市长的案件影响还大。
这些“铁哥们”的言行，余慧姐弟故意瞒下了，不敢对孔中庸说，也羞于出口。当年，孔中庸这方面出去多大方，特别是近几年超市兴起，购物卡风靡一时，孔中庸口袋里就少不了，办事中动不动就往外撒，交下一大堆朋友，没想到，世情冷淡到这种程度，个个都是“缩头乌龟”。但余慧姐弟发了一通牢骚，也无可奈何。
孔中庸等待的，就是交待问题。
